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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梅看到董宜人往自己手腕上套玉镯,心下颇有些无奈。若是她知道戴着这个镯子会惹了董宜人不快,是绝对不会戴出来的。
又听到董宜人在她耳边说道:“等你嫁给阿恒后,再收送礼物时要仔细些小心些。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什么样的门第送什么样的礼物这些你都需要细细的学习……就比如这个镯子,若你没有和阿恒定亲,这礼物自然和你身份相称。可你现在和阿恒定了亲,这些东西你收了就收了,放在箱子里里既好,可千万不能戴出来。免得让无谓的人看到,反而笑话你……”
董宜人接着又告诉了她一些和普通的读书人交往时要送什么礼物,和官员交往时要送什么礼物。事无巨细,都说得清清楚楚,竟是把雪梅当成了女儿般教导。
雪梅自然是认真的听着,一边听一边将这些东西强行记在脑子里,满心的感激。不仅是她,就连叶飞霜和丽质也在一旁静静地听,不敢插嘴。
“这些,原本应该是……”董宜人本想说这些应该是做母亲的耳提命面教给子女的东西,可是看了一眼面红耳赤的刑氏,换了话题,“以后你没事时只管来,我平时也就在家里闲着。霜儿自有管教嬷嬷跟着,我倒不费什么心思。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只管来问我。”
雪梅听了这话,便真心实话的道了声谢。
“娘,你也说这老半天了,眼看着就要到了饭时,可准备了什么好东西招待我刑姨不?”叶飞霜见到母亲不再提镯子的事情,便笑盈盈地将话题往其他地方引。
董宜人笑着拍了拍叶飞霜的手,转过头对着刑氏道:“霜儿不说,我倒是忘了,这马上就要到饭时了。我早已经吩咐灶房做了席面,就是不知道刑家妹子可有什么忌口的东西没有?”
刑氏连忙站起身,道了声乏,想要领着孩子们归家。董宜人哪里肯放人,就又苦劝了几句,刑氏这才战战兢兢的坐下。
当下,她们就在后宅里留了饭,几个男人在二堂里留饭。
饭后又各自休息了一会,才又聚在一处说话,直到前面传来消息,说是叶明府已经开始办公,董宜人这才放了她们离去,碍于身份只是将雪梅三人送到了暖阁外面,连台阶都没有下,看到三人被荣嫂子引着进了穿堂才转身扶着叶飞霜的走回去。
“娘,你看雪梅这个人如何?”叶飞霜服侍着母亲歪在罗汉榻上,又拿了一个小木捶轻轻地替她敲着腿,细声细气的问道。
董宜人闭目良久,方道:“难为阿恒这孩子了。”
叶飞霜怔了怔,却不知母亲话里是什么意思,还想再问几句,却听到董宜人发出细长的呼吸声,似是假寐了起来,便不再说话一下一下替母亲敲起腿来。
董宜人阖着眼,却根本没有睡着。她脑海里一直闪现着雪梅的模样,雪梅若是嫁给普通人家自然是挺好,甚至普通人家还有些配不上她,可却不合适姜恒。做大妇的容貌倒在其次,最主要的就是一个贤字,这个贤并不是指三从四德,而是指的持家处事之道。她刚刚只是和雪梅浅浅的谈论,便已经试探出雪梅并没有接受过这方面面的教育。想想她只是农家女,这倒无可厚非,只是她家里那一摊子烂事……
以后阿恒有了这样的岳家,不知要为家务事多操多少心去。
又睁开眼,看着垂目替她敲腿的女儿,无声地叹息。女儿倒还好,是一个有分寸的。可是那个儿子,就跟疯颠了一样。幸好前几日姜恒拉着他去了学馆读书,若是再在家里呆几日,真不知道他会做些什么事情出来。
不由得想起前一段老爷说过的话,话里话外颇多埋怨自己的意思。
姜恒襁褓中便抱到了叶家,将他养到了十岁,后来又跟着老爷四处做官,直到前几年姜太医才发话把姜恒接到洛阳。自己一直将他当做亲子看待,阿鸿有什么他就有什么,自小任他随意和霜儿接触,从来没想过有男女大妨。
他长大之后,便也将阿鸿和霜儿当做亲生的兄妹。
可是儿女们一年年长大,各自有了别的心思。
自己却没有看出来,若是早看出来了,是不是早早地把姜恒送走,就不会有如今的局面?可是一想到送走姜恒,又觉得心里被人用刀狠狠剜了一下。
左右都是肉,剜了哪个也舍不得。
还好姜恒是个聪明人,及早的脱身,也不枉疼爱他十几年。
想到这里,便松了口气,却转念想到姜恒以后就要和这样的妻子长伴终生,就觉得心里犹如一块巨石堵着,喘不过气来。若是将来他过的好,九泉之下倒也能安歇;若是过得不好,自己就是死了也无颜去见姜恒的父母。
不提董宜人这里心思翻滚,却说雪梅三人跟着几个低眉顺眼的仆妇出了垂花门,再拐了拐往后门走,到后门就看到赵顺家的等在那里。
赵顺家的见到她们过来,急忙走了上前,又只见三四个健妇抬着一个箱子跟在刑氏后面,顾不得惊奇先向刑氏行礼,笑着道。
“当家的要我在这里等老姐姐,还以为你们会饭前出来,没想我打听了一下,你们竟是被留了饭……”
“弟妹吃饭了没有?”刑氏听到赵顺家的一直在这里等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将刚刚董宜人让她带回家吃的糕点挑了几个要递给赵顺家的尝尝。
赵顺家的急忙推辞,“可不敢吃,这可是宜人赏的呢。门上的几个老姐妹知道我在这里等你,不知道多亲切,特意给我提过来一个食盒,已经是吃过的了。”这话,却是在刻意提点刑氏了。
刑氏听到她这么说,自然是转过头又去感谢几个看门的婆子,将手里的糕点分了一些给她们。几个婆子却是怔了怔,不情不愿的将糕点接了过来。
赵顺家的有些急了,却碍着这个场面她不好开口说话,使劲的向刑氏眨眼,见到刑氏依旧分糕点,连连咳嗽了几声。
“弟妹是怎么了?嗓子哪里不舒服?”刑氏关切地问她,一无所觉。
赵顺家的就傻了眼,怔怔地站在当场,竟是不知道要怎么往下面接了。心想曾听赵顺说过刘家三姑娘是个精明的,便又拿眼往雪梅那里看,却见到她这会不知道在想什么,头一直垂着连抬都没有抬。
不由得有些气馁,便拿着指了指自己的袖子,示意让刑氏掏赏钱。
可是刑氏却是根本不懂这里面的机关,看到赵顺家的指自己袖子,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几个婆子等了一会,刘家人还是没有任何表示,脸色开始不自在起来。
一个婆子就抬头打量了眼雪梅,夸奖道:“亲家太太好福气,家里的两个姐儿都跟花儿一样。”
荣嫂子听了这话,嘴角扯了扯,面上却不动声色。
“可不是,瞧瞧这气度这容貌,倒都是顶尖的。”剩下的几个婆子便也跟着七嘴八舌的一起夸。
刑氏以前在街上见到知府家出来采买的婆子都是侧着身子走,这时见到她们夸自己的女儿,笑着颇有些自得,却没有注意到几个婆子的话风却始终只在雪梅和丽质的容貌上打转。
其实这也不怪刑氏,她以前是什么身份,若不是雪梅要嫁给姜恒,别说见董宜人了,就是见到这几个婆子也是要巴结的。再加上她又是一个心直口快没多少心眼的人,竟是根本就没听出来这几个婆子话里话外有了讥笑她的意思。
她就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份已经和以前不同,这些婆子根本不需要再理会她们了。
荣嫂子本是冷眼旁观的,看到刑氏如此模样微微叹了口气,开口骂起了几个婆子:“胡吃狗油的货,倒学会编排亲家太太了?仔细我回了宜人,好好撕撕你们这几张狗嘴。”说了这句,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荷包来,随手扔到打头的婆子怀里。
“这是亲家太太赏你们的,好生的侍候亲家太太和姑娘们。”
几个婆子的面上立刻绽放了笑容,殷勤地搬过锦墩请刑氏坐在上面等,和方才完全不一样。又有人跑前跑后的倒茶,有人跑到前院去打听事情。
“亲家太太是初次登门,不知咱家里的规矩,你们莫要把对付别人的那套用到亲家太太身上……”荣嫂子陪站在刑氏身侧,斜睨着打头的婆子。
“哎哟,荣大嫂子可真是怪错我们了,我们也是想巴结亲家太太的,就是嘴笨,不会说话。”打头的婆子立刻喊起了冤枉来,又指着方才说去前院打听事的一个婆子说道,“你瞧,这不是回来了吗?快说说前院的几位爷散了没有?他们去了哪里?”
荣嫂子嗤笑了一下,却没有拆穿她,这婆子刚刚跑出去后脚就又跑回来了,哪里是跑到前院?明明是早就得了消息,就等着刑氏给她们打赏呢。可是刑氏却又是刚从乡里上来的,哪里懂得这些东西。不过是怠慢了一下,这些婆子便敢编排起刘家姑娘的容貌来。
刘家姑娘将来可是姜家妇,岂容你们这些下等的婆子议论长相?
可是,又想到宜人吩咐过,在家里不许自己指点刘家人,便只能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打头的婆子,不再理她。
去打听事的婆子跑得气喘吁吁的,行了一礼道:“前院的爷们都已经散了,已经叫赵班头引着家去了,叫亲家太太只管随着赵班头家的回去既可。”
刑氏便道了声谢,从锦墩上站了起来,扯了站着发呆的雪梅一下,示意她跟着一起走。
雪梅这才像是刚刚醒过来似的,茫然了一阵,又见到身边围了许多婆子,急忙从袖子掏出两个事先就准备好的荷包递到了荣嫂子的手中。
“多谢妈妈一路指引,这些是给妈妈吃茶用的。这一个是谢这几位妈妈的……”
她的左右袖子各有个隐囊,里面放了十个荷包,是她和明珠昨天听了管教嬷嬷的话后连夜准备好的,有大有小,大的是三钱银子,小的是一钱银子。
荣嫂子接过了荷包,就手一捏大致估摸出了数目,便都扔给了那几个婆子,笑骂道:“这是姑娘赏你们几个老混帐的,还不过来给姑娘磕头?”
几个婆子这才笑嘻嘻地过来向雪梅磕了个头,雪梅面容严肃,不避不让的受了这一礼,倒把刑氏给吓了一跳。
只有荣嫂子和赵顺家的点了点头,颇为认同雪梅的行为。
送走了雪梅一家人,荣嫂子又在后门旁站了一会,才转身回去。
几个婆子立刻将她围了起来,打头的婆子将荣嫂子刚刚打赏的那个荷包又塞回了荣嫂子手里。
荣嫂子也不推辞,又塞进了自己的袖子,方斯条慢理的说道:“宜人请了刘家母女来做客,可不是让你们羞侮的。你们眼皮子浅倒没什么,可是坏了咱府里的规矩这可不行。”
打头的婆子便谄媚地笑,围着荣嫂子不停地说好话,“我们这不是猪油蒙了心,想着刘家连几个赏钱都给不起,在替宜人抱屈!咱宜人是何等身份,哪里就轮到这样的乡下婆子做宜人亲家了?”
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得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她脸上响起。
“宜人的事情几时轮到你这个老货操心了?今**敢羞侮亲家太太和姑娘,明**就敢羞侮宜人。你这样的老货留着何用?左右与我来人,叉出去先关起来,等我禀了宜人再来发落。”荣嫂子冷冷地看着她,嘴里说道。
宜人的亲家也是你能在背后说嘴的?就是嫌弃那也是只有宜人能嫌弃,就连我看到也只能恭恭敬敬地喊一声亲家太太。
你算个什么东西?
打头的婆子立刻惊惧了起来,她可是一家老小都靠着她在衙门里做活才能养活得起来的,如果自己被赶出去,那家里人可怎么办?难道是自己判断错了,宜人是真心想和刘家做亲家的?
想到这里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死命的磕起头来,额头见起了一抹红。
“荣大嫂子,您大人大量放过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还等什么?要等我亲自动手吗?”荣嫂子冷冷的巡视了一番,看得几个婆子们浑身直哆嗦。
几个婆子哪里还敢迟疑,找绳子的找绳子,找布的找布,七手八脚将那打头的婆子给捆了起来,又战战兢兢问将她关到哪里为好。
荣嫂子也不回话,只是哼了一声,便仰头往内宅走去,心里盘算着以后要怎么对待刘家才好。宜人虽是不满意刘家,大面上却是做的不差,不仅给两位刘姑娘都送了礼,而且又另送了一箱子布匹首饰和小玩意儿。
又听儿子说过,姜公子待刘家姑娘非比寻常。以后自己是不是要待她热情些?毕竟儿子可是姜公子的贴身书僮,将来刘姑娘就是他的主母。
也罢,今日收拾了这个多嘴的老货,也算是在刘姑娘面前好交掉差,免得叫她嫉恨自己没替她出头。
几个婆子看到荣嫂子渐渐的走远,一时沉默了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拿定主意。最后几人商量了一下便狠了狠心,提起了那摊成一团的婆子就往柴房里走去。
“老姐姐,你可不能怪我们,要怪就怪荣嫂子……”地上的婆子嘴里被嘟着破布,嘴里不停的喊着什么,可惜出来的只是呜呜的声。
路上,飘起了一股腥腥的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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