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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紫柃两手空空地走了回来:“……好几拨人都在找,愣是没见着。”
“那也没奈何。”纪芜安慰她,“总归我们心意到了。”
紫柃歇了歇,略说了几句话,就惦记着给姑娘传消夜,纪芜却坚持要先去后罩房看看小豆丁他们。
两人出了屋子,院中领头的那婆子见纪芜又往后罩房去,露出诧异之色,因见紫柃陪着,倒也没说什么。
纪芜自然装作看不见,转过弯,开始挑着路走。
“嗳哟!”途经一丛花木时,紫柃果然发现了,一脸惊喜,“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不就是七叶一枝花么?”
弯下腰仔仔细细瞧了瞧:“啧啧,内轮花都长了八片了,品相真漂亮,难为它生在此地,还长得这样好……咦,这地儿倒也算阴凉。”
纪芜见紫柃瞧得细致,生怕被看出端倪,刚才时间不多,她总感觉自己移植得不太自然。
“这就是七叶一枝花?”纪芜蹲下身子,可劲儿歪楼,“明明就有八叶嘛。”
紫柃掏出帕子,小心翼翼地将之齐茎采摘下来:“老人们都这样叫,一般儿的还是七叶,这八叶是品相好的。”
主仆俩嘀咕完,又商议了一番,决定分头行事,纪芜小声道:“紫柃姐姐,你说单我们采着了,是不是显得媳妇婆子们无用?我瞧她们和善知礼,若连累她们挨骂,是不是不好呀?”
“姑娘想得周到,我疏忽了。”紫柃一拍脑门,话头醒尾,“我也不面见夫人,交给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就是了。”
“嗯,这样好,还是紫柃姐姐有办法。”纪芜笑眯眯的。
正说着,屋檐下那丫鬟听到动静,迎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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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吃了消夜,紫柃刚要打发纪芜安置,定国公夫人的陪房曹妈妈满面笑容走了来:“……抹上药不过一炷香工夫,痛就止住了,肿也消下不少,我们夫人一定要我走上这一遭,真真多谢姑娘。”
一边说着,一边深屈膝朝纪芜行礼,又对紫柃笑道:“劳累小大姐奔波,等明儿回了安阳县城,老婆子也去知味斋摆上一桌粗酒,小大姐可要赏脸。”
“您真是折煞我了。”紫柃羞涩地连连摆手,“我们姑娘方才还念着夫人的盛情……比起夫人的厚意来,我做的这点子值当什么?”
“紫柃姐姐说得是呢。”纪芜受了曹妈妈半礼,好奇道,“曹妈妈也知道知味斋?”
“可不是。”曹妈妈从善如流地转移了话题,笑道,“来的第一天就听说了。”
“我最喜欢吃他们家的蜜汁烤乳鸽……”纪芜细声细气地和她讨论起知味斋的招牌菜。
寒暄了有一盏茶工夫,纪芜露出疲惫之色。
曹妈妈极有眼色地告退,临走,纪芜又道:“还请妈妈代我向夫人问好,本应去请安的,只是怕惊扰了夫人……是纪芜失礼了。”
“这是姑娘体贴处。”曹妈妈笑着应了,辞了出去。
西厢外,两个俏生生的大丫鬟立等着,曹妈妈带着两人查探了一遍院子中各处的灯油火烛,略一犹豫,往后罩房的方向走去。
行到半路,传来孩童哭啼之声,曹妈妈脸色一肃,就有其中一名丫鬟疾步走上前,不多时便带了管事媳妇前来回话。
“这是唱的哪一出?”
曹妈妈脸色很不好看。
那媳妇飞快地给曹妈妈行了礼,带着几分委屈:“回妈妈,之前照着您的吩咐,我和他们一说,大多倒是肯的,偏有几个小猴儿,哭着喊着要家去……又还不是咱们家的人,打不得,骂不得,我也是没法子。”
另一名穿着柳绿绫子裙的丫鬟听罢,先“呸”了一声:“不识抬举,燕京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进咱们定国公府,还没这个福分呢!真真一群没见识的泥腿子!”
又向曹妈妈请缨:“妈妈回去歇着吧,待我教训教训小崽子们去,管保个个服服帖帖。”
“偏你嘴皮子利索。”曹妈妈严厉地瞪了她一眼,“夫人再慈善,也要被你坏了名声。”
一两句话说得那丫鬟不敢吭声,通红着脸退去了一边。
曹妈妈转头对那媳妇道:“便是打不得、骂不得,你连哄几个小娃儿都不会了?若是果然不会,趁早说,我自让人来换了你的差使。这般哭啼吵嚷,惊着主子们怎么算?”
“是,是,我这就去。”那媳妇又羞又愧,忙不迭退了下去。
……
这一幕,正好落在了紫柃眼中。
后罩房离西厢近,曹妈妈辞出去后没多久,纪芜和紫柃也听见了哭声,纪芜因着不放心,让紫柃出来看看究竟。
紫柃转过拐角,就见曹妈妈一行人在路中说话,不好冒然上前,自然将这番情形一丝不落地看在了眼里。
西厢房中,纪芜听了紫柃所言,眉毛不由皱了起来。
冥思苦想回忆了一番,这一路上,她和众小孩真没有看见任何不该看的东西。
是为了封口?
是了,这一行人也算是见着了穆小胖最落魄的一面,中间又还夹着一个婉儿。
紫柃来时甚至都不知道定国公府有一位表姑娘也被拐了,可见之前在安阳,定国公夫人一丝儿都没提过。
小豆丁他们就这样从良民变成奴仆之身……纪芜拧起眉毛,唉,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一位心中到底在想什么啊,若发善心,将娃儿们各自送回家去,若嫌麻烦,大可送去官府,完全两个不同阶层的人,隔着天与地的差距,云泥之别,娃儿们不见得就清楚这一家挂着“穆”字旗的是谁谁谁。
认不认识字还不一定呢。
紫柃见她闷闷不乐,宽慰道:“姑娘别想了,这在勋贵之家也是常有的事……为免有什么对小世子不好的话流出来,总归要把身契攥在自己手心里才安稳了。”
是吗,那她呢?
相比之下,自己知道的可是多多了,又会对她做些什么?
纪芜脸上的表情太明显,紫柃笑道:“姑娘是什么人,和那些娃儿怎能一样?再说出了这样的事,我们自己遮掩还来不及,又怎会到处去说,定国公夫人必也清楚的。”
紫柃面上在笑,心中却也暗自忧虑。
纪宋氏那一番闹腾,姑娘的事是瞒不住了,此番回京去、将来姑娘说亲,也不知会不会有人拿这个做文章……
纪芜自然不知紫柃想着如此长远的事,她正满心里操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前世操心大米、操心猪肉、操心淋了甲醛的大白菜。
现在吃的不用担心了,依然严重缺乏安全感。
她和众小孩确实不一样,定国公夫人是没办法捏了她的身契在手里的。
会不会……直接杀人灭口啊?
荒郊野外,让自己死的无声无息并不难,到时只说被拐的路上禁不住,一病没了,也是可行的。婉儿不是说过,此前就有个小姑娘体弱,在路上病死了……
这样一想,又觉得自己好像有朝着被迫害妄想症发展的趋势。
唉,说到底,自己虽然顶着伯府嫡出姑娘的名头,实际上却是彻头彻尾的弱势群体。
这是一个特权阶级在明面上就能予夺生杀的社会,纪芜觉得,她目前还把握不好这个度。
算了,总归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若是定国公夫人果然想做什么,再防备也是来不及,院子外头又有重兵把守,想闯出去也是不可能……想也无用,还是安心睡一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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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芜一大清早就被紫柃叫了起床,梳洗一番,去了正房请安。
定国公夫人亲热有礼地接待了她:“……正要打发人请你来吃早饭,可巧就来了。”又给了她一块通体莹白的羊脂白玉佩作见面礼,那玉极为温润,没有一丝杂色,定国公夫人还说:“出门在外……简薄了,只拿着玩吧。”
“多谢夫人。”纪芜谢过,再郑重拜谢了此番相助之情。
定国公夫人听她口称“夫人”,笑道:“你这孩子是个生疏的,别说咱们两家是打老祖宗们起就结下的交情,便是我与你母亲,尚有当年共师的情分在,若不嫌弃,叫一声‘伯母’也是使得的。”
纪芜笑道:“是,谨遵伯母吩咐。”
定国公夫人喜她大方乖巧,再三携她挨着自己坐下:“……我都听说了,此番脱困,多亏你机敏……再有一桩,昨日之事我尚要多谢你,是以这‘谢’字咱们都不必再提,你谢我,我谢你,礼多了倒生疏。”
纪芜弯着眉眼应了。
曹妈妈在一旁打趣:“夫人这话稀奇,老奴活了这么大岁数,只听说有‘礼多人不怪’的,又有那丈母娘争聘、翁姑挑妆,娘家婆家打嘴仗的。依我说,要是这世上的人,个个都像我们夫人这般的爽利,倒好了,想来夫人将来做了婆婆,必也是再和善不过的婆婆。”
众人都呵呵笑起来。
定国公夫人也笑:“你这老货,倒埋汰我……梧哥儿还小呢,当心他听见恼了你。”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就从客气有礼变得亲热起来。
定国公夫人指着三个抿嘴而笑的小姑娘,对纪芜笑道:“这是你婉儿姐姐,这两个是她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