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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夜风吹来。
那时候,天色已经逐渐黑了,八匹火龙架设的华美的四轮马车已经遮盖上了它的帐篷,淡淡紫色,轻轻流沙,月黑风高……那样的夜晚……一个男人身上流露出的死亡的气息……
甚至,连匕首搁在他的大动脉上,他也动也不动,连眼睛也不睁开一下。
最后的一点夕阳里,照射出他淡淡的面孔,也是万年玄冰,却回光返照出最后的一点灿烂清华。
呵,这个男人,可真是好看呀。
他的睫毛那么长,脸色那么苍白,就像是三月的春雪,五月的芍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她这一生,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别说是男人,就算是女人中,也从未见过这样的绝色——她的心跳,在匕首下面,咚咚咚地直跳,就像她当初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般。
这样的男人。
怎肯让人将他同污秽,邪恶,****,欺骗,出轨……这样肮脏的字眼联系起来???
就连他这样的固执的残念,他这样的死亡气息,他这样枯瘦的双手……甚至于手臂上缓慢缓慢流淌着血脉的青涩的血管……就好像一个人,不忍遭到同类的伤害……
彭城公主的双手,再一次地颤抖。
极端的兴奋,夹杂着极端的妒忌和仇恨……一个声音在脑子里大声地呐喊:杀了他!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把这个该死的和尚杀了,这天下,再也没有任何事情能阻止自己了……杀了他……杀了冯妙莲的男人!
既然自己得不到,那就彻彻底底,把他毁掉。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
可是,她的手一用力,却颤抖得厉害。
再一转动,忽然冷笑起来:“叶伽……你还有一次活命的机会!!!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机会,此后,永远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男子还是微微闭着眼睛,就连眼睫毛都没颤抖一下,甚至没有任何的闪避。寂寞,憔悴,疲倦到了极点……已经不再企图向命运做出任何的妥协和退让了。他也不抗争,就那么坐在椅子上。
风吹到脸上,一阵一阵刀刮样的疼痛,树叶卷着,一片一片地飘落身上……在最冷的寒冬,带着一种最残酷的美感和愉悦之情。
“叶伽,你把那个****的罪行写下来。一个字也不要错漏,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写……把你和那个****私通的经历……”她顿了顿,又补充,“你这样写好了,就说是她勾引你……”
仿佛是自言自语似的:“本来就是她勾引你。那个****,她不守妇道……若不是她勾引你,你才不会中了她的奸计……”
说罢,将匕首握得更加紧,声音也从极度的兴奋变成冷静的残酷,一扬匕首,傲然道:“叶嘉,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只要写了,你还能保住你一条性命……”
沉默。天地之间是一种极其可怕的沉默。这就显得风出来的时候,更加的诡异,仿佛一只魔兽在御风而行,将不可测知的灾难正席卷着疯狂地往大地上扔下来……
没有回答,没有反抗,没有对决,甚至,只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彭城公主忽然有一种错觉,自己是在和一个死人说话,自己所威胁的,也只是一个死人而已……这种感觉,让她不禁有些毛骨悚然,身子不由得稍稍往后退了退,但匕首还是没有离开叶嘉的颈脖。
她咬紧牙关,忽然一用力,匕首往下。她看得很清楚,一缕鲜血淡淡地渗出来……殷红的血,在风里带着一股子血腥味,可是她却大大地松一口气。那是活人,死人是不会有这样的鲜血的……
但是,那个“大活人”却连哼都没有哼一下,仿佛匕首刺的不是什么血肉之躯,而是一块无知无觉的腐烂的肉刺……
她咬紧牙关,匕首再往下一点,这时候,鲜血流得更多更凶猛了,形如一条淡淡的小血河,缓缓地流淌下来……
可是,那个男人还是一动不动。她忽然尖叫起来:“叶嘉……你是不是死了??你这个死人……叶伽……你说话……你到底是死人还是活人……叶伽……该死的秃驴,你不要装死了……你快说一句话啊……死秃驴……”
因为害怕,手抖动得连匕首都握不住,仿佛冥冥之中,有一群恶鬼在黑夜里呼啸而过……她惊得跳起来,当的一声,手里的匕首已经落在了地上。
“咸阳王已经死了?”
她不敢置信。
茫然四顾,仿佛不知道这声音是哪里发出来的,也不敢确定……
风簌簌地吹起,带着一股极其诡异的气氛,在林间沙沙地滑过,冬日萧瑟,死亡气息扑面而来。
彭城惊悸得不停后退。她再是胆大包天,可毕竟是一个养尊处优惯了的千金小姐。以前就算是对叶伽下手,可那是在京城,在繁华之地,随身有侍卫,暗处有埋伏。几曾像现在这样?
孑然一身,拿着一把匕首,企图和全世界的敌人决裂?
“是谁?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快滚出来……不滚出来休怪我不客气了……”她愤怒地大声嚷嚷,色厉内荏地企图为自己壮一下胆量。但是,声音发出去,在一阵一阵的风涛里,很快就被淹没,显得那么苍白无力,那么软弱。
“是谁……滚出来……”
回答她的依旧是只有一阵一阵的风声。她终于忍不住,跳起来,飞速地把匕首捡到手里,但是,双腿已经在发软了,牙齿也咯咯地打颤,也不知是惊恐还是寒冷,只出于本能,再一次把匕首横在叶伽的脖子上:“死……死秃驴……死……”
她忽然怔住。
那个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这一刹那,他眼里流淌出一种极其灿烂的光华,就像一个人一生的时光,凝聚了几十年,只在这一刻,哗啦地流淌而过。他的枯干的面容,鹰爪一般的枯手,他的苍白和死气沉沉……忽然都不见了。
他坐直了身子,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