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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回 似是而非的马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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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鸳鸯抓着金钏儿的手便放下了,神情淡了下来,道:“那你来看什么?催着老太太起床办差么?我告诉你,老太太昨儿夜里气到四更天才睡,我是不会催的。我不仅不会催,今儿谁敢搅了她老人家早晨这一觉,是主子我拿命拦着,是奴才我就敢立时拉出去打死!”说完,不管已经面红耳赤的金钏儿,转身回了正房。

    这个时辰,贾宝玉早就起身去了东府,只有袭人等人在院子里收拾。待听见鸳鸯这样发脾气,简直像是瞧见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何况这发作的对象还是二太太的贴身大丫头。一群人面面相觑,但瞬间就记起,鸳鸯心里只有一个老太太,老太太也最疼她。果然这时候因为惊了贾母而惹了她发脾气,实在是有理没处儿说。一个个连忙把手里的活计拿回房里去做,脚底下也放轻了。

    金钏儿何等聪明,只愣了一下便反应了过来鸳鸯在气什么,立时也便觉得王夫人有些过分。大早晨的便让自己过来打听贾母是否开始处置几位爷们。鸳鸯又说昨儿老太太气到了四更天,想必这事情一定大的上了天。既然如此,那太太昨儿为什么还能睡得那样好呢?

    金钏儿一路琢磨着,慢慢地走了回去。【零↑九△小↓說△網】

    贾母那天上午究竟跟贾赦、贾政和贾珍说了什么,没有旁人知道。因为在正房的院子中间,只站着鸳鸯一个人,其他所有的丫头婆子,全都被以各种借口支了出去。

    贾探春自然从小蝉嘴里听说了这些,不在意地点了点头,转头就琢磨,午膳时让人弄些什么样的汤水送过去,不仅得鲜美,还得疏肝理气。

    到了中午,探春慢慢地走过去陪贾母用膳时,不仅特意叫上了李纨,还让李纨带上了贾兰。因冬底,迎春娇弱,已经病倒;惜春又被接回宁府陪伴尤氏;加上宝玉今日又过去了那边,所以中午这一餐,竟只有贾母李纨并探春贾兰。

    鸳鸯笑着把菜羹都端上来,特意挪了几道在贾母跟前,笑道:“这是三姑娘今儿孝敬老太太的。”

    贾母看时,却是一碟陈皮茯苓糕,一碗金针粉丝排骨汤和一碟不知什么做的菜齑。桌上还有其他的几道菜,贾母也不并不看,只是盯着那碟子菜齑看了半晌,问道:“这是个什么菜?”

    贾探春笑了笑,道:“这道菜啊,我拿来应景儿的。原来应该采着春天的鲜芽,滚水里一焯,然后油盐酱醋一拌就好。如今没有鲜的,便都用的干菜,老祖宗取这个调味儿吧。我试过了的,还不错。”

    贾母听了,果然先用筷子尖拈了一点在嘴里尝了尝,发现咸鲜酸辣,很是爽口开胃,不由点了点头,笑道:“果然味儿调的好。倒是没吃出主料究竟是什么?”

    贾探春便笑着问贾兰:“兰哥儿,我听见你娘近日里每日清晨让你开始背唐诗了?”

    贾兰放下筷子,从容站起来,恭敬叉手回答:“是,三姑姑。”

    贾探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便问:“孟郊有一首五绝《游子》,你可知道?”

    贾兰忙点头:“知道。我上月便背了的。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慈亲倚堂门,不见萱草花。”

    贾探春点了点头,若无其事地说:“说实话,这首五绝么,意思不错,就是重复用字太多。我并不喜欢。”又让贾兰坐下好好吃饭。

    贾母和李纨都会意过来,原来这道菜齑的主料,乃是:萱草。

    萱草俗名黄花菜、忘忧草,但是又被作为母亲的替代,所以母亲住处被称为“萱堂”,生辰被称为“萱辰”。

    贾探春见贾母的眼睛里瞬间便晶莹闪烁,连忙起身道:“这道菜名忘忧齑。主料乃是合欢和萱草。合欢蠲忿,萱草忘忧。上这道菜,是为了让老太太吃了能高兴些。”又指着桌上的那一道汤和那一碟糕,道:“孙女今日做的,无一不是疏肝理气的饭食。只求着老祖宗多吃一口,下晌能安静地睡一会儿——才听见鸳鸯姐姐说,老祖宗昨夜并没有睡好?您还是要多多地保重。这一庭的子孙,哪一个不指着您呢?您可别拿着别人的错儿,反倒弄得自己憋闷住了心。”

    李纨对前事一无所知,有些莫名地看着贾探春。

    贾探春便瞪她:“你又不管事,安静吃饭。”

    李纨红了脸,也瞪了她一眼,反驳道:“我是寡妇不管事,可我正经是荣国府的少奶奶,老祖宗的长孙媳。单论起来亲疏,这一屋子的人里头,又有几个能灭过我的次序去?我便心疼我祖婆婆一句,谁还敢说个不字儿不成?”

    贾母被她说得哈哈地笑了起来,再看贾探春目瞪口呆的样子,更是一路地笑得险些岔气:“今儿日头打西边出来了!咱们一向连凤丫头都避让五分的三丫头,竟然被一个能整日不说一句话的珠儿媳妇给骂回去了!我今儿也算是看了个大新闻!好!给我盛一大碗饭来!”

    鸳鸯脆声答应着,转眼抹干净了泪花儿,忙端了碧粳米饭过来。

    贾母这一餐果然吃得香甜,吃完了还拉了贾兰到院子里看梅花,又教他念“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贾兰跟着念了,仰头看着贾母笑道:“老祖宗,这诗说得像您。您坐在屋里,平常见不着,但是一有了事儿,您不用露面儿,就能说得他们都听了。”

    贾母大讶:“这个话是谁教你的?”

    贾兰便指探春:“三姑姑教的!”

    贾母更惊讶:“三丫头,你怎么知道我会教兰儿这首诗?”

    贾探春无辜地眨眼睛:“我不知道啊。只不过不论您说点儿什么,我都让兰儿说这样的话就好。您没觉得这马屁拍得似是而非么?”

    这下子不仅贾母指着她的鼻子连笑带骂,就连李纨都拿着帕子捂着嘴跟着呵呵地笑起来。

    被支出去的人们陆续回了院子,却见正房一上午的肃杀气氛,这时候已经散了个精光。看向贾探春的目光不由得更加多了几分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