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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日晚的军事会议上,李宗仁将军和白崇禧将军分别第三路军的战况和所面对的敌情进行了汇报,接下来就是蒋总司令非常详细的战备询问,再由总部参谋处长葛敬恩中将提出下一步作战目标,供与会将领讨论
安毅这个小字辈由始至终一言不发,静静倾听,感觉李宗仁、白崇禧两位将军与葛敬恩将军的意见基本上一致,也就知道北伐仍然要继续进行下去,心中的大石头也随之放下。
经过一天的折腾,中央党部的老大们都累了,重兵守卫的云龙饭店窗户中透出的光亮络绎熄灭,安毅与王世和、胡家林一起检查完岗哨回到一楼大厅,侍从室中将科长兼警卫部队政治部主任贺衷寒迎面而来,低声告诉安毅校长有请。
安毅惊讶于蒋校长旺盛的精力,点点头吩咐胡子多加巡视,就与王世和一起跟随贺衷寒走上三楼。
贺衷寒和郑洞国都是刚从俄国中山大学和伏龙芝军事学院进修回国不久的黄埔骄子,深得蒋校长的器重,贺衷寒是蒋校长一如既往的心腹,郑洞国则是在莫斯科写了一本关于民族主义和中国现状分析的书,传到国内深受党部元老和蒋总司令的赏识,尽管此书在论证逻辑与文笔上略显幼稚,但书中坚定的民族主义和**立场还是得到中央党部元老们的重视和嘉许,郑洞国回国后随即被提升为陆军少将。
蒋校长仍然坐在宽大的书房里批阅文件,安毅与侍从官康泽等人点点头走进套房北侧的书房门前低声报道,蒋校长头也不抬吩咐安毅坐下,提着毛笔足足写了差不多十分钟才停下,低声吩咐俞济时几句便走到会客沙发前,示意安毅坐下开口就问:“安毅,你觉得今晚的军事会议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安毅想了想回答:“学生第一次参加如此规模的军事会议,尚不知道以前相似的会议如何进行,学生只是听出个大概,感觉各军将帅由始至终没有提及武汉方面各军地动向,对冯玉祥将军麾下八个方面军占据的位置也是一笔带过,更没有提及阎锡山将军正在与奉军展开的谈判。
各路军统帅对下一步作战计划的意见基本上是一致的,学生心里很高兴,估计不需要窝在后方太长时间了。”
“坐下吧,坐下!”
蒋介石满意地点点头:“你能看出这么多问题已经很不容易了,今天这个会是军事会议,李邻将军和白健生将军只谈军事很正常,之前虽然在政治问题上彼此都频繁交流,但值此非常时期,他们的慎重还是能理解的。
关于政治问题。明天会有专题讨论。不过不再是像今天晚上这样地大规模会议。而是仅限于几个主帅参加地小规模会议。这个会。我决定在火车上开。”
安毅连忙致歉:“学生唐突了!”
蒋介石摆摆手:“明天上午地例行会议结束。我将和李邻、白健生等将军前往你们独立师看望官兵们。你陪我们一起去。听听两位统帅对你独立师地评价。
”
“遵命!学生这就去安排。”
安毅站起来敬礼告辞。蒋介石满意地点点头端起了白开水。他对安毅眼中一闪而没地激动之情和如此敏锐地领悟力甚为欣赏。
在蒋介石所有地得意门生中,安毅纯属一个令他非常喜爱甚至有点儿偏爱的好学生,长期以来蒋介石都极为欣赏安毅的军事才华和宽厚性格,他对安毅迷迷糊糊的政治立场和水平一直深感遗憾,但是在他不经安毅同意强硬地以安毅地名义发表北伐宣言和公开**声明之后,并没有看到安毅有任何的抵触和怨言,由此开始,蒋介石终于对自己的这个在军事上堪称天才的学生彻底放心,特别是徐州战役前安毅的一番极富前瞻性的反日反英言论,以及用巧妙而迅猛地军事行动逼迫李宗仁不得立即发起徐州战役的优异表现,令蒋介石欣喜莫名,甘之如饴,对自己这个爱将地信任上升到心腹的程度。
书房东面地卧室门缓缓打开,身穿麦色纯棉睡衣的张静江缓缓来到蒋介石身边坐下,看到俞济时恭敬地捧来热茶,张静江微微点了点头,爱惜地吩咐俞济时也坐下,端起茶杯喝下一小口轻轻放下:
“中正,你这个学生地表现远远超出我的期待,你们师徒间的短短几句问答,就显示出他过人的眼光和雷厉风行的果敢作风,听其声如见其人,是个难得一见的人才,值得好好培养。只要使用得当,数年后必将与济时、衷寒、康泽这几个出自黄埔的俊杰一样,成为党国的栋梁之才。”
“安毅能得到静老如此夸奖,是他的福气啊!”
蒋介石颇为高兴:“总部和党部的元老们开玩笑说,安毅是我黄埔学生中最没有规矩的人,所以他打仗才会让人无迹可寻,犹如天马行空。
以前我也持此看法,但慢慢地就改变了这一观点,反而觉得安毅的传统观念比谁都牢固,只不过寻常人看不到罢了。”
张静江感兴趣地笑道:“说来听听吧。”
蒋介石欣然点头:“他的战功就不说了,只说他的人品,安毅是这么多带兵的学生中最为诚实宽厚的
士卒亲如兄弟,对上级彬彬有礼,从不居功自傲,~悯之心,每到一处均能与当地民众建立起良好关系,他本人及其部队深受民众拥戴,五河战役得到上万民众的舍命支持从而打败四倍于己之敌,就是个非常好的例子。
我最欣赏他的是,北伐以来,他率部立下那么多战功,却从来没有向我伸手要官要钱,能屈能伸,诚恳待人,博得我革命军中各军将校的普遍好感,各军各师将领对此赞叹有加,与安毅并肩作战过的将领均与安毅建立起了良好的关系。
至于缺点嘛,也不少,除了在**问题上从无主动之外,其他均为小节,无伤大雅,总体来看此子天资聪慧,心地纯厚,不可多得啊!”
张静江含笑点点头:“济时,你对自己的这个小师弟又有何评价?”
俞济时恭敬地回答:“晚辈和胡宗南、贺衷寒、曾扩情、王世和、杜聿明、关征麟等人与安师弟交往时长,感情颇深,平时有机会在一起也时常谈论安师弟,普遍认为安师弟具有过人的军事才华和良好的品德。
安师弟地军事理论和训练手段极富创新能力,行动上始终贯彻精益求精,所以安师弟的部队拥有超出一般军队很多的凝聚力和战斗力。
各军将校看到安师弟脸上总是露出微笑,错以为他性格偏软,实际上安师弟对下属的管辖极其严厉,团长犯错照样关禁闭,在他的影响下,各级主官都能严于律己,体恤士卒,甘苦与共。
再一个,综观全军只有安师弟的独立师享有丰盛的伙食,官兵军饷全额发放,从不截留拖欠,在各友军一周才勉强吃得上一回肉地情况下,安师弟就是有本事让他的部队两天就吃上一次肉。
正是由于安师弟严谨的治军方法并辅以先进地训练手段,他麾下的官兵们个个满怀自信,精神抖擞,心中常怀感激,作战悍不畏死。
虽然以上一切晚辈们都知道,也都努力尝试着去做,但是谁也没有安师弟做得那么好,连一向以练兵好而自矜的胡宗南师兄都自叹弗如,就更别提晚辈了。”
“不错,不错!看来安毅这小子等到上上下下地普遍认同啊!济时,不说优点了,你觉得安毅身上有何缺点?大胆直言,无需顾忌!”
张静江从容平和,笑容可掬,体现出良好的长者风范。
俞济时想了想回答:“正如校长刚才所言,安师弟对**从不发表任何意见,对出自黄埔的共党分子更是一直颇为怀念,如陈、黄公略、许继慎和前不久战死在临颍城下的蒋先云等人,安师弟每次谈起他们都长吁短叹,不过,晚辈觉得这正是安师弟宅心仁厚之处,并非安师弟在政治立场上有何偏颇。
要是说安师弟有什么大地缺点,晚辈认为就是贪财这一点,在我第一军中个个都知道,只要是安师弟的部队经过的战场,别人休想再得到一文钱的收获,大到火炮,小到敌军尸体上的皮带甚至衣襟上的铜扣,安师弟地部队都会搜刮一空,而且听说他还数次隐瞒缴获的巨量鸦片,悄悄贩卖之后将巨款收入囊中,唯独一次在昆山焚烧鸦片,也是因围攻上海、为树立我革命军声威而忍痛所为。
可是,有一点却让晚辈百思不得其解,安师弟倾尽所有,在老南昌创办工业,至今已安置了两千余名军中退役士卒和低级军官,这些士卒和低级军官大多都把自己地家人迁至老南昌,他们的生活水准远在一般平民之上,所以,这似乎又不能把安师弟地贪财看成是他个人贪婪,毕竟安置这数以万计的退伍官兵地耗费无比巨大,可他如此作为确实又违反了军规军纪,晚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判断了。”
张静江和蒋介石哈哈一笑,张静江和蔼地说道:“济时,你还是很细心的嘛,能看出安毅对共党分子的态度,也能从安毅贪财的行为中看到实质,很不错啊!
今天,我也想谈谈自己对这个安毅的一点儿看法,我的看法一部分来自于对安毅履历的了解,一部分来自于我那义女茜与安毅的良好关系,再加上今日有机会近距离看到安毅的相貌、体态和言谈,我对他算是有了较为清晰的了解。”
蒋介石和俞济时全都坐直了身子,他们深深知道,被中山先生称之为“革命圣人”的张静江有着惊人的洞察力,当初不成气候、捉襟见肘四处流浪的中山先生尚未出名,就得到张静江的鼎力支持和慷慨资助,最终渡过近十年的艰苦岁月,成为中国革命的先驱,加上如今活跃在官场商场上的诸多名流在闻达之前,均获得过张静江的提点与嘉许,可以说年轻时就已闯荡欧美创下千万家财的张静江拥有一双伯乐般地慧眼,更拥有超凡的政治智慧和人生阅历,能够被他看好甚至能够得到他点评的人都不是平庸之辈,何况是与自己有着紧密关系的安毅。
张静江喝下口茶水,轻声说道:“先说安毅刚才对答的一席话,寥寥数语就能听出他对武汉方面和冯玉祥、李宗仁下了一番功夫,连远在太原的阎锡山他都一语带过,由此可见,此子对目前的政局和战局都有自己地
而且我感觉他的认识非常全面。
当他提到阎锡山与奉军展开谈判这句话的时候,我吃了一惊,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也很少有人留意,估计是今天安毅从总司令部某个将领那里听到地,但是他很敏锐地强调了这一点,说明安毅的眼光非常宽广。
阎锡山这么些年来总是与北方各势力谈判,哪怕与对方打仗,阎锡山也从来没有中止过利用谈判来达到自己的目地,这也是为何我个人认为阎锡山比冯玉祥更为重要的原因。
由此可见,安毅的政治水平远比我们预想的要高得多,只需结合安毅在蚌埠记者会上地言论、结合安毅得到授权之后以敌我都难以预料的速度打下泗县和灵璧来分析,你们还认为安毅没有政治眼光吗?”
张静江的平和提问,让蒋介石频频点头,令俞济时恍然大悟,俞济时沉吟片刻忍不住问道:
“静老之言晚辈有醍醐灌顶之感,由此看来,平时晚辈等人都被他随时都好像满不在乎的笑脸给骗过了。可晚辈有些迷惑,以安师弟的为人,不该对我们这帮亲如手足的同袍有所隐瞒才是?
平时偶尔相聚,师兄弟们只要是在军事上对他有何询问,他都能一一详尽解释,和盘托出,并用一个个鲜活战例加以讲解,总是令同袍们受益良多,可为何他一直掩藏自己地政治水平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这就是我要说的关键所在。”
张静江轻轻梳理了一下斑白地鬓角:“首先我想强调一点,就是我们不要怀安毅的政治立场,他根本不可能是什么共产分子,顶多也是对共党分子中地黄埔同窗心怀好感和同情,这从安毅的为人及品德方面分析即能了解。
试想一下,哪个共党分子会大举贪墨钱财,兴办自己地产业?哪个共党分子会在屡遭同僚的排挤和上司的故意忽视的情况下,仍然处处忍让,百折不饶挥师北伐,为党国立下一个又一个赫赫战功?哪个**能对国民党领袖如此的言听计从、对我们国民党军队中的黄埔同窗有着深厚的感情?
如果因为我们对他产生怀而不赋予重任,倒是很有可能将一位难得一见的天才埋没掉,甚至真的把他推到**的阵营里,这一点我们千万马虎不得!”
蒋介石击膝而叹,连声附和,俞济时频频点头,深以为然。
张静江继续说道:“我认为,安毅之所以一直不显露自己在政治上的才能,也许与他所处的地位有关。
此子出身贫苦,军界政界都毫无基根,唯一的优势就是拥有良好的人缘,这不得不说是他的运气。从一个小小的商行伙计一步步走到今天,确实来之不易啊,其间付出的血汗决不在任何一个当今的名将之下,数次死里逃生立下赫赫战功,只是获得别人的钦佩并未获得别人的承认与尊重,想想看,要是安毅所立下的一个个赫赫战功放到各军另一位将领身上,结果会是什么样?
这也是为何李宗仁对安毅如此看重的原因,因为李宗仁也是从士卒一步步走到今天来的,他更能体会到其中的辛酸与希望,因此,我们更应该对目前的晋升制度自我反省。
再一个,我对安毅在蚌埠记者会上的一番过激言论进行过分析,惊叹于此子准确的预见力,也似乎感觉到这是他鼓起勇气进行的一次冒险尝试,也许他在有意无意中想看看自己这么做会带来什么结果,结果却是让他受到降职降衔的处分,于是他变得更为慎重了。从他刚才短短几句话中我了解到,他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只是不敢说罢了。
之前,我也很难相信一个年仅二十二岁的年轻人拥有如此过人的智慧和才华,但是,今天我见到他之后终于相信了,特别是他的眼睛给我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我根本看不到他眼里的喜怒哀乐,他站在一群将领之中是那么的突出,令人顿生鹤立鸡群之感,后生可畏啊!
我很想在这几天抽出个时间来单独和安毅谈谈,也许能更好地了解他。”
“没问题,只需静老一句话即可,安毅能有机会聆听静老教诲,这是他的荣幸。”蒋介石笑道。
张静江微微一笑:“不要着急,这事要做得自然一点儿,太过生硬与做作就不好了,很可能会引起安毅下意识的心理防备,反而达不到相互了解的效果。”
俞济时恭敬地建议:“明天校长和党部官员不是要到安师兄的独立师视察慰问吗?去的路上让专列开慢点儿,足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回程亦然,如果静老愿意,晚辈来安排。”
张静江满意地点点头:“济时这个主意不错,就这么安排吧。”
蒋介石笑着说道:“中途在大湖车站估计要停半小时,我与李邻、白健生需要好好谈谈,在后天冯焕章(冯玉祥)到来之前,我们必须在多个原则问题上达成共识才行。”
“好,一个小时足够了……”
张静江缓缓站起来,在俞济时的搀扶下走向自己的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