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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松想到了省报记者王辉,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她没有王辉的电话号码,第二天一大早,就从成津坐上了前往岭西的客车。
从沙州到岭西是全高速,只要一小时的车程,轻松且愉快,而从成津到沙州的这条公路,却是高低不平,就如一首激昂的曲子,充满着跌宕起伏之乐感。
在公共汽车上,不少乘客都在议论着成津大办交通的热潮,一位三十来岁的乘客愤愤地道:“这条路是沙州最差劲的一条路,政府那帮人现在才想起要修路,是浪费纳税人的钱。”旁边一人接口道:“你知道为什么修路,是因为有钱人都买了高档小车,烂路坐起来不舒服,你以为是为了平头百姓。”
坐客车的人基本上自然不富不贵,在烂路上乘车本就无聊,有人提起这话头,很快就有人响应。
有人道:“侯卫东还不满三十岁,这是岭西的秘书病,难道当了秘书就具备领导才能。”
又有人道:“侯卫东还是不错,他至少知道修路,章永泰到了成津两年多时间,开会时说得天花乱坠,口水乱飞,成津没有一点变化。”
“这些当领导的都是一个样,以前章永泰天天盯着磷矿,还是想多捞些钱,现在侯卫东修路也是要得好处的。”
大家在车上说得热闹,章松却是听得很不是滋味。在她心印象中,父亲天天为了成津地发展而操劳,连家也顾不上。与**沾不了半点边,而且为了惩治**丢了性命,可是在普通群众眼里,他父亲也和**分子没有区别。
这让章松心里涌起了一阵悲哀。
到了岭西日报大门,她拿出了工作证,对门卫道:“我找王辉主任,谈宣传报道的事情。”门卫看来人是沙州国税局的干部,穿着整齐。不象是来上访地人,登记以后,还主动地道:“王主任在六楼。”
上了六楼,章松沿着办公室走了过去,在开着门的办公室里,并没有看到王辉,她就来到上楼梯的第一间办公室,敲了敲门。=
正在电脑前伏案工作的女子抬起头来,道:“请进。”章松礼貌地问道:“请问王辉主任在不在。”
听说是找王辉,那女子视线就从电脑屏幕中离开。道:“王主任在开会,等一会才回来,你请坐。”
章松坐下来之时,顺便看了看放在桌上的工作座牌,知道眼前这位漂亮丰满的女记者叫做段英。
段英见来人摆也一幅等待的架式,道:“王主任还有开会,什么时候散会还不清楚,你最好下午过来,或者跟他电话联系。”
章松道:“请问王主任电话号码是多少,我的电话本子忘记带了。”
来人是来找王辉。但是不知道王辉地电话号码,这就让段英心里打了一个转,道:“这样,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一个单位的,我给王主任发一条短信过去。”
“我是沙州国税局章松,是王主任的朋友。”
听说来人是沙州国税局的,段英随口报了沙州国税局的名字,闲了两三句,又道:“我以前在沙州日报工作,到沙州国税局采访过很多次。”
她一边说话,一边发短信。当短信刚写到“章”字。段英突然想起昨天刚接手的任务,今天下午她一将与王辉一起到成津县。为因公殉职的县委书记章永泰写通讯报道,由于“章”姓在沙州并不多见,她在心里便将两人联系在一起,试探着问道:“我听说成津县县委章书记因公殉职,是不是有这事。”
章松一楞,右手下意识地抓紧了小提包带子,道:“我就是章永泰的女儿。”
闻言,段英站起身,给章松倒了一杯水,然后道:“你稍等一会,我给王主任发短信。***”她就重新给王辉发了一条短信,“章永泰的女儿在我办公室。”
在采访计划中,就有采访章永泰家属的内容,王辉正被社会滔滔不绝地长篇大论折磨得昏昏欲睡,接到短信,就对主持会议的副社长道:“成津县章永泰的女儿在办公室等我,这是我重要的采访对象,请个假。”
在岭西省委宣传部制定的系列宣传中,县委书记章永泰是一个重要内容,这个内容是蒙豪放亲自批示的,省委宣传部当然不敢马虎,将任务分别交给了岭西日报和省电视台,岭西日报又将任务交给了王辉,由王辉任组长,深度挖掘章永泰的典型事迹。
当王辉出现在了段英办公室门前,章松如见到亲人一般,两眼开始泪汪汪,道:“王主任,我爸他出了车祸。”
王辉是昨天下午看到了省委宣传部转过来的材料,这份材料是沙州市委上报给省委的,蒙豪放作了批示以后,再转给省委宣传部,此时他见到章松的泪水,只以为她是心伤其父之逝,安慰道:“你爸地事情我是昨天才知道,省委高度重视此事,蒙书记亲自批示,要求宣传部门深入挖掘你父亲的先进事迹,号召全省干部向他学习。”
听说蒙豪放书记亲自作了批示,章松先是激动,可是转念一想:“蒙书记这个批示,其实是认定父亲是因公殉职,那些官僚们拿了鸡毛当令箭,恐怕事情更不好办。”
她心里更不是滋味,用手背抹了抹眼泪,道:“王主任,我有事单独要给你说。王辉阅人无数,从章松表情中感觉有些不对,便没有再说此事。道:“你别太伤心,走,到我办公室去坐一坐。”
在办公室里。章松将日记复印件给了王辉。
王辉原本以为这次到沙州采访将是一个轻松工作,此时见到几页日记复印件,这才知道遇到了棘手之事,暗道:“省委书记蒙豪放亲自作批示,要求宣传部在全省宣传章永泰事迹,已将此事定了调子,如果章永泰之死真有隐情,这个典型树立得越是成功。省委将会越被动。”
他想了想,道:“蒙书记是在沙州市委上报材料上做地批示,事情的关键其实是在沙州市委,这几页日记,你给周书记看过没有?”
章松脸上露出激愤之色,道:“我哥给周昌全看了父亲地日记,周昌全让我们姐弟耐心等待,说市委会严肃认真地对待此事,可是这些口头话又什么意思,沙州市委还是按照因公殉职地口径上报材料。也没有派人对父亲的死因进行调查。”
“沙州市认定章书记是因公殉职,肯定是有依据。”
如今章松最不愿意听的就是此话,道:“省公安厅的那些人马虎了事,根本没有深入细致地破案。”
王辉见章松已经跳进了情绪的迷障之中,劝道:“看了这些日记,从我个人的角度,觉得你父亲的死是有问题地,而且问题可能很大,可是这仅仅是我个人地角度,你要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沙州市委的决策必须采信权威机构地结论,省公安厅显然就是权威机构,而你的这些说法其实都上不了正规场合。”
由于王辉是局外人,他所说的话更容易打动章松。章松也感到一丝困惑,更感到密不透风的压力,她用力地压了压太阳穴,道:“虽然我拿不出证据,可是坚信父亲的日记不会是空穴来风。”
“这一段时间我天天在想此事,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按父亲的日记,成津磷矿问题很严重。他整顿磷矿实际上是受到周昌全的指使。只是现在成津事情太大,又死了一位县委书记。如果把这些事向全省人民公布,恐怕沙州市委就会威信扫地。”
章松以前总是称呼周书记,此时心中有块垒,就是直呼其名。
“周昌全是想捂成津的盖子,如果成津地盖子被揭开,他就颜面无光,政治生命恐怕就要结束,现在他将他的秘书侯卫东派到成津县,是想遮丑,是想暗中解决此事,不想让省委了解成津的混乱和**。”
王辉是昨天才接到社里布置的宣传任务,还没有来得及到了解成津情况,听说是侯卫东到成津任职,有些吃惊,道:“什么?侯卫东到了成津,他是当县长还是当书记。”
“侯卫东是副书记,主持县委工作,王主任认识侯卫东。”章松说起侯卫东,不由得想起在小招待所的那一幕,不禁有些羞愧交加,心中更是暗恨侯卫东。
王辉与侯卫东是多年好友,他知道侯卫东在周昌全身边的地位,听说侯卫东被派到了成津,敏感地意识到这里面肯定有名堂,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略为扁平的鼻子,道:“你见过侯卫东吗,他是什么态度?”
“侯卫东没有态度,我见了两次面,他一直在给我打官腔,让我相信他,让我等待,反正和周昌全说的差不多。”
说到这里,章松神情又变得坚毅起来,道:“王主任,你是党报的大记者,我知道你有渠道向上级反映情况,你又是我父亲最信任的好朋友,希望你能将这几页日记传递给省委或是更高层。”
王辉接过日记,真诚地道:“小松,我会尽最大努力帮助你,只是此事很复杂,得有一定时间,你也要千万小心,还有,站在叔辈地角度我再说一句,你要想为父亲寻到公正,还得依靠当地党委和政府,周昌全书记和侯卫东书记我都有一定了解,他们都是值得信任的人。”
章松见王辉如此说,心里感到一阵安慰,也看到了一丝希望,只是对于后面一句话,她并不肯认同。
侯卫东很快就接到了王辉电话,他正在沙州市财政局季海洋办公室,他马上给周昌全打了电话,便直奔市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