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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嫂子回到了内宅后,就去拜见董宜人,将路上发生的事情细细讲了一番,而自己将那婆子派人绑了的事情却只字不提。
“这些婆子往日养尊处优,被家里厚待,竟是忘了最起码的尊卑之礼。亲家虽是农户出身,岂能容这些婆子们奚落?是该狠狠杀下她们的威风,你过去传我的话,一人掌嘴十下。”
荣嫂急忙躬身称是,又抬头看了眼董宜人,欲言又止。
“怎么?还有事?”董宜人见状便问道。
“后门的婆子对亲家太太出言不逊,宜人即是准备发落,不如告诉亲家太太一声,也免得亲家太太心里别扭。”荣嫂子诚惶诚恐地说道。
董宜人似笑非笑的瞟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道:“我知道了,你一会派个人去赵顺家里,告诉他们那个没规则的婆子已经被赶出了家门。”
董宜人又随意地说道:“即是后门有个差事空了出来,你看叫谁来做才好?
荣嫂子脸上浮起一层喜色,试探的推荐了一个人。
董宜人轻轻颌首,应了她的推,只把荣嫂子喜得眉飞色舞。又再略略地说了几句,便让她往赵家传信去了。
“娘,这荣嫂子怕是一举两得,即铲除了对头一条手臂又讨好了雪梅。”叶飞霜见到荣嫂子走后,开口道。
董宜人听了这话没有回答,先招手唤过身边的人让她出去打听事情,再将屋里其他的人赶了出去。
看到人都走完了问起叶飞霜来,“怎么,你看出什么了?”
叶飞霜心知这是母亲考校自己,便侧头想了想,说道:“我知道母亲身边董嬷嬷和荣嫂子极不对付,董嬷嬷无儿无女,心里只有母亲一个人,而荣嫂子的儿子子侍却在恒哥那里做书僮。今日荣嫂子处置的那个婆子和董嬷嬷是沾亲带故的,处置了她怕是打了董嬷嬷的脸。”
“哦?”董宜人看着女儿脸带笑意,追问道,“若是你,当如何?”
叶飞霜见到屋里已经没有人了,便大胆说道:“治家一道在于平衡,母亲愿意用这两个人应该就是她们是对头,俩人私下里斗来斗去,却不会暗地里结合在一起算计主家。今日荣嫂子打了董嬷嬷的脸一下,董嬷嬷他日必会反扑。依女儿的意见,荣嫂子推荐的那个人只管让她去后门应差,却要给董嬷嬷另安排一个相等的好差事才是。”
董宜人听完之后微微一笑,抚着女儿肩膀道:“好孩子,你到底是长大了,这治家便如烹饪,须得细火慢炖,若是急了快了不仅没有好处反而会伤了筋骨。董嬷嬷和荣嫂子私下里斗,娘也是知道的,只是她们不将自己的利益凌驾于主家之上,就随她们闹去。”
“这天下,只要有钱就能请到忠心的仆妇。”董宜人呷了一口茶,慢吞吞地说道,“不必将她们放在心里,要让她们知道,你离了她们还有无数个仆妇等着你使唤,而她们离了你却是寸步难行。”
正说着话,看到出门去打听事情的人回来,董宜人便不再和女儿说话,让打听事的人把后门发生的事情重新讲一遍。
叶飞霜听到荣嫂居然是未经许可就将那婆子给绑到了柴房,不由得睁大眼睛。
董宜人转首轻笑,“你瞧,这家里的事情不能仅仅听一人之言,要多听多看,下人永远让你听他们想让你听的,若是不想让你听你就永远听不到。一会董嬷嬷必会过来,你和我说说,我要怎么和董嬷嬷说话……”说着话便摆摆手让那人下去。
“女儿是这样想的……”叶飞霜便和董宜人附耳起来。
……
赵顺宅子。
刑氏躲在屋里和赵顺家的说着话,“我哪知道这府里会有这么多的规则,我当时心里只顾得打着鼓,跳得嘭嘭响。竟都忘了要给那些婆子们赏钱……”
“那些婆子们最是欺软怕硬,亲家母今日露了怯,以后怕是她们再见到就会……”赵顺家的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没有再往下说。
刑氏却听出了赵顺家的话里的意思,不由得忐忑了起来,“那怎么办?我总不能再回头去骂她们一顿又或者回头去重新给赏钱?”
赵顺家的就拍了拍她的手劝慰道:“三姑娘是个稳重守礼的好孩子,幸好她把事情给圆了过来。以后那些婆子再见到三姑娘,定然不会小看她。”
刑氏这才放下了一颗心,“我倒无所谓,反正我以后怕是也不会和宜人有啥来往,只要雪梅得了体面就好。”
赵顺家的微微叹了口气,把心底想说的话给压了下去。
三姑娘可是你亲生的女儿,你在下人面前丢了面子,那就是她丢了面子,以后不知她要在叶府里下多少工夫才能改过来哩。
不一会,便听到外面传来荣嫂子的声音,刑氏有些怵她,便不肯出去。赵顺家的只得以刑氏身体不舒服的原因给搪塞了过去。却正是弯打正着,荣嫂子还以为是刑氏受了婆子们的气脸上挂不住呢,忙将董宜人的话给传了一遍。又连问了刑氏的身体好几句,才又转身去回话。
刑氏听完了赵顺家的传话,心中不由一暖。董宜人到底是董宜人,并不因为自己是农妇便瞧不起自己。
雪梅也在其他屋里听刘承志和赵父、赵大诚等几个说话。今天去府衙的只有刘承志父子和刘老爷子,其他的人都等在赵家。
“大老爷说了,等明年产量一出来定要将这事情写到奏折里去,让天子也知道知道。”刘承志兴奋地语无伦次,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
雪梅也是高兴,粮食产量提高了,这对刘家来说不仅代表着家里的银钱会丰厚起来,更是天大的好名声。
叶知府如此重视粮食产量她也颇为理解,民以食为天,不论是哪个朝代,统治者最关心的便是粮食问题。后世老百姓一开始也吃不饱,直到发明了杂交水稻才算解决了百姓们的口腹问题。
这个时代的官员想要出政绩,一般也就是境内无匪或者是修修渠修修堤防,提高民生。可是民生也不是这么好提高的,按照现在的粮食产量,也仅仅只是保证让百姓们在丰年时饿不死,一旦到了灾年,就只能拖儿带女的去逃荒。
如果真的能提高粮食产量,对叶知府来说这可是从天而降的好政绩,而且还是别人拿不走的。因为他的后任者们不论是哪一个都得诚心诚意地说一句,这个高产粮食是叶知府任上搞出来的。
这里刘承志和家里人兴高采烈的说着话,刘老爷子却歪在拨步床边,有些意兴阑珊,不知在想些什么。
敬民就在雪梅身边悄悄附耳道:“下午我们陪着大老爷说话时刑名师爷进来递布政使司的急假公文,说是登封县的刘主薄下月要回乡探亲。”
雪梅就奇了,“这和咱爷有啥相干?他为啥闷闷不乐的?”
“你听我说完,”敬民看了一眼刘老爷子,又压低声音道,“当时大老爷随口就念了那主簿的名字,我当时听了一耳朵,好像是叫刘茂发,名广德……”
雪梅怔忡了半晌,动容道:“怎么和咱叔爷的名一样啊,就是咱叔爷他没有字。”
敬民就点点头,“爷肯定是听到这名字,就想起了这十几年来没有一点音讯的叔爷,心里难受。”说到这里,敬民的声音也低了起来,几不可闻。
当初李尚书来投靠刘老爷子,没有想到为刘家引来了天大的灾祸。刘广德护送着李尚书往南逃也没逃掉,李尚书被人活活剥了皮。是刘有德拿着家里所有的财产才换了弟弟一条命,最终落得个充军发配的结果。
这十几年来,刘广德生死不知,毫无音讯。
刘老爷子乍听到了和他弟弟同名同姓的人,肯定会心里难受。
“要是咱叔爷还在就好了……”敬民叹了口气,看了眼发呆的刘老爷子。
雪梅闻言,不免黯然,轻轻叹息一声。海南岛离河南府有万里之遥,光是路上就要走三年。戴着重枷和镣铐别说走三年了,就是走三个月也不知能不能挨得下来。当初不知多少被流放的人就是死在路上,刘广德这十几年来没有只言片语传来,很大的可能就是已经去世了。
想到这里,雪梅转过头去看刘老爷子。只见他瞧着一缕阳光里的灰尘,目露迷漓之色,说不清是忧还是痛。
十几年前的事情如今都已经变成了回忆里的灰尘,忆起来时都有些支离破碎,刘老爷子想必此时的心是极痛的。
刘老爷子心情不好,连带着刘承志也没有多大的兴致,正好此时赵顺忙完公事回来了,便喊在其他屋的刑氏说要回明珠家里。
赵顺连忙劝道:“亲家还没有在我家里吃过饭,怎么就要走了?这不是打我的脸吗?莫不是嫌弃我家招待的不周?”
赵顺只有一个儿子,名叫五诚,跟着赵顺在衙门里做了一个衙役,这会听到刘承志要走也跟着劝了起来。赵父和赵大诚就站在一旁笑着看,并不插嘴。
刘承志就看向刘老爷子,要他拿主意。
“即是赵大侄子这样说,那我们就唠叨一顿好了。”刘老爷子就拿了主意。
赵顺欢喜道:“我已经在松鹤楼定下了三桌席面,一会咱们过去。五诚,你和你大哥现在去酒楼挑些盐少的饭菜吩咐店小二送到你大伯家里,不能叫你大伯娘和嫂子饿肚子。一会再往家里送一桌来,叫你母亲请邻居大娘们过来陪你刑大娘。”
明朝的礼教比较森严,宋朝时女人上酒楼还是正常的事情,到明朝时却已经变成只能男人上酒楼,女人若是想吃酒家的饭就只能订了请小二送到家里来。
所以赵顺就没有请刑氏和雪梅到酒楼吃饭的打算。
“我班子里几个老伙计,听说亲家太爷来了,欢喜的很,争着抢着要请太爷吃饭呢。”赵顺笑着道。
雪梅明白了过来,原来今天这顿饭是衙役们请的。
刘老爷子闻言眼前一亮,挺起了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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