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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没事!他也就是止血困难点,要是血没止住,还有点麻烦,但你及时给他用了玉骨生肌散,又服了药,早就屁事儿都没有了,顶多再调养调养,保证没两天就彻底恢复过来”名唤小六的少年郎,也就是景岚,浑不在意地一溜烟窜到他身边,一脸八卦地道,“这是谁啊?你怎么这么关心他?玉骨生肌散你都舍得给他用……我记得你之前受重伤的时候都还没用过一次呢!”
林世卿没答,只将昨晚的那个琉璃小瓶交给了景岚,道:“你在他帐中待着,早晚帮他换药就行,若有人怀疑你的身份,就将这瓶子给他们看就是——我和寄寒有事商量。”
景岚早听到外面的战鼓声,也不是不分轻重的人,当即鼻子里不情愿地出了一声表示答应,也没多言,只是忍不住嘟囔着坐回床边,闭目养神:“没意思……”
林世卿见景岚已然答应帮他照顾孟惊羽,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回头示意沈寄寒附耳过来,道:“跟韩昱提前通个气,如果待会儿上了战场,一切真如我所预料的话,那么咱们就只能按照之前最坏的打算来安排了。”
沈寄寒闻言不由耸然一惊:“公子,您真的要……”
林世卿低头思忖片刻,随即向他缓缓摇了摇头:“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齐军刚好赶在孟惊羽和我都不在营地的时候偷袭,我们俩刚回来,他们立刻发动大军夜袭,夜袭之时近卫反水重伤孟惊羽,刚过了一夜,他们又主动上前叫阵——这些事情如果没人跟他们通风报信……谁信?”
沈寄寒身为楚将,这些日子偶尔也会在军中听人嚼舌根说一些不利于周军和林世卿的话,譬如最为人诟病的就是齐国从来不偷袭周军,只偷袭楚军,而周军身为楚军盟军,每次还都来援得姗姗来迟这件事——可沈寄寒,包括许多楚将都明白,齐国偷袭的时间根本不固定,来得悄无声息,跑得四蹄生风,即便楚军及时示警,周军不可能赶得及救援。
齐国这么干,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本来就有几分挑拨离间的意思在里面,可周楚联盟本就不是铁板一块,各自心里有各自的小九九,周军那边为免给自己招惹出什么里外不是人的非议,还时不时有人辟辟谣,但楚军这里却是乐得装委屈,谁说不定日后还能掐着这一点讨价还价呢!
可林世卿的位置就尴尬了——摆在桌面上的“身在曹营心在汉”,不出事也就罢了,而今出了这种“通风报信”的嫌疑,不管是谁,林世卿首当其冲就要背上这个黑锅。
摘不摘得掉还不好说。
沈寄寒:“……”
他只顺着林世卿的话只多想了一点——还没敢往深想,手脚就已经有点发麻了——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这时候他只来得及庆幸,这些隐晦层叠的阴谋诡计和刀光剑影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要换做是自己,怕是过不到一层,骨头渣子就都剩不下了。
林世卿叹了口气:“这些事跟许君皓脱不了干系,但肯定不止他一个。”
时至今日,林世卿想到许君皓那一副对他恨之入骨的表现,都觉得大惑不解,不过他也没有跟沈寄寒提起,只道:“他前一阵子临时回去照看红袖了……他才二十几岁,未央大部分也不在他手底下,若无祖荫,光靠他一个人造不出来这么大个局。罢了——我原想着‘行高于人,众必非之’,所以之前藏在后面,但现在藏不下去了……呵,造这个局的人比我高明得多。”
上月以来,周楚两军就开始都不消停,齐军也跟着搭伙,唯一可喜的是,那股让他和陈墨阳有所顾虑的另一股势力终于露了头,多少让他心里有了底。
林世卿和沈寄寒相携出了营帐,走了两步忽然想起受了自己吩咐,此刻应该还待在自己帐中的常笑,回头对沈寄寒道:“对了……这阵子我试了一下常笑这孩子,可用——我不在的时候你帮我带带他,练练基本功便是了,等我回来亲自带他。”
沈寄寒今日听到的让他惊讶的事情实在太多,快要反应不过来了:“公子,您是说,您真要……不是,我还以为……您真有这个意思?”
林世卿有些精神不济的锤了锤脖颈:“还没确定名分,你先带着就是了,回头等这边战事歇一歇的。”
沈寄寒一路将林世卿送到他的营帐外,临别前林世卿又嘱咐道:“别忘通知韩昱。还有,帮我跟方甄传个话,待会儿出战将我编到那边的轻骑营里,我记得萧瑶的公主府兵有几百轻骑,哦……还有那位对她有点意思的小将军,我记得也是轻骑营的吧,都编到我这里来,还有安铭手下的轻骑,他欠我一个人情,叫他交给我一部分,一并合到我这里,我一共要五千轻骑——唔,直属精兵。”
沈寄寒在林世卿这里接受的第一课就是“公子有命,令行禁止”,林世卿就算让他阴雨天摘星星他也不会说个不字,得了吩咐以后,退后一礼,转头离开立即着手去办了。
林世卿以为这么早,常笑应该正在床上睡得正香,却不料进去时正见着常笑虎虎生风的耍着拳,一张朴实的小红脸汗津津的,不由问道:“没睡……你一直在练拳?”
常笑见先生回来,抹了抹一头一脸的汗,道:“恩,我在这儿也没什么事,就动一动……先生的事情办好了吗?”
林世卿很久没有回营帐时有人熬夜等他的这种经历了,此时竟隐然有些突兀的受宠若惊,不自在地搓了搓手:“嗯——过一阵子我要出去一趟,先将你托付给沈将军,你有什么不清楚不熟悉,或者想学什么想吃什么,都去问他。”
常笑听后有些难以言喻的失落,但还是强打精神道:“好,那……先生什么时候能回来,若我有求教的问题,可不可以到时候问您?”
这一趟能不能回来连林世卿自己都不敢确定,如何好回答常笑,可见常笑一脸希冀的样子,又不忍泼他冷水,便道:“等我回来你自然是可以问的——先回营帐好好休息一下吧。”
常笑听到林世卿关心他,刚才那点说不清的失落顿时烟消云散,解颐笑道:“哎,我现在就回去。”
走了两步,常笑又想起了外面的击鼓声和兵甲声,但由于对行军之事尚且不太了解,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便停下问道:“外面是要打仗了吗?我刚刚听到击鼓声了。”
林世卿道:“不必担忧,日常对阵罢了,小几个时辰就回来了。”
常笑点点头,放下心来,回营帐去了。
林世卿说得没错,的确小几个时辰后就回来了——只是战况全不尽如人意。
几个月前,笑傲疆埸的主场倾斜的方向是周楚盟军,但越衡郡前久攻不下,状况频出的周楚盟军缺了几位主心骨前后近达一月之久——活着的和死了的主心骨们大部分时间都忙着算计内斗和拆东墙补西墙了,战况反倒一直没能顾得上。
倒是上下一心“护我国土,保我族民”的齐军,春风吹又生地缓了过来。
林世卿之前不是没想到这种状况,但这绝对是他预想中最糟糕的一种状况。
越衡郡不是金钢铁铸的,如果周楚盟军之前可以多消磨齐军几次,越衡郡早晚都会破——毕竟破坏要比建设容易的多了。只要让齐军手忙脚乱缓不过来这口气,那么打下越衡郡就是迟早的事。
但问题是,这段时间以来,齐军已经缓过来这口气了,并且不仅仅是缓过来这口气,还有点反守为攻的意思。
上午一战,周楚盟军气势衰微,齐军却是斗志昂扬,叫阵的那个齐军将士估计是个资深的混子流氓,出口成脏,且骂出来的脏话绝无重复,绝不磕绊,自上古始,到子孙终,平实易懂,涵盖全面,涉猎广泛……林世卿觉得自己如果要是易地而处,就冲这番修炼大成已至臻境的脏话,应该就会给这位将士至少加升一个衔位。
开口这位是个真正的人才——林世卿自忖不是个什么好脾气的人,但绝不轻易动气,可他仍然被这位激怒了。
不是生气,是动怒。
林世卿见绝大多数周楚将士听后都是磨刀霍霍外加脸红脖子粗的,明显都比自己气性大——这是一整个上午不多的可以让他有所安慰的事情了。
演武场,林世卿面前是今晨沈寄寒刚刚帮他东拼西凑出来的那一支五千人的轻骑杂牌军,他刚带上了战场一次,发现虽然是东拼西凑出来的,但普遍素质很高,损失极小,只有轻重伤几例,没有战亡。
林世卿领着这五千人刚从战场上退下来,逆光骑在马上,一身银铠未脱,其上干涸的斑斑血迹颜色暗沉,透着一股铺面而来的凶戾气,他牢牢按住身侧的龙渊剑柄,平日惯见的那假面一般的笑脸悄然褪去,身躯挺直,自上而下,整个人仿佛凝成了一根不动如山的脊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