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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不是?这贱婢老是背后整我,抓我的把柄,好几次我差点被她整倒了……”
“唉,她就像她的死鬼母亲,一直都上不得台面,小家子气,又好嫉妒。”
“她早年仗着太后宠爱谁也不放在眼里,现在也不顾念亲情,居然想处处压我一头,不分尊卑……”
冯老爷听到妙莲的种种“劣迹”,只气得跺脚,“这个孽障,也不思当年她病了是谁让她回到家庙休养?我们千辛万苦将她照料好了,她却恩将仇报,反过来拆我冯家的台。妙芝你为皇后我冯家荣耀,如果你不支撑起这头家,她那个孽障能成??唉,早知她如此狼心狗肺,当初不如让她死在家庙……唉,惟愿她早死……早点死了为好……”
“父亲,那个贱人居心叵测,狐媚手段又多,我真是防不胜防。”
冯老爷紧张地问:“难道她还能东山再起?”
冯皇后冷笑一声:“我吃了她太多次亏了,这一次……”
她比划了一个手势,冯老爷心领神会。
出去的时候,冯老爷设法秘密联系了咸阳王。他已经明白,咸阳王是皇后女儿在后宫里最可靠的同盟了。要彻彻底底打倒冯昭仪,必须借助咸阳王之手。
当然,大家都有利益可图。
咸阳王没有令她失望。
事实证明,要落井下石真是太容易不过了。只要是人,便有或多或少的缺点;只要是当红过的人——肯定当初就有不少的仇敌和妒忌者。冯昭仪当红那么多年,没有仇敌那简直是天理不容。
老天有眼,双管齐下,很快挖掘出了冯昭仪无数的罪名:吃醋,擅宠后宫,诅咒高美人,对陛下不敬、厌胜小太子、敢于自比陛下……
所谓“自比陛下”一词,指的是冯皇后等向陛下行礼时,她也不知道避嫌,接受了大礼——这岂不是居心叵测,认为自己可以和皇帝平起平坐?
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皇后也是臣妾——她一个小小的昭仪,居然敢如此行为,岂不是有谋逆之心?——
当然这一条不太靠谱就是了。
自古以来,谋逆的都是男人,女人谋逆的少得很,因为没本钱,没政权也没兵权。
而且往谋逆上靠,冯皇后自己也挂不住——再是恨之入骨,毕竟,她也是她的姐姐。真“谋逆”的话,冯家也脱不了干系。
不行,不说谋逆了。
就说成——不敬!
对的,大不敬。
大不敬也是一条巨大的罪名。
简直是不分尊卑。
最厉害的是最后一条:厌胜小太子。
所谓“厌胜”就是巫蛊之祸的一个分支而已,据说冯昭仪的宫女曾在某个时候埋下一些烧鹅、干腊之类的东西诅咒小太子早死早超生。
有人撞见昭阳殿的宫女鬼鬼祟祟地在花园里转动,等派人去搜查,果然是些烧鹅之类的。
这是要诅咒谁?
除了皇帝和小太子,还有谁???
这些东西,都被巧妙地让皇帝知道了。
而且不是冯皇后亲自动手。
她犯不着动手。
自然有的是帮忙之人。
咸阳王的人,她的人,冯老爷的人……以及那些巴结她的人。
她们来来去去的,发现昭阳殿已经非常非常冷清了,也没有任何的赏赐,甚至冯老爷来了一趟,也只是诅咒她快点死掉而已。
放眼天下,举目无亲。
大家都认为冯昭仪必然要悲剧了,至少会呼天抢地,闭门不出。
但奇怪的是,她反而不生病——每天吃好睡好,甚至不曾憔悴。偶尔也在御花园走走看看,但是都避着人。
没有人再敢靠近冯昭仪半步。
其实,以前她的人缘也没那么差,而且很少结下真正的仇家,除了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之外,冯昭仪本来还算挺厚道的。
现在厚道的人落难了。
那就是蟑螂了。
所有人避之不及。
所有人都在等着皇帝算总账的时候——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连最笨拙的人都知道,冯昭仪不是冯皇后的对手了——失去了宠爱的妃子和正当红的皇后——用一根小手指也压死你。
饶是如此,冯皇后也如芒刺在背。
她可没因为如此就放松对冯妙莲的警惕——要知,这个女人是一个打不死的蟑螂,每一次要断气了又强力反弹一次。趁着皇帝还没让她回到立正殿——冯皇后决定趁此机会,一招致命。
再也等不下去了。
朔望之日,便是姐妹二人决战之时。
如果冯昭仪再敢有任何违逆,保管叫她死得很难看。
奇怪的是,她做了这么多事情,冯昭仪遽然没什么应对措施——她就像不知道这些事情一样,甚至没有感觉到什么危机似的。
她依旧在昭阳殿走来走去,春暖花开,从夏季到秋季……四时的花开了又谢了,时间却没有过得如想象的那么快。
乎乎之间,一看,原来才是盛夏呢。
昭阳殿大树云集,凉风习习。
有许多日子,她都安闲地在大树下面乘凉。
黄昏时分,三五碟小点心,几碟新鲜的瓜果菜蔬,一卷经册,她有时能坐上很久很久——
久得都忽略了疑惑:为何昭阳殿一直供给如常?甚至遥远地方来的甜瓜都有?
难道这样的冷清衙门还应该享受这样的待遇?
后来她才想起来,自己还是冯昭仪!
没有被废黜的冯昭仪,那就一定是名正言顺的冯昭仪。
冯昭仪该有的东西,一样也没少了她的。
只是不见皇帝。
大家都不知道皇帝在干嘛。
望日,按照惯例,所有嫔妃去参拜冯皇后。
头天晚上,冯皇后便派人做了申斥,放出风声:这一次后宫有重要指示,冯皇后有要事安排,每一个妃嫔都必须去——不得请假,不得缺席,就算是病假也不成——就算你爬也必须爬着去。
传令的宫女三令五申。
冯昭仪只是充耳不闻。
冯皇后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她自己也不知道。
只想,家庙那么艰难的岁月都过去了,现在算什么?
大不了,拓跋宏再次把自己废了。
废过一次的人,不怕第二次。
所以对于冯皇后的威胁,她无动于衷。
闲暇之余,大量的看书,宫中的奇怪典籍,南北朝的传奇人物……甚至坚持锻炼身体,连疾病都跑得无影无踪了。
坐如松,疾如风,她想起那些传奇上的侠女,甚至力大无穷的钟无艳,北国冯太后时赫赫有名的女将军花木兰——木兰安在?
突发奇想,如果有一天自己行动自如,来去如风,是否可以离开这个地方?去找叶伽?不去找叶伽是否也有生路?
好些日子,拓跋宏没有来,她也没去找他。
宫里规矩如此,不得召见,不得擅闯。
所以,后宫三千,有些人一辈子也没有见过皇帝的面容。
白头宫女在,皇帝已经换了一茬又一茬。
她既不希望他召见自己,也不想擅闯。
昔日的立正殿是随意来去之地,但是现在,已经不是了。
再次遇到拓跋宏的时候是在昭阳殿外面的花园里。
芳草萋萋,杂草丛生。
他也许是路过,看到一个人影,正在做五禽戏。那是冯太后当年留下来的健身方法,据说也是来自于华佗的发明。后宫女眷很多都会,但坚持的很少。冯妙莲早年也不怎么坚持,几乎都快忘光了。也许是偏居昭阳殿无所事事,所以又捡起来了。
拓跋宏看了许久,那时,她没注意到他,聚精会神地锻炼。
直到宫女们跪下去请安。
她停下来。
四目相对的时候,他有点困惑:那是一种越来越陌生的感觉。他习惯的是她前几年生病的时候,每天都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失去了生存的能力,怨天尤人,悲苦不能自抑。
但是现在,她独居昭阳殿,失宠了,按理说不该也是整天躺在床上伤春悲秋吗?
为何还如此生龙活虎?
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天天锻炼身体?
他困惑地看她。
她也看他,行妃嫔之礼。
他淡淡地:“冯昭仪,你在干什么?”
“臣妾在锻炼。”
她反问:“陛下呢?”
“朕……朕去看看询儿……”
冯妙莲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两名太监,一人捧着一个锦盒。看样子是给冯皇后的赏赐。他是往皇后宫去的。
冯皇后教导有方,宫里上下美名传扬,冯妙莲知道。
“冯昭仪,你这些日子还在坚持治疗么?”
治疗?
熏烤?
或者其他的?
她摇摇头,很坦然:“不!我没有了。我觉得没什么用处,也用不着。”
他似要发怒,但是发怒也无从怒起,只好作罢。
“臣妾告退。”
她拿着手里的一把道具木剑离去。
是向着昭阳殿的风向,背影轻盈,显得非常精神。
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了,拓跋宏才若有所思,又往冯皇后宫中去了。
皇家园林。
一匹骏马,黄白相间的皮毛,尤其是颈项上那一圈白色的鬃毛,又长又浓密,手一触摸,光滑油亮。
冯妙莲不由得大赞一声,这马真是好极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好不好,只是觉得漂亮。
骑在马上,身轻如燕。
耳边的风呼呼的,能看到很高远的地方。但是没法尽兴驰骋。在跑道的尽头,她停下来。柳儿在一边伺候着,拿帕子给她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