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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虽然不是什么能震惊朝野上下的大事,却足够平常百姓茶余饭后谈论一阵子了。
春风煦暖,成双成对的燕子从田埂的上空掠过,漫山遍野皆是姹紫嫣红的花。牧童牵着牛从小溪边慢慢走动,隐隐传来悠扬的笛声,在山野间回荡。
他听到身后马蹄声疾,回头望去,官道上有两个小黑点在飞速移动着,渐渐能看出是两个身着深色劲装的人,腰间挂着黑金佩刀。
他们忽然勒住马,其中一个身着墨绿色圆领袍,面白清秀的小哥朝他抱了抱拳,笑道:“小兄弟,请问此地可是茂县啊?”
牧童从未见过生得如此清丽俊美的人物,不觉看痴了。见这人笑意盈盈,喃喃道:“是……是,这里是茂县的孤山村。”
“那离茂县县城,还有多远?”
牧童呆呆道:“我……我走着去,两个多时辰也就到了。”
这人温和地道谢,回头道:“大人,既然到了这里,想必已经很近了。”
“嗯。”
“嗯是什么意思?”
李煦没料到她还有这么一问,刚刚喝下的水差点没呛出来,冷着脸道:“没意思!”
这人便是萧沅叶,奉命同李煦一道外出公干。
她咯咯笑了声,也不再去逗这个无趣的男人,跃下马来。她拉住缰绳,放眼望去,孤山村坐落在青山脚下,四周群山连绵起伏,林海茫茫,远山如黛,不知为何偏偏用个‘孤’字。
“小兄弟,这里为何叫做孤山呐?”
牧童看起来还不到十岁,小脸晒得黝黑,一双大眼睛却炯炯有神。他闻言,有些兴奋地答道:“这个我知道!听我爷爷说,以前有个先生来过这里,说这边风水好,能出贵人,但是过满易折,所以取了个孤字避邪……”
这道理,萧沅叶听完后啼笑皆非。她笑着问:“你们村里真的出贵人了?是状元郎呢,还是大将军?”
牧童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活的贵人没有,死的贵人还真有……”
“死的贵人?”萧沅叶挑了挑眉。
“对,这些日子,我们村来的人可多了,都是外地人。”牧童回首看了看远处:“原来我们这里有皇陵,里面有财宝,我爹说隔壁李老叔去帮忙刨土了,他偷偷看了眼,那金银财宝,一箱箱往外运……”
李煦同萧沅叶对视了一眼。
他们自然明白,牧童口中的‘死了的贵人’,便是敬德先太子。
而他们,正是为了敬德太子陵被盗一案而来。
自半朝□□开国以来,几代帝王的皇陵都埋葬在茂县,纵然盗墓贼再猖獗,也没有刨了皇陵的胆子。
但是敬德太子陵是个特殊情况。敬德先太子是先帝的嫡长子,还未成年便身染重病,不治而亡了。先帝悲痛至极,厚葬了敬德,但地点却不是皇陵……
先帝当年是怎么想的,没有人清楚。只是这世上终究没有挖不出的盗洞,发现不了的肥斗,还没过多少年,敬德先太子陵就被盗了。
盗墓贼一*地来,据说地下的宝藏挖之不尽,越往下越有惊喜。
这件事到底关乎了皇家的颜面,虽然小皇帝也不曾见过这个早夭的大哥,在事情没弄明白之前,他大手一挥,将李煦和萧沅叶派了过来,查探个究竟。
步入孤山村,村民见他们衣着光鲜亮丽,又佩着刀,早有几个有眼力的中年汉子,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两位公子,可是要找个地方歇歇脚?”
李煦看这孤山村不过巴掌的大小,原本是个种田砍柴的小村庄,却有半数的人家已经盖起了新房。他沉声道:“此处可有客栈?”
穿着黄褐色麻衣的中年汉子连声道:“有有有,两位公子请随我来。”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孤山村这是靠墓吃墓。敬德先太子墓大概被挖了一个多月,已经让半数孤山村的人发家致富起来。先开始有盗墓贼活动的时候,都说是前朝的皇陵,直到后来有人带出了文书,识字的先生一看,竟然是本朝的先太子墓。
当地官府想要插手此事,只是他们并没有盗墓贼的专业素养,在斗里折损了十几个官差后,眼看着再也瞒不过去了,只能往上报。
左右是个已经死了的先太子,也没人放在心上。后来不知道怎的让皇帝和太后知道了,顾及到皇家的颜面才插手此事。
萧沅叶思索着她所了解的信息,随着李煦一道步入客栈中。灰蒙蒙的泥地上摆着几张粗糙的木桌,老板娘殷勤地上茶,鬓边的花随着她的笑而颤动:“两位公子,远道而来,辛苦啦,辛苦啦!”
她看着那浑浊的茶水,没有动。那老板娘笑吟吟打量着他俩,悄声道:“公子是经商还是下地?”
李煦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路过。”
老板娘闻言笑了声:“来我们店里的,都是路过!”
言罢,也不再招待他们,一扭腰便走了。萧沅叶低声问:“什么是下地、经商?”
“你看看那橱柜里的东西。”李煦用眼神示意,她轻轻一瞥,果然看到了那橱柜里,俨然摆着一排排这客栈里本不该有的东西。李煦接着道:“下地,就是问我们可去下斗;经商,大约是倒手卖这些东西。”
萧沅叶了然地点了点头,忽然看到门外有人探头探脑。她看这身形有些熟悉,走出去一看,果不其然,先前的小牧童正在角落里朝她招手。
“公子!”他满面焦急:“你们怎么进了这里?”
“我们远道而来,当然是要找一下客栈的。”萧沅叶笑道:“有何不可?”
“哎呀哎呀,公子当然不知道,”他跺着脚,低声道:“这家店,可不是我们村里的人开的!你们进去后,怕是很难出来了……”
萧沅叶听他话里有话,神色一紧:“你什么意思?”
小牧童道:“公子,我原先以为你们只是路过。现在奉劝公子一句,这个客栈,可住不得!”
他眼神闪烁,说完这句话后便不愿多说,一溜烟拐进旁边的小巷子里,转眼间没了踪迹。
回到客栈里,萧沅叶低声将这件事告诉了李煦。
李煦不以为意:“这事我知道。茂县来报的时候,已经说明了情况,这里本就是个据点。”
“那你还进来?”她皱眉道。
“如果没有他们带路,恐怕你我连墓的入口都找不到。”
萧沅叶无言以对,李煦说的确实是事实。皇家陵墓本就机关甚多,若是不小心中了冷箭,大概他俩就给先太子陪葬了。
两个人就在客栈大堂里闷着坐,一直到了傍晚,夕阳的余晖洒满大地,客栈的楼上下来了几个浑身武装的汉子,警惕的看着他俩。
老板娘抬起眼,懒洋洋道:“都来了啊?”
其中一个长满络腮胡子的大汉傻笑道:“老板娘,又有新客啊?”
她笑了声,从柜台后站起身,一扭腰坐在了其中一张桌子上:“老规矩,三金下地,寅时头会和!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转眼间,她的桌子上丢满了几块碎金子,李煦从怀中掏出一块金,微笑着放了上去。
夜幕初上,每个人手中举着一柄火把,沉默的站在墓室里。
进山的路确实曲折蜿蜒,敬德先太子陵的墓门并没有被破坏,他们是从盗洞中钻进去的。这是个极肥的斗,第一层已经被搬得差不多了,但是零零碎碎,总还能扫点东西。这种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地方,却能想出三金一位的挣钱点子来。
萧沅叶第一次下斗,她并不清楚陵墓的基本构造,也知道这个墓非常奇怪。
主墓室里已经被搬得只有破铜烂铁,往前有九个墓道,分别通往不同的地方。他们互视一眼,分别选择了不同的墓道向前走。火把照耀出墓道两侧的冰凉石壁,周围漫延着潮湿的水气,往前往后都是无尽的黑暗,彻骨的寒意顿时笼罩心头。
“李煦,”她叫了声,并没有回音。
“什么?”
“先太子逝去不过十多年,你看看这墓,像是十几年前修建的吗?”
他沉声道:“不知道,一旦埋在土里很难看出年份。走吧,小心一些。”
萧沅叶应了声,紧随他的步伐。两个人一句话不说的向前走,忽然听到隔壁传来极其细微的脚步声。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住脚,李煦按住了别在腰间的佩刀,萧沅叶握紧手中的飞镖。
隔着一堵厚厚的墙,声音竟然如此清晰。黑暗中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李煦一刀砍下,随即而来的是凄厉的叫声——
“啊啊啊啊!”
前面多出了两三个有些眼熟的黑衣人,正是带他们进墓的那伙。为首的人捂住血淋淋的手,红了眼:“格老子的,杀!”
萧沅叶心道装神弄鬼,砍了你也活该!何况这伙人,从来就不怀好意。墓道本就狭隘,李煦挡在前面,刀法狠准稳,她连出手的空隙都没有。那伙人见讨不到便宜,放了句狠话:“好,算你们厉害,我看你们能活着走出这个墓!”
他们熟悉墓里的构造,几个人奋力一挡,消失在黑暗当中。二人刚想上前,忽然前面传来轰隆隆的塌陷声音,萧沅叶急忙拽着李煦后退,巨大的石头从墓道顶落下,激起墓道地面的微微震动,满地灰尘碎石,前路已经被堵了。
原路返回显然是不可能的。
“刚刚他们是怎么冒出来的?”
萧沅叶道:“不知道……”
她想要上前查探个究竟,李煦摇了摇头,她轻声道:“没事,他们最多能操控墓道崩塌,再大的本事,也没有了。”
盗墓贼之所以能忽然冒出来,一定是有个暗道,但是这个暗道已经被堵上了。她仔细看了看,忽然摸到了墓道石头上潮湿的水痕。
怎么会有水?
她看着李煦:“这么重的石头,一定是有什么机关……这条墓道,究竟是什么用途?”
李煦顺着她的思路,陷入了沉思。半响,他试探地开口:“上层,是不是有机关。”
“你是说他们是从上面落下来的?”萧沅叶问。假设他们在上层,先是通过机关下来,然后再操控机关让墓道上层的石头落下。敬德先太子陵据说有好几层,难道他们所在的并不是第一层?
她用火把照着墓道两侧的石壁,先前没有留意,这才发现这一带的石壁上,用线条刻画着猛兽鬼怪,眼珠子圆圆的,她用手摸了下。
左侧石壁是猛兽,右侧是鬼怪,而且都是独眼怪。
萧沅叶用两根手指按住了猛兽的眼珠子,向左旋转了一圈。她转过身,将鬼怪的眼睛向右旋转了一圈。
轰——隆!
挡在前面的石头骤然消失,他们所在的墓道剧烈地震动着。前面豁然开了一个大口子,在两柄火把的照耀下,萧沅叶看到,左侧的石壁上一直向下流水,而他们脚下的那个裂口下也是一条水路。
李煦惊叹道:“我们走哪个方向?”
“往上走,他们应该在我们进来的地方拦截我们,上去没事。”
李煦点了点头,跟随她一道爬了上去。上面是一片空旷的平地,往左洒了一路的鲜血,显然是刚刚那些人留下的。最中央有一个大圆柱,光秃秃的。
“他们是怎么走的?”李煦环绕着这片空地,主要留意看鲜血消失的地方。“又有别的暗道?”
“你看这石壁上的图纹,应该是一样的暗道吧。”萧沅叶道:“感觉这里像是个岔路口,主要是通往其他的几个墓道。只是……应该有好几条吧?”
“我去看看。”李煦凝神观察着周围的图纹,按照先前的办法,都没有成功。萧沅叶也举着火把去看其他的地方,她摸索着墙上的石刻,头也不回道:“转眼睛没有用的话,你看看点一下……”
李煦点了一下。
他脚下一空,来不及叫唤,瞬间掉到了下面。
萧沅叶还在摸索着石壁,听到身后没有动静,奇怪地回头:“李煦,李煦?”看到原地空无一人,她眨了眨眼,走到了圆柱前。
几条粗黑的铁链,不知何时从上面垂下,她牢牢地揪住了链子,一点点向上爬动。
大约爬了半个多时辰,她双手磨得生疼,头上终于触到了顶。萧沅叶伸手在石壁上摸索,头顶的石壁渐渐启开,她终于爬了上去。
狭小的石室里,她举着火把,打量着四周。石床上躺着的人已然成了具白骨,他穿着素白的衣裳,平静地躺在那里。
手边还放着一卷书,好像真是看累了睡着了一样。
白骨的正对石壁上,悬挂着一幅画,依稀画着一个抚琴的少女。她掀开了画,从画后的小洞里取出了一个黄铜盒子。
她捧着盒子,郑重地向那具白骨下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