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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徐过,夹杂着寒气,家禾不自主的缩了缩脖子,却不料被甄琢一眼捕捉到她的小动作,于是利落的接下在自己的外褂,披在她的肩头。
“时候不早了,你先歇下,有什么话,我们明日再说。”
“呃……”家禾吞了吞口水,这厮顺序错了吧,哪里是自己有话说,分明是他有话想要问自己才对!
看着家禾别扭古怪的表情,甄琢轻笑,命在一旁的婢子送她回房,自己这才转身,向院外走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家禾张了张口,本想问老国公夫人强留下自己,到底是存了怎样的心思,奈何话到了嘴边,却又迟迟发不出声来。
最终,甄琢挺拔的身姿消失在院门外,从不曾回望一眼。
家禾阖上眼,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将所有的言语都遗失在了空气里。
客房的木门重重的关上,她惊异的发现,房内的所有家具都是清一色的紫檀木,不仅如此,就连那些锦衾也皆是蚕丝所制,上面印着的刺绣针法细密,线条流畅长,显然是非常有资历的绣娘才能有这样的功底。
外室传来婢子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声:“老夫人这是怎么了,以往都是瑢郡主来了住在这儿,不许别个染指半分的。”
“可不是,看着丫头年纪也不大,真不知是怎么修来这样的造化。”
家禾侧耳屏息,认真的听着她们的对话,心中讶然,竟是之前瑢郡主住过的屋子,难怪如此讲究。
思及至此,她转眸看向桌案上正徐徐淌泪的红烛,心底叹息,这将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刺目的阳光射入窗棱,打在家禾光洁如瓷的面上,温暖的热度仿佛无形的手,撩拨着她的每一寸肌肤,将她从沉睡中唤醒。
家禾不情愿的睁开惺忪的睡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麋鹿般的大眼睛,黑亮亮的望着自己,瞳孔深处是难以掩藏的笑意。
“啧啧……哥哥还说你肯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早就会醒来,结果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还在打鼾,啧啧……”
家禾大囧,咬牙切齿的看着这小魔头:“你怎么在这儿?”
甄瑾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理直气壮的开口:“这里是我家,我愿意在哪儿就在哪儿,你管得着么!”
“……”
这小东西还真是得了甄家土匪逻辑的真传!
“你看着我做什么?都这个时辰了,你还不赶紧洗漱去给姑母请安?”说到这里,又自顾的抽了抽鼻子:“哎呀呀,这些还要我来教你么,真够笨的!”
家禾欲哭无泪,心道我倒是想起来,可是你就这么坐在这儿合适么?
似乎也察觉到了家禾怨怼的目光,甄瑾歪着头问道:“咦……你看着我干嘛,怎么还不动?”
“甄二少爷,”家禾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能否回避一下?”
甄瑾恍然大悟,猛地一拍脑袋,笑道:“嘻嘻,哥哥说女孩子家的闺房不能进,可惜我等了半天都不见你起来,所以……所以……”
家禾懒得再听,直接挥手送客。
“哦。”小家伙嗫嚅的应了,一改往日的嚣张跋扈,一步三回头的向门外退去。
这边丫鬟婆子们伺候家禾洗漱,又为她换上一件灰鼠皮袄,下面则是百蝶穿花长裙,尺寸微微宽大了些,多半是因为自己身量较瑢郡主稍矮。
她换好了衣裳推门出去,谁知甄瑾竟然一直等在外面,原本白白净净的小脸儿已经被冷风吹的通红,一见到自己,麋鹿似的大眼睛突然瞪大,其中似乎还隐隐的有着泪光。
家禾疑惑的抬腿迈步,却不料他竟突然扑过来,一下子撞入自己的怀中,声音哽咽的唤道:“姐姐……”
家禾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还不等反应,眼泪鼻涕就被抹了一身,甄瑾抬起头,恶劣一笑:“随让你磨磨蹭蹭害我等这么久,我先讨点利息回来。”
然后也不过家禾绿着的脸,冰凉的小手拉着她的衣袖飞快的向院外跑去。
难道刚刚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里一闪而逝的哀伤,真的只是她的错觉?
甄瑾原本想拖着家禾去见惠王侧妃甄昭良,谁知道半路却杀出个甄琢来,只见他颀长的身子同清俊的面容都被裹在雪白貂裘中,挺拔的背影同园中林立茂密的梅花树构成一幅完美的画卷。
“文七姑娘。”他轻唤一声,成功让家禾止了脚步。
“世子爷下次不必客气,您是兄长,以后称呼我为阿禾便好。”鬼使神差的,家禾脱口而出,急促的呼吸泄露了她此时复杂的心绪。
“好像你每回碰到我,都是这样强装镇定。”甄琢歪着头笑了,一如记忆力的倾国倾城,只是没了蕴藏在眼底的煞气。
“没有。”家禾不由自主的抽回了甄瑾抓着她的手,岔开话题道:“昨夜的事,世子爷可想清楚了?”
甄瑾有些不满,气鼓鼓的看了哥哥一眼,似乎有些埋怨他出现的不合时宜。甄琢笑盈盈的回望了他一眼,提步走来,起身就要将他抱在怀中。
甄瑾不依,刚要挣扎,却感觉浑身一软,原来被点住了穴道,顿时一股晕眩感袭来,他昏昏沉沉的睡在了甄琢的臂弯里。
“给二少爷送回去。”甄琢一打响指,白衣男子就像是幽灵一般飘了过来,飞快的接了甄瑾离去。
虽然他动作极快,家禾还是认出,那人正是有着同玉老板一样面容的人。
处理完了小麻烦,甄琢拍了拍手,该处理**烦了。
“你是真心问我想清楚了,还是想让我告诉你缘由?”
家禾也不打算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缘由?卫国公府与辅国公府的事情跟我没关系,不过,为什么侧妃娘娘要将我留下,我的确是十分好奇的。”
谁知甄琢听了这话,却反而答道:“你真的觉得,卫国公府同辅国公府的恩怨,与你无关么?”
家禾皱眉,眼中是浓浓的不解。
这回,甄琢也直截了当:“但凡是江陵子弟,都逃不开这一劫。”
“此话怎讲?”家禾胸口一紧,难道还有什么地方,她忽略掉了么。
“李大人那个蠢货,还真以为自己做的事情神不知鬼不觉,连你这个小孩子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你昨日宴上的其他人看不出么?”
家禾嘴角抽了抽,默默吐槽:“喂!能别用那么鄙视的口吻说她么!”
见家禾面露不悦也不答话,甄琢微不可查的笑了笑,又道:“此事已成定局,李大人所做的蠢事早晚要惹出祸端,到时候别说是宿水与宁元,怕是整个江陵府都要被上头查掉一层皮来。”
“可是……”家禾迟疑地开口,她还是不觉得此事同她有多大关系。
甄琢充满同情的看了她一眼:“有时候看你挺聪明,怎么有时候又跟白狐一样蠢。”
“等一下!”家禾忍无可忍,终于将他打断。
“怎么了?”
“白狐是谁?一只狐狸?”
“不是,是瑾儿养的猪。”
“……”家禾被狠狠噎了一下,用力吞了吞口水才缓过来:“一只猪为什么要叫狐狸的名字?”
甄琢无辜的摊了摊手:“因为太蠢了,所以想着起个聪明点的名字。”
这得有多能自欺欺人……真是神一样的逻辑!
家禾觉得自己再跟甄家这两兄弟相处下去,早晚得气绝身亡。
看着她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甄琢终于绷不住笑了出来。
“以大欺小,你还好意思笑!”家禾冷哼:“你倒是先说清楚,为何此事会牵扯甚多?”
闻言,甄琢立即敛了笑容,远山般的黛眉紧紧皱在一起,徐徐开口道:“本朝的开国历史,你可知道?”
虽然诧异为何甄琢会提到开国历史,但家禾还是答道的:“自然是知道的,当初虞氏吞并司姓王朝,北伐驱轩辕氏,最终一统朔北南擎,建立了虞姓王朝。”
“不错,这就是问题所在。”甄琢话锋一转,压低声音:“自开国以来,我朝的南北两地各权臣皆是面和而心不和,若是此事公诸于众,定会引起南北两方之间争斗,而你伯父身为江陵织造,又岂能置身事外。”
家禾咋舌,没有想到事态会向这样的方向发展,心中不得不佩服起甄琢的远见来。
“即便是这样,第一个倒霉的也一定是身为布政使的徐大人,何况徐家同辅国公府是姻亲,你应该乐见其成才对。”
谁知甄琢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道:“兔死狐悲,这句成语,你难道没听过么?”
“那好,世子爷倒解释一下,为何有兔死狐悲之说?”
甄琢不再拐弯抹角,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陛下生性多疑,当初他虽然让祖父手握重兵,却并不是真正的信任于他,相反甄家日后发展的越好,陛下就越是不安,直到祖父暴毙,他才稍稍放下心来。可惜,现如今姑姑身为惠王殿下的侧妃,京都又传出父亲密会八王爷的消息,这就好比一颗石子落入原本平静的死水,又在陛下原本早已沉静的思绪中激起了惊涛骇浪。”
“你是说,陛下会趁此机会下手,让整个江陵府乃至江南地区重新洗牌。”语毕,家禾艰难的吞了吞口水,只觉得心情意外沉重。
“不错,所以徐家也好,甄家也好,这只是个开始,陛下真正想要削弱的……”他话还未说完,就被家禾斩钉截铁的抢白。
“是惠王殿下?!”语毕,她只觉得心脏似乎在这一瞬间,也是猛然一抖。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