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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箱里现成有着包好的药剂,寒暑夹滞,呕恶作吐,速以核邪解表,延防生变。上头写着四句,大包里夹着小包,整整齐齐,自打离开了杭州,便总收在他的药箱里。
是上回别院里没用过,留下的,自此,便再没离过他身边,仿佛带着医她的药,便可医自己的心病似的。
柴胡钱五分,青皮钱二分,桔梗钱五分,藿香二钱,荆芥钱五分,积壳钱五分,香茹钱五分,防风钱五分焦查三钱,引灶心土五钱,代水生姜一片
药材也是品太医自己拣出来的,一小撮一小撮,一小片一小片,皆是上乘,一如他的心意。
颖嫔亲自接了药下去熬。
她说是主子,其实在这宫里比奴才还贱,略有些身份的奴才都看不起她,唯有品太医一人,还当她是个人待。
因此为他做些事,亲自来做,于颖嫔来说,是报答,亦是自觉。
药汤送上来时,还烫着呢!
品太医接于手中,犹豫了一下。
宋老夫人很快再从他手里要过碗来:“这 丫头也比我孙女儿差不多,我来喂她,就烫嘴些,我来替她吹便罢了。”
品太医的手紧了一紧,最终,还是凭她将碗端了过去。
好在祈男的身份底子还是好的,一向硬朗,虽受些急寒催逼,冷风夹灌,可一服药下去,还是很快醒转了过来。
“嗯,”祈男竭力睁开眼皮,一但清醒过来有了意识,她便立刻想要看清眼前的世界:“可是到家了?”
她最后的意识还停留在两道冰冷凄怆,毫无生气的宫墙里。可如今却觉得身处温暖如春之境,身下是软呼呼的缎子坐褥,背靠在锁子锦靠背上,身上还盖着穿厚扑扑的青缎夹被。
一切都证明出,自己身处屋内。
“丫头,你醒了?”
一声低唤,让祈男如被上了发条般,坐直了起来。她听出这是宋老夫人的声音,难不成自己在老人家屋里?
“老太太,”祈男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孙儿无礼了,玷污了您的屋子。”
宋老夫人一愣,本来绷得紧紧的老脸上,骤然闪出一丝笑意来:“丫头,这话你可说错了。这是宫里颖嫔的启祥殿,你今儿倒有福,在主子的榻上卧了一回。”
祈男大惊,头还是昏沉沉的,听了老夫人的话 ,愈发不清醒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后,她就看见品太医了。
于是,就更加糊涂了。
自己又穿越了?这回看起来穿得时间短了些,怎么又回到杭州了?
可是不对,回到杭州,怎么还有宋老太太在?
祈男的头皮一阵发紧,又是一阵发麻。她竭力去想,想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可就她目前的体力和脑力来看,似乎力有不逮。
“给宋大奶奶请安!”
一句宋大奶奶,彻底将祈男带回了现实中。
没有穿越,自己还是宋大奶奶,看起来亦还身处于皇宫之中。
唯一的古怪,就是品太医这个男人,自己极信得过,当他是蓝颜知已的男人,亦同时身处此地。
原来当时他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杭州,是又回到了京里?!
可又是为什么?
他又是凭什么能,于宫中想离开便离开,想回来就回来?!
到此时祈男才发觉,自己对这个男人,实在了解的太少。
好笑的是,自己还曾当他是知已呢!
“原来是品太医,”祈男心中五味陈杂:“竟不曾想见,与你在这里再次见面。”
品太医依旧如常的沉着冷静,淡淡如水地回道:“宋大奶奶才于宫道中晕厥,正好臣从旁经过,便将大奶奶扶于此启祥宫中,略施以诊息,如今大奶奶好了,还该早些离开此地,以免打扰颖嫔为是。”
品太医情不自禁地佩服自己。
明明心里想的是那样,何以说出口的,会是这样?
明明心里炙热如火,何以出口后,却如此冷若冰霜?
祈男随即反应了过来。不过她明白自己何以为到得这里,却不太明白,一向对自己温文有礼,体量至深的品太医,何以会无缘无故间,冷漠如斯?!
“太医说得是,”宋老夫人见祈男无话,忙握了她的手道:“男儿你可还走得动么?”
自尊心不允许祈男说不。
于是给颖嫔留下不少谢礼之后,宋老夫人携着祈男,慢慢出了启详宫的大门。
品太医借口要替颖嫔请脉,并不与她们同行。
祖孙二人一路无语,出得宫门时,只见玉梭和荷风,早已是一脸焦急地等候已久了,秀妈妈倒是一脸平静,只是嘴唇微微有些发白。
“今儿见得时间可长。”见二人安然无恙地出来,秀妈妈貌似风轻云淡地上来接着,嘴角却情不自禁地上扬起来。
“皇上早朝可下了?”宋老夫人别的话没有,只问了这一句。
秀妈妈摇头:“才听门口侍卫们闲聊,说还没散呢。”
宋老夫人沉着脸,一字不吐,扶着秀妈妈上轿去了。
玉梭看祈男脸色有些不对,当了人面,也不敢多问,先将她也扶上车去。
回府之后,进了二门,宋老夫人本欲叫祈男过自己院里,过后看见宋夫人领了小姐们来接,却又突然转变了心意。
“老太太今儿累着了吧?皇后心情如何?还满意咱家这媳妇么?”宋夫人其实早领得了宫里送出来的礼物,明知不坏,却还故意发问。
“皇后娘娘倒还喜欢这丫头,别的也没什么。我也乏了,你领了你媳妇去吧,我要歇息会子。”宋老夫人丢下这话,便径直坐上小竹撵去了。
宋夫人悻悻地目送其远去。本来她还想打听些选秀的事,可见老夫人如此没兴,只得收口不言。
祈男立在宋夫人面前,貌似恭敬平和,实则腿肚子有些打抖,好在裙子厚实,外头也看不出来。
宋夫人瞥她一眼,也懒得多话,只道:“宫里御赐的东西送过来了,你自己回屋里收去吧!“
这一点宋夫人倒比苏太太强得多,些 许小物她是不放在眼里的,也不会雁过拔毛。
宋梅宋薇满心蛮眼的羡慕,宫里对她们的诱惑太大,可惜的是,与祈男只有坏交情,因此无从发问。
好容易回到院里,祈男立刻闭了眼躺去了床上,连外衣也没来得及换下。
玉梭急得直催:“好奶奶,好歹将外头衣服褪了吧!这屋里暖,看一会出了汗,再受了风可就愈发不好过了!”
祈男不动,半晌骤然崩出一句话来:“玉梭你猜我今日看见谁了?”
玉梭心里一动,莫不是咱家大小姐么?
可这五个字如有着,将一切都冻住的寒柝凄怆之气,凝住了她的嘴,使她发不出声音来。
祈男斜眼睇她:“你一定猜不出来,是品太医!”
玉梭呆住了,如被夺魂摄魄般的,僵木无语了。
那个让她魂萦梦绕,几回心头流连,明知不可能却始终不忍放手的男人?!
他怎么会去了宫里?不是已经从宫里出来了么?
无缘无故,怎么又回去了呢?!
“想必他又回来太医院,又做了御医了。”祈男将手垫去头后,自顾自说着:“怪不得那日在杭州,无声无息地就没了踪迹,问人,人也不知。对了前二日听老太太说太后旧疾好了大半,想必是因品太医回宫,方得缓解吧?”
玉梭突然抽身从祈男床边站了起来。
祈男吃了一惊,抬头看她:“你怎么了?”
玉梭不发一言,急速转身,奔出屋去。
祈男一头雾水地望着她的背影,心念一转,瞬间明白些什么了。
怪不得提到个品字这丫头便会脸颊泛红,怪不得听见个医字这丫头便手足无措,祈男微微颔首,原来症结在这里。
“回奶奶的话,宫里送来的东西还在院子里堆着呢,奶奶是预备收进西边那耳房日后再点呢,还是现在就看?”玳瑁目光贪婪地进来,也不顾祈男身子懒懒地歪在床上,张口就问。
祈男叹了口气,目光越过玳瑁头顶,向外唤道:“香秀,香秀!”
半天才有人回应,声音也是无精打采地:“来了!”
玳瑁急吼吼地道:“奶奶有事只管吩咐我,左右大 爷不在,我们都是一样伺候奶奶的人!”
祈男冷笑一声:“你伺候我?没见我歪在这里,还硬要逼了我起来去打点礼物?要分派这院里大家都有,你怕少了你什么?我不能独厚你,也不能缺了你,这点子道理,还要我明说么?”
玳瑁红了脸,正待分解,香秀灰头土脸地进来了,衣裳不整,鬓垂钗褪,边走还边打哈欠。
祈男一见便恼了:“你这什么样子!一会人见了,还以为我怎么不知调理你们,一个个懒得不像,又不知规矩!”
香秀被骂了几句,方才收敛些,陪笑上前来道:“奶奶要什么?”
祈男本来想让她伺候自己更衣,欲上床睡一会子养神,如今却突然心烦意乱起来,更没了兴致,身子虽软软的,却没了睡意。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