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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天喜地的寿宴最终以闹剧收场,伴随着刁氏的狼狈离去,乌大奶奶可谓是大获全胜。老国公夫人阴沉着脸色吩咐甄琢送客,哒哒的马蹄声过后,张灯结彩的卫国公府转眼间就变得冷清空旷。
因为侧妃娘娘发过话,家禾不敢轻易随文老太太离开,为了挽回因刁氏“偷”玉佩而折的面子,文老太太对家禾千叮咛万嘱咐,告诫她务必要谨言慎行,方才带着家欣等人告辞。
家禾面上乖巧的应下,心中却在冷笑,老国公夫人留下自己哪里是为了做什么持花女童,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虽然不清楚老国公夫人到底打着什么样的算盘,但总归是小心为上,家禾打定主意,顺从的跟着卫国公府的侍婢来到客房,却还不等进门,就被一个清脆的女音叫住。
转眸看向身后,视线里顿时映出了惠王侧妃清秀的眉眼,如今已经褪下了宴上繁复的配饰,换上常服,素净的面容引得家禾一怔,旋即才反应过来,躬身行礼。
甄侧妃打量了她几眼,笑道:“你祖母同姐姐走了,也没见你哭闹,倒是个闯荡的丫头,这点,我们瑢儿着实不及。”
家禾抬起脸,野葡萄似的大眼睛眨了眨想,脆生回答:“娘娘怎么就知道我不哭闹的,我不过是强忍着,过会儿进了屋,我铁定是要好好哭一场的。”
不曾料到她竟会这样回答自己,惠王侧妃甄昭良先是一怔,旋即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丫头,本想着想夸你两句,谁知你竟不领情。”
家禾抽了抽鼻子,文老太太不在便也不再伪装:“谁说我不领情的,只是……比起让侧妃娘娘夸我,我更想早点回家。”
闻言,甄昭良陡然冷了脸,正色道:“你既然不想留在这里,方才在宴上,为何不拒绝?”
家禾见她面色转冷,心中也微微有些忐忑,但还是镇定道:“若是我拒绝了,侧妃娘娘难道不会问大姐姐还有四姐姐她们么?”说到这里,家禾又撇了撇嘴:“若是这样还不如我直接答应,祖母同婶婶也欢喜。”
“你倒是挺懂事的。”甄昭良面色稍缓,直视着家禾的双眸,冷月下她漆黑的瞳孔仿佛黑曜石一般璀璨夺目。
“娘娘谬赞了。”家禾话音刚落,就见灯笼的晕光里,少年挺拔的身影渐渐靠近,皮靴踩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甄昭良也注意到了来人,眉头微不可查的蹙了蹙,唤道:“原来是琢哥儿,客人可是都送走了?”
甄琢浅笑盈盈:“自然都送走了,夜深了,姑母也应当好好歇息,有什么话,明天再问文七姑娘也不迟。”
家禾倒抽一口冷气,眸光哀怨的看向甄琢,鬼知道这家伙到底是好心替自己解围,还是着急询问乌大奶奶的事情。
幸而甄昭良并不恼,反而颇有深意的看了家禾一眼,叹道:“也罢,反正也不急于一时。”语毕,伸出手温柔的拍了拍家禾的额头,笑道:“你既答应了,即便是今晚哭鼻子,也绝对是走不成的。”
家禾咋舌,难以置信的看着堂堂惠王侧妃,怎么言行举止更像是土匪?
见她如此,甄昭良哈哈大笑,潇洒的转身离去。
留下原地的家禾还未缓过神儿来,只听甄琢道:“我姑母一向如此,在她面前,你也不必拘谨。”
“世子爷觉得我刚刚很拘谨?”家禾边说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甄琢怔住,顿了一会儿才出声道:“若是没有拘谨,你好端端的抖什么?”
说完这句话,甄琢便不等家禾反应过来,就突然加快步伐,直接冲到她面前突然抓起她放在身侧的手道:“手指明明哆嗦成了这样,还敢说你不紧张,恩?”
家禾撇嘴:“世子爷误会了,不是阿禾拘谨,而是这天实在是太冷了。”言罢,就要将手从甄琢的手中抽出,谁知对方看似纤细的手指却十分有力,自己非但没有抽出,反而被他攥紧提到眼前。
“啧啧……”狭长的凤眼斜睨了家禾一眼,菱红的薄唇轻启:“好端端的这些伤口是从哪儿来的?文七姑娘该不会跟我说是冻裂的吧?”
“你!”家禾气结,手指条件反射的想要向回蜷缩,却被甄琢冰凉的手指控制,一时间动弹不得。
她手上的伤口是之前为了从刁氏的金雀裘上弄下孔雀翎才会如此,后来得偿所愿,她为了防止人起疑心,便也没有刻意处理包扎,谁承想甄琢竟然如此火眼金睛。
“小伤而已,过不了几日便会大好的。”强忍着心中的火气,家禾努力挤出一个笑脸。
谁知甄琢听了,却抓的更紧,叹道:“你啊……我虽说让你去跟踪乌大奶奶,却并不要你的做到如此地步,这些虽是小伤,但如今天气寒冷,很不易长好。”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低垂着双眸,长长的睫毛伴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着,神情竟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他们二人如此近,家禾几乎可以感觉到他说话时喷薄在自己面前的空气,少年清俊绝伦的外表和记忆那个永远淡漠的容颜重合,家禾眉心紧皱,心中五味杂陈。
即便是前世她被西蛮王赐婚与他,二人都不曾有过如此亲密的行径,现如今她换了皮囊,而甄琢也还未更名为陆沉,这样的他们,难道还能修成正果么?
家禾思绪有些恍惚起来,悬崖边,那个迟迟不曾等到的身影成为她心底的一根刺,每每在她沉沦之际,都隐隐的刺痛着她,时刻提醒自己清醒。
甄琢于她,就好似是镜花水月,那么美好,又那么的遥不可及。
指尖微微的痛感将她的思绪召回,抬头时,只见甄琢已经帮她上完药,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雪白帕子替她包扎完好。
“你不做这些,我也会将知道的如实告诉你的。”家禾很不领情的丢出这样一句,成功让甄琢的嘴角抽搐了两下。
“你啊……”甄琢做完了一切,终于收回了手,叹道:“还真是半点不给人留情面。”
家禾假装听不懂,只管将话题扯到乌大奶奶徐氏的身上,一本正经的回答:“我跟了她许久,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唯一一回在宴上告假出去,我偷偷跟过去发现她似乎正在跟一个男人聊天,至于那个男人是谁我并不清楚,相貌穿着也只记得个大概。”说到此处,家禾又将那男人的穿着打扮说了一遍,其中着重强调了那个极为特别的镀金襻扣蛇纹腰带。
听到家禾提起那个腰带,甄琢立刻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道:“你的说的是大理寺左评事李振邺李大人。”
“李大人?”家禾一头雾水,却又听甄琢仿佛自言自语道:“竟然是他,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你到底在说什么?”家禾歪着脸认真的看向他,连唤了几遍,甄琢才冷笑一声:“大理寺左评事李大人正是明年春闱的主考官之一。”
“春闱?”家禾十分诧异,“即便如此,又同乌大奶奶有何关系?”
“关系大了去了。”甄琢眸底满是讥讽,遥遥的看向远处,良久才叹息着说:“只怕她此行并非辅国公府安排,而是处于私心。”
“私心?你是说……”家禾还未说完,就听甄琢又接道:“江陵布政使徐清流徐大人的宝贝儿子明年正好参加会试,由此可见,乌大奶奶这一趟,是为了她的侄子。”
“虽说如此,那为何徐大人不直接找李大人,偏偏要用这么拐弯抹角的方式呢?”家禾摊手,“再者说,我偷听她二人聊天的内容,,根本没有半点提到会试内容。”
家禾的反应在甄琢的意料之中,只见他清了清嗓子的,认真道:“乡试也好,会试也罢,这其中的题是决不可泄露的,但只有一点……”
“是什么?”家禾一边追问一边打量着甄琢,只听她不紧不慢的回答说:“考场中,有所谓关节一说,只要联络好考官,到时候到即便是有专门负责试卷,考官仍旧能按图索骥,在文中找出它们约定好的关节,到时候这份试卷自然会从无数人中脱颖而出。”
闻言,家禾倒抽一口冷气,惊诧不已:“这样也行?那你告诉我,你口中的关节到底为何物?”
甄琢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清了清嗓子,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的内容大概是个极有名望的官员被任命为考官,一群学生得知此消息后专程设款待他,以期望从中得到某些暗示。
谁知那官员脾气火爆的很,见状只骂了一句出自《尚书》的:“丕休哉”,继而拂袖离去。在场举子大多数面面相觑,以为碰了钉子,谁知其中有几位听出了弦外之音,在卷子中用了“丕休哉”三字,果然被顺利录取。
“原来如此!”听了故事,家禾恍然大悟,同时也更添疑惑:“既然如此,依你之见,那这回乌大奶奶同那位李大人协商好的关节又是什么?”
甄琢勾唇,狡黠一笑,半眯着眸子叹道:“你既说他们并未谈论这个话题,那便是蕴藏在言行举止之间又或者说……”说到此处,甄琢声音偶然转低,眸光也凝重起来。
“穿着打扮,李大人那根镀金盘扣蛇纹腰带,你不觉得有些太过抢眼了么?”
此言一出,家禾也是怔住,不错,若是用来做关节的字眼自然不能太过普通,否则容易闹出误会,如“襻”字这般生僻者,方为上策!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