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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作战败引诱敌军是每个部队都可能用过的战术,一次成功的伏击就能创造一场大胜,一个奇迹;为了装得够像,断后的部队和散落安置在火线后不远处的伤员往往被抛弃,有时是疏忽有时甚至是故意的;几乎每一场成功的伏击都会牺牲掉很多这样的官兵……摘自《我的抗战回忆——曹小民》)
“砰!砰砰!”废墟上连续的枪声惊醒了“快快快”,他把头稍稍抬高,恰好看见一个鬼子几个纵跃后消失在一处断墙后边……可惜!对方动作太快太突然,潜伏在废墟中的弟兄三枪都没打中……“快快快”垂下头看着自己的右脚,怎么人家运气就那么好自己运气就那么差呢?
同样的在废墟间纵跃飞跑,自己在最后的一次落地正好踩在一把刺刀上,向上的刺刀刃口几乎把自己的大拇趾给割了下来!三天了,自己倒在这处凹地里每天有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在昏迷当中渡过的,三天没有一个弟兄过来帮他。因为在废墟这样的环境中暴露了所在是很危险的,敌人可以用手榴弹或者掷弹筒袭击他,只要炸在大概的位置,那些碎砖石飞溅起来就足以要人命,所以他在倒下的瞬间,忍着剧痛不要命地爬着,移位了,到了一块谁都不知道他存在的凹地里。
现在每动一下,整条右腿都会疼得他咬着牙苦忍才能压制住自己打滚——他的位置原本离敌人蛮远的,但现在敌人前进了不少,双方只相隔不到二十米;只要自己暴露了所在,毫无疑问一定会被鬼子的手榴弹炸死的。
他很多次想发出“这里有人”的讯号,让弟兄们来支援他,但是他真不知道是日本人还是自己的弟兄会更快看到讯号,他只好沉默着坚忍等到胜利的那一刻,那是他唯一生存的机会。
他原本是其他部队的人,在兰封会战中和部队失散了,在七十四军和敌人交火的阵地前被两军夹着,当时弟兄们一起向他喊着“跑跑跑!”他按着弟兄们的喊声拼命跑,当他听到弟兄们喊“卧倒时”他就扑倒,就这样他奇迹般地活着到了七十四军的阵地,自那以后大家见了他就喊“跑跑跑”,这就成了他在七十四军的名字。
其实我运气够好的了!“跑跑跑”忽然安慰起自己来:作为一个传令兵,自己那么多次在枪林弹雨里“跑跑跑”,但只有这一次倒了霉踩到了被蒙上厚灰一点反光都没有的刺刀上。要是这一次穿的是日本人的皮鞋,也许就没事了!他又怨了起来:那么多次都有机会穿上鬼子的皮鞋,为什么还要穿着这双鞋底已经磨破的“千层底”呢!?
朦朦胧胧中,“跑跑跑”好像看见油灯下母亲正在用锥子扎洞一下下地扯紧那用米汤糊过的鞋底……整整一年了,只有在晚上睡觉脱下千层底的那一刹那,才能感觉到和母亲的距离近些,整整一年了,没回过家啊……
忽然“跑跑跑”又在昏迷中醒来,他条件反射般又抬头去看看掩体的对面……三个鬼子呈三角形两人掩护一人突前正在飞快地越过一道断墙,但是那熟悉的清脆的莫辛纳甘步枪声却没有响起来!
“叭勾!”“叭勾!”向前移动的鬼子小心地猫着腰向他们觉得可疑的目标开着枪……“轰隆!”一枚小甜瓜手雷在离“跑跑跑”身边不到十米的断墙后爆炸……
清除了可疑目标和炸过掩体后,鬼子要冲上来了……“跑跑跑”终于在这一刻完全清醒过来:阵地已经被放弃,弟兄们都撤了!
“轰隆!”剧烈的爆炸把碎砖石炸得带着旋往四面八方飞溅,“跑跑跑”在鬼子接近的时候拉响了身上的手榴弹……
弟兄们都撤了吗?不是有人给我们做叠瓦式掩护吗?怎么六连阵地上一个人都没有!?……“报告排长,弟兄们全撤了,没看到六连的阵地上有人……”侦察兵带着一丝惶恐跑到了排长身边报告。
“刚才那一场遭遇战打得太久,弟兄们是奉命撤了,也许他们以为我们都殉国了……”年轻的排长很平静地对身边的九个弟兄道:“记着,现在我们身边出现的人可能都是敌人,不用试探不用问话,只要是成群的超过一个班的人出现,就开火!”
一共十个人,大家不再说话,端着枪在黑夜中瞄着各个方向,组成了三个战斗小组迅速的夜色中向着西南方向走去……
这是在高淳战场撤下来的部队,他们的连队负责掩护断后,后退时遇到了鬼子的包抄部队,黑夜中大家都以为对方是自己人,当发现不对劲时双方已经是面对面了……向着身前的人、身边的人开火,一边大叫着乡音辨别着自己人,刺刀入肉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手榴弹爆炸的热浪一阵阵把人的脸庞烤红,火辣辣地疼……没有人记得清楚自己是怎样从那样的遭遇战中活下来的,但他们活着,还剩下十个人。
“分发最后的弹药,大家匀一匀,别他妈自己藏起一颗成仁弹,手榴弹交给走中间的小组……不要走大路,大家走野地!”排长最后的命令下完,整队人就陷入了沉默当中。
断后的部队,但是没人给他们作掩护了,心里可能都有些埋怨,但大家也明白如果自己是接应部队,错过了时间那么长,应该也是走了。每个人在这一刻都知道要继续战斗,想活着就要继续战斗,不是为了国家也不是为了国旗,只为了身边的兄弟!
“砰!”黑夜中的枪声分外刺耳,左边的弟兄开火了,几支枪马上都向着那个方向开火,没开火的人伏下来用手指缠紧了手榴弹引线……
“停火!”排长没看到敌人还击,他的手一挥一个弟兄猫着腰一溜烟端着刺刀跑了过去……“排长,误击!他娘的,自己的弟兄,被打死了……”排头兵沮丧的声音传了过来。后边的九个人跟着跑了过去,在地上一个臂章上带着红十字的医护兵嘴里在咯着血,半晌才从中枪的眩晕中清醒过来,知道自己躺在自己人怀里,但是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用手指着一个方向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被误击的医护兵糊涂了,他指错了方向,一个班的弟兄后来散开找了好一会才在几棵矮树下找了他要告诉自己人的是什么:矮树下躺着六个伤员,都是重伤员,其中两个被炸断了脚,可以看到露出的骨头在绷带下的轮廓!
“咱们受伤时其它弟兄还在打,打了很久,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晕过去的,后来枪声没了,到处静悄悄的,咱们也不敢吭声,总算被你们找到了……”状况最好最清醒的一个伤员几乎要哭起来道:“怎么样了,是上去了还是撤了?对了,那个营部的医护兵呢?我记得有个医护兵守着咱们,不会没义气走了吧?”
“没有,他很够义气,为了保护你们殉国了……带上他们吧,咱们欠的债……”排长无奈但很坚决地下了命令:“得赶快,开了枪,鬼子说不定会包过来的……”
“啊~!”被动到伤处,那些昏迷的伤员忽然疼醒了,发出让人心脏颤抖的惨呼……“听着,别吵,惹来鬼子大家都没命了!”排长的训斥马上起了作用,刚刚才疼醒的伤员似乎马上明白了是什么状况,大家忽然又沉默了……
六个体力最好的士兵背上了奄奄一息的弟兄艰难地继续前行。
“嘭!”忽然在这支残兵的头顶,一轮白光罩了下来,习惯了黑夜的眼睛顿时什么都看不到了!
“砰!砰!砰!……”十条步枪漫无目的地向四面八方开火……“哒哒哒!哒哒哒!……”九六式机关枪的声音响了起来,子弹连续击中光晕下的官兵,距离很近,子弹带出的一蓬蓬血泉在银光下像墨汁一样黑色的,向四面飘撒……极力挣扎着的十六个弟兄惨叫着,互相扶持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和意志把腰间手榴弹的引线拉掉,有的人马上倒下了,也有的人坚持到了把手榴弹拔出来,更有人用尽全身力气把手榴弹投到了身前三四米的地方……“轰隆!轰隆!……”手榴弹不断炸开,十六个弟兄身体被撕开,被撕碎……当照明弹熄灭之后,尘归尘,土归土……
“他娘的,鬼子来得晚了,要是他们在黑夜间到了伏击圈,还真看不清,你们让侦察连派出一个班,躲到战场上的散兵坑里盖上木板覆上土隐蔽好,如果发现是敌人的大部队到了,发讯号!”邢龙也不想下这样的命令,这是让自己的士兵去死,但是不这样根本不知道进入伏击圈的敌人到底是先头部队还是大部队。
接到命令的士兵在黑夜中看不到脸上的表情,但他们都服从命令马上去了,一切为了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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