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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机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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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是自己做的萝卜糕吗?

    纪芜皱起了眉头。

    方才没注意纪惇的动作,此时一看才发现,原来他摔的是老夫人榻前紫檀百龄桌上摆放着的糕点。

    “芜妹妹,这可是你亲手做的萝卜糕,莫不是不认得了?”

    纪芙见她一脸呆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鬼丫头蔫坏,方才就是这副表情,害自己一时大意,惹了祖母不快。

    “说起来,倒是姐姐我难为情,若非三叔见识广博,我愣是没瞧出来这小小萝卜糕外头包的竟是珍品茶花。怪道闻着就别有一股子清香呢。”

    纪芙笑容满面:“妹妹着实孝顺。”

    纪惇一脸阴鸷:“给你祖母尽孝原也应该……为父听闻这几天你几乎日日要做一两屉糕,一块糕就要耗费四片花瓣,偏还只取最外层的塔形花冠,这一屉萝卜糕做下来,毁掉的十八学士少说也有六朵。”

    “了不得!”纪芙惊呼出声,“前几日我在福安公主府见的那株白十八,统共也才开了五六朵花儿,就养在公主院子里,公主极为爱惜,平日有三四个专人照看呢。”

    纪芜茫然地睁大了眼:“父亲,我用的茶花花瓣色泽粉红,可不是什么白十八。”

    “你当为父瞎了眼不成。”

    纪惇冷哼:“自不是白十八学士,别以为你蒸煮过为父就瞧不出来,粉红中洒着艳紫斑条,这不是粉十八是什么?你莫不是还想着狡辩?还是欺为父无知?”

    纪惇越说越怒气勃发,不孝东西,她亲爹如今书房里养的还只是六角大红呢,她倒好,拿着这样的珍品做点心吃!

    “粉十八?虽比不上白十八名贵,一株只怕也得百金之数!”

    纪芙受惊般掩住嘴,一脸不赞同地看向纪芜:“芜妹妹你糊涂,如此珍贵的物事,自然只有祖母能享用,你小孩子家贪嘴也就罢了,怎得连丫鬟婆子也吃上了?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以纪蘩为代表,围观群众适时地响起了哗然声。

    纪惇一张脸,已经沉得能滴下水来。

    纪芜眯起了眼。

    这几日天干物燥,自己一行四人初来乍到未免有些水土不适,一个个都染了些咳嗽,这才选了萝卜糕作为日常点心。

    纪芙知道得这么清楚,看来绿绮院是出了内鬼。

    伯府中原也栽种有茶花,然而内院中的茶花都植在四房的地头,为了省事,她一向是让来兴媳妇从外头买了新鲜的进府,再用空间出产的换过来……

    纪惇既说得如此铁齿,连花的特征都说得一清二楚,老夫人也并没有驳斥,想来空间里那株茶花应该就是什么十八学士的品种了。

    原来如此!

    五十两的份子、双瑞家的诬陷,原来都是引子,真正的目的是这些据说价值百金的茶花瓣!

    老仆弱女,哪里来的银子享用珍品茶花?

    纪惇之前还提起太太的嫁妆银子,难道他以为自己花用的是太太的体己?

    今天这一出,莫非不止是想让自己失宠于老夫人,还想着借此染指太太的嫁妆?

    纪芜脑中心念如飞!

    不过一瞬间,嘴一扁,已哭着飞身扑至老夫人榻前:

    “祖母,是孙女儿的错,呜呜,竟把这般金贵的东西糟蹋了……孙女儿原也没想到会是珍品茶花来着……那日紫微真人随口命道婆取了一包花瓣给我,我误以为只是普通的茶花……孙女儿哪里见过十八学士是什么样子,呜呜,是孙女儿不好,若早知道是这样金贵的物事,孙女儿宁愿一口也不吃,尽都奉与祖母……”

    纪芜哭得稀里哗啦,老夫人却听得眉心一动:“慢着……你说这十八学士是紫微真人给你的?”

    “是。”纪芜抽咽道,“那日回府,刚进内城就遇见了真人的仪仗,嬷嬷说真人是故人,带我上前拜见了……那花瓣是临别时真人赠与我的。”

    “一派胡言!”纪惇气得鼻子都要歪了,“你一个小人家,真人肯屈尊见你已是难得,怎会无缘无故送你一包花瓣?再要满嘴胡吣,当心家法!”

    “女儿不敢。”纪芜瑟缩地拉着老夫人的袖子,颤着哭声,“原是真人说我身子弱,恐有水土不服之虞,赠与我泡花茶喝的。”

    “好了好了。”老夫人不悦地对纪惇道,“你端着一张黑脸给谁看?紫微真人从前给芜丫头起过卦,原也算得上故交。”

    纪芜心下一紧,嬷嬷口中,太太当年可是瞒着老夫人请的紫微真人。

    “芜丫头,祖母知道你孝顺。”老夫人哄着纪芜,状似不以为意道,“恍惚听说你时常打发一个媳妇子在外头买东买西,这些花瓣当真不是在外面买的?”

    “祖母明鉴,给孙女儿跑腿的人就是来兴媳妇,她替孙女儿买的只是市卖的茶花,因真人给的花瓣都用以做点心,孙女儿才想着买上一些来泡花茶喝……您叫了她来一问便知。”

    “这有什么值得问,祖母自是信得过你。”

    老夫人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

    纪芜心中却泛起了疑心。

    怎得老夫人也这般上心?难道也是为了太太的嫁妆?

    纪惇无耻不稀奇,可嬷嬷不是说只有那最下作的婆家、最不要脸面的翁姑,才会打媳妇嫁妆的主意吗?

    一抬头,就见纪惇一脸狰狞地盯着自己。

    纪芜似是打了个哆嗦,一头钻进老夫人怀里,再次“哇”一声大哭:“祖母,父亲误会我胡乱花费太太的嫁妆银子,孙女儿真的没有……我身上穿的衣裳是定国公夫人给的尺头做的,连上京的路费都是当掉了芸堂姐送的赤金镯子,还有曹伯母送我的小金锞子……”

    堂堂承恩伯府千金,竟沦落到要靠他人接济,典当过活!

    老夫人闻言就僵了僵。

    默了默,抬手轻轻拍打着她:“好孩子,你受委屈了。怎得也不早些告诉祖母?这时节正要做冬衣呢,待我明日与你大伯母说,选好的料子给你多做两身。”

    “祖母也吃了你不少好东西。”老夫人笑着,扬声喊魏妈妈,“小嫦,把昨日得的谷帘泉水分出一坛子,给芜丫头送去。”

    这一下,纪芙一双眼睛红得要滴出血来!

    凭什么!除了大哥小时候,祖母可从来没有搂过谁,如今又要给这小丫头片子多做衣裳,还要把天下第一泉的泉水分给她!

    一片混乱中,纪茝终于悄悄地抬起了头。

    嫉妒欲狂已经浑然忘记正事的纪芙、风吹墙头两面倒的纪蘩、光哆嗦着嘴生闷气无力辩驳的父亲、一贯怯懦寡言的六哥……

    纪茝突然觉得自己的太阳穴沉沉得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