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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宫,勤政殿。
“皇上,沈寄寒将军求见。”
“宣。”正批阅奏折的孟惊羽有些奇怪,这些日子除了上朝和日常召见还不曾见他单独进宫觐见,他这时候进宫来会有什么事?
莫非是……
孟惊羽眼睛一亮。
可待沈寄寒进殿时,身侧却并无旁人。
自那日林世卿被劫持而去,和他已经许久不见的孟惊羽一见如此,莫名的有些失落。
孟惊羽明知以他智计,即便当真被掳走也绝不会出事,更何况看那天的状况、那女子的神态,怎么看都不像是要伤害林世卿的样子。脑袋里想的清楚明白,可心中却仍是忍不住担忧挂念,按捺不住的去猜测他现在究竟如何了。
孟惊羽有些沮丧,这么多年来,自己不曾动心动情。但唯独与他之间却像是磁铁与磁石,相吸相斥仿若天性。自己多年来引以为傲的理智与克制在同他相关的所有事情上总会轻易地土崩瓦解。
他每次只能恶狠狠地警告自己:他是男子,自己与他怎么可以,又怎么可能?!
他恨极了这天命安排,林世卿为什么不是女子?
无意识的,孟惊羽将手中朱笔狠狠地撂在墨台上,溅出几星墨迹。
沈寄寒进殿以后规矩行礼,却因耳力极佳在半途就听到了头上传来的轻微声响。自孟惊羽登基以来,诸臣百官还没见他发过火,沈寄寒心下有些疑惑这是怎么了,却没有表现出来,只跪在殿上恭敬拜道:“微臣参见皇上。”
“免礼,何事觐见?”
孟惊羽看着这个林世卿明目张胆的安排在自己身边,自己却又不好动手的人,语气有些不善。
沈寄寒抬起头,没有言语,而是扭头看了看四周。
触及到沈寄寒的眼光,孟惊羽明了的屏退左右,才听得他说:“先生身份特殊,着实是进宫不便。微臣斗胆请皇上驾临府上,先生正在府中恭候圣驾。”
之前孟、林二人行军之时,军中大部分人都认为林世卿是孟惊羽的军师,所以大多恭敬称林世卿一声先生。沈寄寒虽明白孟惊羽知晓他是林世卿的人,但总不能明说,只得装聋作哑日常里同他人一般称呼对待林世卿。
听了沈寄寒的话,一缕惊喜之色攀上孟惊羽俊眸。
刚才的低沉神色一扫而光,孟惊羽努力遏制着胸中不停翻涌着的“他果然没事”的狂喜,当下站起身来,声音清朗。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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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世卿刚到楚京中便听说孟惊羽登基以来致力于革除旧弊,颁布新政,广开言路,广纳贤才。无论是各个郡县新设中正官用以举荐品评同籍世家子弟委任官员,还是在朝中地方均新增针对寒门子弟的九品“浊官”……诸般手段尺度把握的刚刚好,一边稳定了朝中权贵和地方士族,一边又给了普通庶民向上晋升的正规途径,极大安抚了因近来朝中多番变动而人心不定的楚国百姓。
因此,朝野上下无不称赞孟惊羽是一位贤能仁善,励精图治的好皇帝。
听了这些,林世卿心中一边欣慰于自己找了个明德的好皇帝做盟友,另一边却又开始有些担心——孟惊羽之前和自己相处的时候表现虽不算差,却也只能称得上是中规中矩。现在看来,他明明是在隐藏自己的才能和智慧,可自己却没有看出来。
真不知是该说是他隐藏得太好,还是自己领悟得太慢。
想到了任人为官的法度政策,林世卿忽的又回忆起前些年在楚国试行过两年却又因权贵抵制而取缔了的那种分科取士、以学问定官衔的制度。
他曾提过,安铭正是获益者之一。
思及此处,正在沈寄寒府中赏景的林世卿不由悠悠叹了一口气,颇为感慨当时自己竟没有意识到面前坐着的人原来是这般珠玉暗藏的。
一声长叹还没落下,林世卿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句:“世卿这是在感叹什么?”
林世卿神色一动,转身看去,一见果真是孟惊羽,当下拱手微笑道:“殿下别来无恙。不过区区月余时间,这楚国就已经改头换面,世卿着实佩服......哦,不对,现在应尊称一声陛下才是。”
话落,林世卿便往旁边退了两步,工工整整的一揖到底。
孟惊羽赶忙扶起他,又仔细打量了一圈,见他没有什么受伤的痕迹,终于放心了许多。
笑着回道:“有今日的孟惊羽也要多亏这一路世卿相助。那日你被劫持而去,惊羽却没能及时救你出来,实在愧疚。认真说起来还要向你道歉才是。也不知你被掳走之后情况如何,只在地上发现了许多血迹。那日看你的样子似乎已经受了些内伤……不如我即刻宣太医前来诊治一二。”
林世卿心中疑惑,他一路尽量捂着伤处,又加上及早点穴止血,尽量减少路上留下的痕迹,怎么会有许多血迹?
林世卿不动声色的摇摇头:“无碍,伤势本不严重,更何况这些时日早已痊愈。”
孟惊羽一听这话,心头不觉一痛,皱起俊眉:“果真受伤了?在外修养容易落下病根,还是要宣太医来瞧瞧我才能放心。”
说了好一会话,林世卿一直觉得有些不对,可现在才发现确切的是哪里不对。
林世卿没有接话,反问道:“你竟不自称“朕”么?”
孟惊羽笑出声来:“在你面前我何时拿过架子?别说是朕,这些时日相处,我连本王、本殿这些架势都没有过。”
林世卿一愣,却在不经意间感到心上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孟惊羽又道:“可不能这么容易就让你把我的话带过去。你若不答,我便直接召太医过来了。”
林世卿摆手道:“宣太医就不必了。我这次来寻你,除了和你商议联合灭齐一事,还有另一件事,就是关于我身上这伤。”
顿了一顿,看孟惊羽面上隐有忧色,林世卿心下一定,继续道:“实不相瞒,世卿伤势并不严重。最头痛的是中了一种难以痊愈的寒毒。这寒毒平时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遇上冷天时,身子会有些不适。对付这种寒毒,药石之力微乎其微,若要治疗只能由外而内。因此,世卿有一不情之请,听闻楚宫中有一炽热阳泉,对于寒症有着极好的疗效,不知陛下可否让世卿一试。”
听了林世卿的话,孟惊羽猛然想起之前纨素向自己禀报的关于林世卿所赠荷包乃是独独直供楚国皇室的雪缎之事,加之他一路这样帮扶自己……虽说确有利用,可林世卿的选择并不只有自己一个,齐国其他几位皇子,或是干脆选了他的小舅子萧瑀,他们身份和处境都要比那时的自己强上许多……
孟惊羽心中一动,一个大胆的想法不由得冒出水面:他会不会与我楚国皇室有所关联?原州城外遭袭那次,他无法发挥全部实力,又是否正是因为这种寒毒?
楚国皇族女子多有寒症,孟惊羽的亲生母亲端贤皇后也不例外。所以孟惊羽自然也晓得些关于寒毒或者寒症的医理。按照自己所知,男子因为体热属阳,寒毒对于男子之躯只存在两种状况:影响不大的可以自己慢慢消解,影响大的爆发起来迅猛剧烈,绝不应存在这种平时看似无碍,却时有发作的现象。
孟惊羽暗道这其中定有隐情,不如趁此机会试探试探。
还有,虽然之前纨素回来报告说媚姬有孕,可这朝堂之上真中亦掺三分假,更何况千里之外的消息谁知有几分可信。初闻这消息心中波澜难平,可后来想想又觉得太过巧合,怎么就刚好自己查探之时才传出来这消息?
也许是自己的不甘心在作祟,可孟惊羽还是忍不住存了最后一丝期望。
自己心中牵挂惦念已久的人,究竟是她,还是他?
千百种念头从脑中闪过,孟惊羽缓缓道:“这阳泉原本是我大楚皇室不传之秘,向来只有皇族子弟才能得知。同样,能够使用阳泉的基本条件便是拥有大楚皇室血脉。以你的能力,知道这件事我并不如何惊讶。只是你身份却着实有些尴尬,这件事还得容我几日想想。”
林世卿听他语气中似乎有些拿不准的样子,刚想说“若不方便也就算了,自己正打算与他商量好一切后就回周国”等话,可话还没出口就又听他抢着说道:“这样吧,你平日进宫多有不便,我也不能常常出宫。不如今日你先随我回宫,我将你安置在离我寝宫近一些的陶然轩。无论是日常议事还是日后我允你去阳泉都要方便许多。那陶然轩地方本就偏僻,平常我会派人守好,绝不会让寻常人等瞧见分毫。你觉得如何?”
林世卿有些惊讶的看着他道:“我之前倒没想到你会……将我安置在宫内,还是离你那么近的地方。你不怕?”
“正因为是你,我不怕。” 孟惊羽这话脱口而出,仿佛再自然不过。
林世卿听闻后,睁睖地看着孟惊羽笑意浅浅的清峻面庞,不知为何脸上竟有些热意。
而另一边的孟惊羽待得缓过神来,面上也止不住的笼了一层不自然的神色,仿佛像是要掩盖什么一样咳了咳,又是补道:“我是说……世卿若是要对我不利,这一路行军多少机会,之前不会,现在你也不会的。”
林世卿听了这解释只觉得自己嗓子更加干涩,尽量不着痕迹的避过孟惊羽眼神,应了一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