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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兔儿的闯来让衣白苏感觉简直救了自己一命,这朱老夫人步步紧逼,而衣白苏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即便不蒙圈也觉得脑子不利索了。
正巧白兔儿央着衣白苏送她去外公那里,说怕太学的坏小子又在路上使坏,衣白苏立刻答应了下来。
“哪个坏小子敢欺负我们白兔儿?”衣白苏问道。
“君归!特别坏!太学里就他最坏!比太子哥哥还坏!比皇兄们绑一起都坏!”白兔儿委屈。
小公主委屈,但是小公主就算委屈了也只能往肚子里咽,这还得从当今皇帝陛下粗暴的教育方法说起。
皇宫里那只霸王龙不喜欢儿子们有点屁事都找他,所以自己哪个儿子在太学被揍了,若是不找他告状还好,若是找他告状他就把那儿子再揍一顿。霸王龙他就纳闷了,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哪个男孩子不是泥坑里摸爬滚打长大的,没打过架的那还能长成结结实实的汉子吗,能找到一帮肯一起挨揍的血性兄弟吗?说什么身份金贵?难道这群小兔崽子比他们老子还金贵?
小皇子们被连揍两顿,又被父皇骂作小弱鸡。哪里还敢再告状。
所以现如今在太学念书的小皇子们,哪个被揍了都是拿袖子把鼻血一抹,抬手拉扯一帮兄弟嗷嗷叫着再揍过去。虽然他们的学业有一流的有垫底的,论打群架更个个都是一把好手。即使是打小被培养君主之德,敦厚仁慈的太子殿下,也精通一手的背后打闷棍的下流手段。
到了白兔儿这,这种“不靠爹娘,自己动手”都成了惯性,可怜霸王龙家唯一的小公主,老早就被皇兄们吓唬过了,所以自己在太学被欺负也从不做声。
“君归啊……”衣白苏想了一会儿,根据原主的记忆,君归是君侯府的小侯爷,也就是君晞哥哥的孩子。记得兄长为人刚正,怎么会养出这么个小纨绔?
“那小子,本是个好苗子,奈何君候把他宠坏了。”朱老夫人突然道。
“此话怎讲?”衣白苏问道。
朱老夫人道:“老身见过,那孩子是真聪明,比老身看过的所有孩子都聪明,可是性子浮躁又淘气得过分,君家兄长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听说有一次下定决心绑在柱子上要管教,可却又被君老夫人以命相逼给拦下了,一家人抱头痛哭啊。”
长公主听得感慨,接过了话茬:“只怕再这般下去,孩子就得养废了。”她摇了摇头,“多好的苗苗啊,若是有他爹娘的三分风华,我大秦就能受益颇多。”
衣白苏听着,觉得古怪。兄长只是个空爵位,并无实权,平素吃个租子而已,有时候也经商,这在以军功为重的大秦并不受人待见,长公主为什么会这般评价?
“君晞和衣荏苒的孩子,应该是个有福气的。”朱老夫人道,“老天爷的眼从来不瞎。”
衣白苏身体微微颤抖了下,离她最近的白兔儿首先感觉到不对劲,疑惑地抬起头,只听得衣白苏虚弱的问了一句:“君归是君晞的孩子?”
长公主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君归他虽然养在君家兄长那里,但是他是君晞和衣荏苒的孩子,衣神医的独子。君侯无子,这才把君归过继过来继承爵位,你不知道吗?”
她斟酌了下言辞,又解释道:“君晞不太喜欢这个孩子,孩子一直养在君侯身边。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衣神医去后,君晞哀怂入心肺,没多久就跟着走了……”长公主唏嘘一番,突然觉得似乎偏题有点严重,刚欲把话题重新拐到自家儿子身上。
一直安静的朱钰突然抬起头,打断了他娘亲兴致勃勃的八卦,皱眉询问了一句:“衣白苏!你还好吧?”
衣白苏哆嗦着捂住胸口蹲了下去。
剧痛!
意志力根本无法抵挡的剧痛,心脏像是被生生拉出胸口,搅成了碎末,然后又瞬间长好,紧接着再度碎裂!
她终于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思维,自从寄宿在这个身体之后,每每想起那个名字,就会胸口作痛,甚至看见和他眼睛相似的澶王殿下,都会觉得心脏闷疼难以忍受,她便只能强迫自己不去回忆。
可是原来,那个孩子活下来了吗……
衣白苏弯了下唇角,似乎想笑一下,但是脑子却如同炸开一般,她身体一轻,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哑女拒绝了所有人看望的要求,最后干脆地气呼呼地把门一栓,去厨房熬药去了。在她看来,都是这些外人害的衣白苏晕过去,她讨厌陌生人!
哑女端着熬好的药去衣白苏房里,床榻上空无一人,她以为衣白苏醒了,又去园子里找,还是没有人影,她手中药碗啪地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哑女脸上呆滞好久,终于慢慢反应过来该怎么办,她转身,朝离此地不远的君府中跑去。
长安北。
眼看今天已经赶不回长安,盛熹传令大家休息,明早再进城。乌衣卫们点燃篝火,然后撒欢着去远处打野味去了,熟料过了一阵,他们野味没打着,反倒是捡了个女人回来。
在这个古朴的时代,因为欲求少,人心总是偏善的。乌衣卫看见是个姑娘,还有气息,心中同情,当即也不管自家澶王同不同意,先扛回火堆边照顾着。又是灌水又是掐人中,想把她唤醒。
盛熹听得他们喧闹,起身走了过去,瞧见那张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脸,眉头皱了下。
衣白苏,她怎么在这里?
盛熹驱散围在这里的乌衣卫,起身去取了水袋。随手水袋里的水全部浇上了她的脸,远远瞧着的乌衣卫都露出一副同情的表情。他们家澶王,一个高龄旷男,平素待人接物也算稳重温和,可奈何根本就不懂得怜香惜玉这几个字怎么写……
衣白苏呻/吟出声,盛熹觉得她差不多清醒了,拨弄了下火堆,只等她彻底清醒之后带着又惊又惧的神情过来行礼问安。
“阿晞~”撒娇似的声音激起他一身鸡皮,盛熹一怔,扭头看了他一眼。
衣白苏正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瞧见他看过来,立刻弯起眼睛笑眯眯地凑了过来,又甜甜地唤了一句:“相公~”
她声音本就轻软,自己又存了撒娇的目的,所以唤出口之后甜度不是一般的大,一声相公下去,直听得人浑身酥软。
远处守夜的乌衣卫听到这边动静,斜着眼睛竖着耳朵,精神得不得了。
“衣白苏你疯了?”盛熹沉默了片刻,回复道。
衣白苏双手环臂,摩挲了下,答非所问道:“相公,冷。”
“我不是你相公。”他冷淡地斥责她。
“夫君,我冷。”
“我也不是你夫君。”
“阿晞我真的冷。”说着还打了个喷嚏。
盛熹看她一眼,她衣服很单薄,林间夜晚又格外寒凉,再加上刚刚他一袋水大半都浇在了她脖颈上,此刻衣物正紧紧沾着皮肤,让她一直哆嗦。
盛熹拎着她扔进了附近的马车里。
“相公你变了,一点都不温柔。”衣白苏坐在马车里,气呼呼地指责他。
周围乌衣卫的耳朵都快竖成了毛驴,盛熹甚至怀疑潜伏在他们中间的暗卫是不是已经打算给陛下写信告密了。
盛熹看着那罪魁祸首,一双桃花眼顿时凌厉起来,拎袍也钻进了马车里。
这家伙难道是又想戏弄他?
熟料他还没坐稳,衣白苏就兴致勃勃地要往他身边蹭,盛熹躲闪不及被衣白苏扑了个正着,盛熹皱眉推开她,拒绝之意非常明显,衣白苏一脸受伤,却又小心翼翼靠近了一点。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盛熹看她一眼:“手给我。”
衣白苏立刻乖乖地伸出了一只手,模样比白兔儿还乖巧几分。
盛熹很满意,拂上她的脉门。
衣白苏睁大眼睛看他,毫无防备的样子,她离得有些近,身上晕染多年的清香草药味道一直往他鼻子里钻,盛熹皱起眉头,这味道很容易让他想起那年的衣荏苒,他忍不住瞥她一眼,她就甜甜冲他笑,口中相公夫君地乱叫。
盛熹思绪有些飘散,若真是衣荏苒蹭在他身边,若真是衣荏苒这般叫他夫君……他眼睫下垂,脸颊微微泛起红晕。他很快清醒过来,集中精神,认真地诊脉。
正所谓久病成良医,他先天不足,年少时候体弱多病,在衣荏苒治好他之前,他十五年的时光几乎都是在各种各样的大夫身边度过的。他对医道虽然不精,却也是略通一二的。
摸清了她的脉搏之后,盛熹皱起眉头。
还真不是戏弄,是真的犯了疯病。
他水平不精,只能隐约判断是突发癫狂,联系起她的心疾,接下来的倒是不难推测,八成是因为大惊大恐或者喜乐过度引发心疾的同时,竟诱发了癫狂。再联系她现在无语伦次,连辨人都不能,更是确定了他的判断。
唇上一凉,他一愣,衣白苏偷香之后,正伏在他肩膀上笑个不停:“你认真的样子真好看。”
“我丢你出去,免得你脑子清醒了后悔。”他皱了皱眉头。
衣白苏抬起头:“相公胡说什么,我怎么会后悔。”
盛熹同她对视,觉得她双眼神情有些哀戚,她身上的清浅微涩的草药气息依旧时不时传来,盛熹前几天才压制下的诡异念头此刻又疯狂冒了出来。盛熹自嘲一笑,他这是不是也是疯魔了?……盛熹心思是在烦乱,于是不顾她哀怨,将她赶走丢给了乌衣卫。
陷入癫狂的衣白苏明显没有平时的安稳,她极有活力,几乎搅得跟在盛熹身边的所有乌衣卫一晚上不得安宁。但是在听了澶王说这姑娘是发病了才会这样的,这些憨厚的汉子们顿时一脸同情。
尤其是澶王府的乌衣卫首领盛九,愣是睁着眼忍着瞌睡陪她玩了一晚上的棒子老虎鸡。乌衣卫们看着自家年近四旬,满脸横肉的老大突然如此“童趣”,俱是适应不能。
衣白苏疯到天快亮,这才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进了长安城,来到王府前。盛九凑上前来,一脸认真问道:“殿下,那小姑娘怎么办啊?”
王府管家呆愣地看着自家澶王在门口沉默了片刻,然后钻进刚刚的马车里,抗下来了一个姑娘。
是的,抗。
管家泪奔:殿下您肯带姑娘回家了这可真是好事儿,但是您再这么不知道怜香惜玉的话,人家小姑娘肯定嫌弃你啊!
等等,人家小姑娘为什么是晕着的,您是不是怎么人家了?!
管家一脸愁苦,扭头看见身后一群土拨鼠一样直愣愣地伸着脖子的家仆,顿时大怒:“还不快去干活,没见过强抢民女啊。”
他又哀叹一声,追着盛九过去询问起究竟发生了什么。
澶王殿下强抢民女的事情还是流传了出去,御史们纳闷了一阵,澶王名声极好,拈花寺住持说他对佛理悟性极佳,要度他出家,结果被皇后撵走犹不放弃,年年入宫祈福都要拐弯抹角旧事重提。
御史们这些年来抓过良将高官的小辫子,禀过皇亲国戚的罪责,唯独没能找出一星半点的澶王殿下的麻烦,结果殿下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突然闹这么一出……但是这群御史们不敢犹豫,立刻写了奏章往皇帝陛下那里送,皇帝陛下挠了挠下巴,将罪魁祸首唤进宫里问话。
澶王殿下垂着眼睛一直安静地听训斥,长睫微垂,安静良善得让御史们都有点心疼。他们不由的有些唾弃自己,抢个民女怎么了,澶王这年纪连个侧妃侍妾都没有,如今好不容易开窍,别被他们耽搁了啊,万一真想不开去当和尚了可如何是好。
他们是看着这个病弱的孩子长大的,知道他心性是好得不能再好的。顿时有些后悔。
陛下训斥罢了,盛熹下了甘露正殿长阶,对御史们态度依旧温和从容,倒是御史们有些不自在。
众御史各自想方设法打听之下,这才知道澶王是为了给一个女子治病,不得已才将她带入府里。顿时又是后悔不已。扭头就去跟陛下请罪,陛下只能安抚:救人是好事,但是毕竟是个年轻姑娘,澶王这般昏头昏脑地往自己家里带,属于品行不端。众御史恪尽职守,当赏。
皇后娘娘看着小叔子远去的背影,奇怪地问身边的霸王龙:“夫君,我怎么一直觉得不对劲。”
皇帝陛下揽住妻子:“这臭小子是心黑啊,阿情你想,他掳的谁?”
“衣白苏。”
“衣白苏是谁?”
“很可能是衣荏苒的徒弟——”皇后恍然大悟。
听说那衣白苏心疾复发,犯了癫狂,将他认作夫君,对他百依百顺。他若是真想把人治好,衣白苏嘴里随便问个方子,哪个不是药到病除的,可他偏偏不问半句,这小子对外装模作样,把人束在身边,不知道想干什么。
难道真打算趁人之危占人家小姑娘的便宜?得了,就算不是诚心想占人便宜,怕人家小姑娘名声也已经被他给黑了个彻底。
衣荏苒的名字在皇后脑子里飘了两个来回,她凤眼一挑,突然又想出了另外一层意思,她抬头看了眼自己的丈夫,话头儿在喉咙间翻了一翻,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衣白苏尴尬,非常尴尬。恨不得像只鸵鸟一样把自己的脑袋埋进沙子里的那种尴尬。
管家老远看见她抱头跺脚,凑过来一副哄小孩子的口气问道:“苏苏又想要什么呢?糖糖?肉肉?还是相公公?”
管家胖乎乎的肉脸一脸诚挚,衣白苏又狠狠地哆嗦了下,她用快哭出来的声音说道:“我要笔墨纸砚——”
管家笑着逗她:“苏苏又要画乌龟龟吗?”
衣白苏捂着脸简直没法见人:“我不管,你赶紧给我拿来啊……”
盛熹晚些时候回府的时候,得知衣白苏留信出走。管家气得捶胸顿足,直叹自己无能。
盛熹打开那封信,一笔一划似乎都带着颤,看着很费劲。信中对这些日子的叨扰表示了歉意,又说当面辞行太尴尬于是悄悄离开,万望见谅。收留之恩,他日必将报答。
盛熹没多大反应,他早就知道衣白苏不是真傻了,她那病就像伤风感冒一样,三五天理气解郁,化痰开窍,自然而然就好了,心底也不意外,只是看到这封信,忍不住冷嗤一声。
尴尬?
抱着他喊相公公推都推不开的时候他也尴尬。府里上上下下看他都像在看负心汉,甚至于皇嫂都拐弯抹角问他是不是有成亲的打算……
盛熹想起衣白苏身上那股药草清香微苦的气息,眉眼之间不经意流露出些许忧郁,是,他是故意束着她在身边,故意不去治她的病,她的性格举止真的太像衣荏苒,像到他几乎要麻醉自己……他迅速收敛情绪,轻声安抚了自家管家两句,又去忙碌去了。
和衣白苏一同在长安失踪的,还有一人,却是君侯府上的小侯爷君归。君侯府众人急的团团转,君侯都晕过去两遭了。
最后,常年卧病在床不理家事的老侯爷拄着拐杖起身,怒斥了一干人等,又唤来哑女单独问话,而后下了命令。
君归被母亲的故人带去游历,不日即归。妄加议论者,杖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