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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主权国家,至少是刚刚成为主权国家的马来亚地区,〖中〗国部队主动撤出的时候,这些人的感觉很复杂。被英国人殖民这么多年之后,现在终于得到了解放,欢喜知情难以形容。可没有强国在背后,不安的感觉很强烈。
想建立一个国家并不困难,想建立一个有统一认同感的国家就极度困难。例如东马来亚的选择与西马来亚就很不同。东马来亚在婆罗洲上,当地华人比例很大。东马来亚的共产党组织最后觉得干脆申请并入〖中〗国算了。
西马来亚也有不少华人,甚至在当地占据了相当的资本与地位。与东马来西亚不同的是,西马来亚的华人更愿意建立一个亲〖中〗国的华人政权。理由很简单,西马来亚棕榈种植园经济发达,除去〖中〗国租用当地的土地建设的棕榈种植园之外,其他的都是这些年跟风出现的当地华人开辟的种植园。这些人都知道,〖中〗国的基本国策之一就是土地〖革〗命。如果搞了社会主义制度,必然会实施土改。失去了土地所有权,这些就不可能再从土地收益中分到自己的好处。
有背叛阶级的个人,没有背叛利益的阶级。西马来西亚反倒华人资本家联合了当地民族,试图建立一个独立的国家。
不同的建国理念引发了马来亚共产党内部的分裂,一个政党的分裂这还算是和平分手呢。作为军委〖主〗席兼南方战区前线指挥部的总政委,李润石对这些情况看得更加透彻。在给〖中〗央的报告中,李润石写道:“……综上所述,凡是资本主义势力不强大的地区,不管是华人还是当地人,都迫切希望能够加入〖中〗国,成为享有与强大的〖中〗国共同政治以及经济权力的〖中〗国公民。而在资本主义势力比较强大的地区,如果我们完全尊重他们的选择,他们肯定会选择独立建国。还有一些传统的华人社团掌握了当地最大影响力的地区,他们倾向于独立建国的原因是,他们更希望以〖中〗国的势力为背景,建立一个华人地位高于当地其他民族的国家……”
陈克看完了报告,对着政治局的同志笑了笑“不过是封建主义和资本主义的那套。”
“陈〖主〗席,咱们这次能不能不要树立错误样板了?”路辉天说道。
“为什么不?”陈克反问道。
为什么不?因为您树立这些样板的目的是打击咱们党内同志。路辉天的心里面话差点就脱口而出。
陈克树立起的“样板工程”可谓成绩斐然。因为陈克主张抓好资本营运“社会主义制度一定要有比资本主义制度更强大的金融行业”。同时陈克还“高瞻远瞩”的把资本主义金融制度的毁灭性结果给讲述了一遍。甚至连他们会怎么出事的一些具体途径都给说的很清楚。
掌握了金融业就等于掌握了巨大的机会,这可是最容易出政绩的单位。不少同志觉得陈克束缚了他们的手脚,让他们不能尽情的发挥力量。而接下来发生在外国的大萧条也好,江苏的“破产风暴”也好,都让陈克曾经的“预言”几乎一字不错的被验证了。
这固然再次强化了陈克的地位,增加了陈克话语权中的份量,可其不少同志们并不认为陈克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大家。“当初要是不管的这么严,我们能从中间大捞一笔的!”持此类观点的人为数不少。甚至有人还觉得陈克既然知道一定会发生这等事情,为何不提前布局,从中大捞一笔呢?
所有的错误样板都在印证在人类内心的黑暗,党内固然受到了教育,可面对这么一位能够看透黑暗的领袖,每个人固然会敬畏,却不会喜欢。因为看到陈克的时候,大家往往会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而且大家知道,自己顶多骗的了陈克一时,却骗不了陈克一世。
“我觉得既然已经知道一定会出事,那么何不从一开始就带领他们走上正确的道路?”路辉天还是提出了很平常的论调。
“我们一直讲,国家是阶级统治的工具,有了矛盾才会有国家的存在。这种事情并不是那么就容易理解的。没有这些负面典型,没有这种种的尝试,人民是看不清道理的。”陈克笑道。
这是陈克在历史中学到的东西。就如同陈克的时空中苏联对〖中〗国的贡献一样。
在〖中〗国需要道路的时候,苏联引领了〖中〗国。在〖中〗国需要工业化的时候,苏联帮助了〖中〗国。在〖中〗国转而与美国欧洲合作的时候,苏联提供了〖中〗国转换门庭的筹码。在〖中〗国到了危险关头的时候,苏联又以自己的解体警告了〖中〗国。
就连苏联灭亡之后,都不忘用各种千奇百怪的奇葩死法来教育〖中〗国:俄罗斯告诉了我们全国私有化和寡头横行之后的下场;白俄罗斯和哈萨克斯坦则展示了政治僵化,领导人终身掌权的后果;就连让那些公知、大v、嘴炮、〖自〗由斗士、业界良心、街头政治家上台执政之后,到底会有怎样乌烟瘴气的局面,乌克兰也捏着鼻子硬是尝试了一遍给〖中〗国人看……
内无法家俾士,外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两千多年前,孟子就用极为精准的描述写清楚了一个国家保持活力的方法。〖中〗国有着悠久的历史,正是以史为镜,〖中〗国才能数千年存在,甚至数次进入历史垃圾堆之后,〖中〗国也能艰难的再次爬出来。
陈克能够理解路辉天的很多想法,因为陈克所在时空中,有着与路辉天相同观点的人很多很多,陈克不是自己天生多么英明睿智的家伙,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所看到的大量事实的积累,陈克自己也只是个混蛋而已。所以陈克不赞同路辉天的观点,他说道:“路辉天同志,在当下的世界中,阶级没有消亡。我们人民党有自己的阶级性,有属于我们自己的强烈阶级立场。我们并不是一个所谓的全民党,也并不代表所有〖中〗国人的阶级利益。既然阶级将长期存在,阶级斗争将长期存在。我们需要大量的活教材。”
既然陈克态度如此明确,路辉天就知道这件事已经决定了。党内没有人敢挑战陈克,至少没有人敢直面挑战陈克。如果路辉天要这么做,坚定支持陈克的那些同志反倒会好一些。那些试图上位的家伙,甚至包括与路辉天曾经站在一条战壕里面的人,却很可能从路辉天背后捅一刀。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路辉天对此非常清楚。
散会之后,路辉天心情郁闷的回到办公室。他泡上一杯茶,却没有坐下喝,而是背着手站在窗户前面随便向外面看去。平心而论,路辉天很尊重陈克。陈克是个很有心胸的人,哪怕明知道路线斗争的存在,陈克也只是正面去斗争,而不搞任何人事斗争。在路辉天看过的〖中〗国历史书中,这样的一个人可以说是前所未见的明君。哪怕是那些年代久远,同时被极度美化的上古三王,可能也就这样了吧。
但是陈克绝对不是一个儒家所说“仁君”也许陈克算是老子所说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万民为刍狗。”
路辉天最反对陈克的就是这点,一个始终不以人类源自肉体的种种欲望为基础的人,或许很可敬,却肯定很可怕。在陈克身边,能够看到天堂的同时,也能够清晰的看到地狱。路辉天根本不喜欢看到地狱,他知道自己没有陈克这么大胆无畏,敢面对所有现实。路辉天希望能够永远的消灭地狱,哪怕是强制性的也可以。虽然路辉天也知道这绝对不是自己最根本最原始的念头,但是他此时也只能选择这样的做法。因为与陈克一样,他也马上就六十岁了。在这个年龄,老年人对痛苦的承受能力其实并不如年轻人。年轻人有承受能力,因为他们并不知道结果。经受过了这么多痛苦之后的老年人,知道自己其实没有勇气坚持下去的。
能够把已经做到很好的东西给固化,留下一些修改的余地。这就可以了。路辉天并不认为自己在地位或者其他的事情上能够更上层楼。他现在要反对就是陈克那种始终追随变化的态度。如果亲手建立一个世界的目的就是为了摧毁这个世界,那么所有的辛苦都是为了什么?
想到里,路辉天坐回了位置上。开始提笔写信。
几天后,李润石收到了路辉天的信。作为现在人民党南方战区的一把手,李润石手指间夹着香烟,认真的分析了路辉天的想法之后,他的眉头舒展开了。
李润石是个精神极为强大的人,他在精神上从来不是一个弱者,所以他很难理解弱者们的心态。好在人民党开辟了人类行为学这门研究,总算是向这位强者打开了理解弱者的一条比较科学的途径。所以李润石并不认为路辉天的建议有什么问题。
从官僚体制的角度来看,这种建议甚至有相当的合理性。只是从〖革〗命推动社会进步的角度来看,这思路就显得不够〖革〗命不够勇敢。
正在李润石想着怎么给路辉天回信的时候,伍翔宇来了,这位被公认为极为完美的行政人员沉着脸问李润石“润石,你有没有收到什么信?”
“你也收到了?”李润石答道。路辉天在信里面写明了这封信也有给伍翔宇一封。李润石自然知道伍翔宇为什么来找自己。
“我认为这件事不要公开谈。”伍翔宇继续沉着脸说道。
“我也这么认为。”李润石答道。李润石从来不是一个苛责的人,他对谁都颇为宽容。
“我的意思是,这件事咱们谁都不要回信。”伍翔宇答道。
“为什么?”李润石有些奇怪“只是对政策的讨论而已,避嫌也没必要到这个地步吧?”
“如果有人把党内的看法给泄露出来呢?那么即将独立的各国会有什么想法?”伍翔宇的回答表明他对党内的路线斗争并不在乎,但是对党内的纪律性有很大的不信任。
这下,李润石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我对党内的纪律还是有信心的……”
伍翔宇打断了李润石的话“而且你也相信每个人都会犯错对吧?”
李润石还真的是这么认为的,他从来不认为有人会不犯错。
伍翔宇笔直的坐在李润石的对面,他英俊的脸上神色愈发严肃“润石同志,我不担心路辉天同志。敢直接了当的表述自己的观点,这是人民党党内〖民〗主的一部分。但是这件事关乎的是整个对外政策,〖中〗央把整个南方交给我们,你我都知道〖中〗央的目的。我们面临的不仅仅是党内的这么点争论,如果是国内的争论,争论的再凶又能如何?这件事不是单纯的国内的问题,现在我们要面对的是整个南方的未来,在这里面敌人太多。”
“我不认为有必要把这件事给扩大化。”李润石慢慢答道。
“我也不建议这么做。当然,我也不建议我们给路辉天同志回信。有时候什么也不说,就已经表明态度了。”伍翔宇答道。
在怎么维持党内团结,怎么让制度更好营运的方面,李润石深知自己不如伍翔宇。但是在这件事的对待上,李润石觉得伍翔宇未免有些太小看老同志。他不相信陈克与路辉天会有违背党的章程的事情。如果路辉天只是为了他自己,他完全没必要写信给李润石与伍翔宇写信。除非这里面有什么阴谋。但是李润石不相信路辉天会搞什么阴谋。
在这种政策的层面上,搞阴谋是蒙蔽不了陈克的。如果蒙蔽不了陈克,那么任何阴谋都没用。
“这不是别的事情,我不建议你回信。”伍翔宇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李润石的想法,他非常非常认真的说道。
“那我要向陈〖主〗席写信么?”李润石最后问道。
“不。什么都不要写。我们不能参与到这件事里面去。我们已经得到〖中〗央的指示了。”伍翔宇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