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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男心说这倒是个爽快人,忙也现身出来,笑道:“这位怎么称呼?”
安妈妈笑回:“她是这里杂管闲事的,后来听见小姐要来,就让她看了这院子,小姐叫她个无事忙就完了!”
那人笑得前倒后仰,上来又抓安妈妈,后者笑着让开了,这方正经道:“这里我娘家妹妹的媳妇儿,见还老实,让她来伺候小姐,小姐叫她兴姑娘就完了。”
祈男上下将那人打量了一番,口中含笑道:“有劳姑娘了。”
兴姑娘摆手嘻嘴:“小姐跟我还客气?我是伺候小姐的人,这话还该这样说才是:”说着躬身下去行了个礼,然后笑道:“今后还请小姐多多看顾我才是!”
安妈妈嗔句没规矩,祈男已经笑着过去了。
院里确实收拾得干净,朱扉碧窗,极其幽雅。先是小小一座假山,丘壑玲珑,前后各有有几株碧梧,数竿翠竹,还有几棵梅杏、桃榴树,树下新培的土看得出来,都是才移过来的。
“小姐别嫌弃,是我当家的去花厂子里挑来的,这时候不是开花的节气,到了明年再看,定是香云雪雾的。”安妈妈见祈男眼光落在那几株新树上,忙笑着解释。
兴姑娘却扑嗤一声笑了出来:“我的好妈妈,咱家小姐还能等到那时?几个月就过门去去做宋家大奶奶了!”
安妈妈顿时红了脸,看看祈男脸色,欲扯些话来支开,一时间又寻不到由头
祈男倒是浅浅一笑,并自觉难堪,亦不开口,玉梭忙请安妈妈:“咱们还是进屋里看看吧!”
兴姑娘忙箭步向前,冲上台阶就将门口翠油油的撒花软帘揭开了,口中直道:“小姐快请,小姐快请!”
祈男顿时觉得外头做买卖地进到内宅来了,看这吆喝劲儿,整是个献勤的伙计不是?
玉梭玳瑁忙扶着祈男进来,吴妈妈院里各处转转,趁机再跟安妈妈套些这边府里的大事小事闲事。
待祈男进得屋来,由不得吃了一惊,原来是小小三间,外头一间,只见室中陈列的都是古董玉器,香炉鸭鼎,金盆玉壶,各类精致玩意,却与外头不符。
“这些都是咱家的?”玳瑁有些不敢相信,这比杭城老宅子里,太太的屋子还好呢,由不得眼就有些发了直。
兴姑娘向外张了张,突然声音压得极低:“说起来原先可不是这样,不过几只绣墩,一张桌子罢了,就连这,”指指地上一指厚的红毡垫子:“也是没有的,不过青石砖头罢了。都是前儿宋家送来的,说给小姐赏人玩,可我看着,比自己的摆设还好呢,哪里还敢去赏人?这不,今儿听说小姐到了,就都摆出来了。”
边说兴姑娘眼珠子边在祈男身上打转,眼里除了羡慕,还有些好奇,这小姐到底好在何处?要宋家巴结似的上赶着送这些好东西来?
祈男低头想了一想,心里隐隐明白,于是再跨进第二室去,那摆设越发精致了。壁上悬的名人书画,琴剑丝竹,无一不具。案上玉狮喷雾,金灯银缸,备极华丽。
“这里也都是?”祈男回头问着兴姑娘,后者连连点头不止。
玳瑁脸上不禁露出些洋洋喜气,又不住地看着祈男:“小姐当真好福气!”
祈男却只是淡淡地。什么好福气?迎亲的时候,婆家那边是要有人进这闺房的,又大多是外聘的引客,各家大户请来请去,怕不就是那几位,私下里比较若说没有,只怕是假的。
说到底,这也不过是装点自己家的门面罢了!
“兴姑娘,这些东西来时可有名册?”祈男突然发问,兴姑娘怔住了,半晌方反应过来,忙再进里间,开了桌上抽屉,取出三张薄纸来。
“小姐怎么知道?确实是有的,宋家人交到安妈妈手里,安妈妈又让我放在这地儿。我只说不必,这点子东西还不够小姐看的,要单子做什么?没想到小姐还真。。。”后半截话兴姑娘自己吞了下去,因祈男目光从她脸上一扫而过,不怒而威的神气,让她再开不得口。
祈男接过纸来看了一眼,淡淡开口:“你们都在这里,我这就将话说明白了,也免得误会。这些东西都不能算是咱们家的,摆便摆了,看也可以看看,不过别一不留神弄坏了,一丝儿边也不许破,一星儿毛也不许漏,磕碰那更是不行。总之人家拿来什么样,直到我走,就还是什么样。谁弄坏了,谁自己描补。”
丫鬟们面面相觑,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兴姑娘却是心里一动,忍不住深深看了祈男一眼。
安妈妈贴在窗外听着,听到最后,不觉冲吴妈妈吐了下舌头。
祈男说完这话便再向里一间走去,一手才掀起珠帘,便觉一阵香气,直扑鼻管。再看室中,金漆箱笼堆列,镜架倒影,绣帘中隐隐露出牙床来。
“回小姐的话,才外头箱笼已送了些进来,我自作主张,搬了几只要紧的进来,还有些说话就到,小姐一会便可清点。”
祈男点头,却问安妈妈:“老爷那边怎么样?安顿好了么?平日都是谁在照看老爷?”
吴妈妈听说这话,心里不觉一顿,便抬头看了祈男一眼。
兴姑娘脸上一怔,随即笑了起来:“老爷自然有人照看,小姐才到这里,怎么操起这心来?只管自己先歇了吧。”
祈男浅浅一笑:“这话不通,如何只管自己歇了?太太放了出来,也为孝敬老爷的意思。再者,哪有父亲还没安顿好,女儿自己就先歇上了的道理?”
说着便正色对吴妈妈道:“妈妈是一向跟太太的,大小事心里也都知道些,妈妈陪我去老爷那边,”目光瞥过玉梭几个 丫鬟身上:“你们在这里收拾东西,”特意又看了香秀一眼:“初来乍到的,说话行事都小心 些,别毛躁了。”
丫鬟们忙都应了,祈男这才请了兴姑娘:“劳烦姑娘,带我们去老爷那边。”
兴姑娘心里为难,明知老爷定不会在自己房里,这话可怎么说呢?
安妈妈匆匆进来,将兴姑娘搡到后头,自己抢上来道:“难为小姐这样孝敬,她不中用,老奴带小姐去吧!”
祈男含笑向外走去:“那就有劳安妈妈吧。”
一行人向外走去,祈男眼见又向刚才来时路上走去,鼻息间隐隐又闻见了那股子浓烈的香气,心里本是存疑的,渐渐也就明白过来。
其实说穿了没有什么,老爷在外抬举别的女人,本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是太太,也管不上这门子闲事,更何况是祈男这个小辈?
只可笑这里奴才这样遮遮掩掩地,不过是个女人罢了,至于这样么?家里那许多姨娘是怎么来的?
果然走到来时的第二进院落里,安妈妈怀里揣着小心,先向里张了张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呢,祈男便从后拍拍她的肩头:“行了妈妈,老爷既在这里,我自己进去 就行了,妈妈回去替我看着那几个丫头吧,她们都是猴子,老虎一不在,她们就要做乱的。”
安妈妈心里一惊,正要再开口,祈男使个眼色给吴妈妈,后者笑着将安妈妈推了出去:“小姐吩咐了,妈妈还不麻利地地去?”
祈男已经拔脚来到院里,香气愈发浓烈不堪,祈男被熏得中人欲呕,心想这算哪门子事?老爷在家是不肯有一丝香气近身的,连太太都得先干净了手脸,褪净了香气方好去见他,怎么到了京里,反掉进香水坑了?
院里正有人说话,一张嘴说得莺声呖呖,满院里只听得那人的说笑声音:“老爷一路也算辛苦,怎么反吃得白胖了?人家路上劳顿,回来少不得歪上十天半个月的,怎么老爷回来,精神头这么足?还想查我这二个月的帐不成?”
祈男一听就将眉头轻锁了起来,这一嘴京片子说得又快又油,且听口气,不似家里通房,更比姨娘还要得多。
“你去外头敲门,脚步放重些!”祈男吩咐吴妈妈,后者心领神会,忙重重走了几步,到门口又咳嗽几声,然后方才落手到紧紧闭着的门上,也是重重扣了三下。
吴妈妈的手才从门上收回来,屋里本来的说笑声立刻没了,悄无声息了半日,陡然大门从里拉开,一位面庞儿俊俏,眼横秋水,眉扫春山的女子,从里头显身出来。
祈男远远站在吴妈妈身后,一见那双欲语先笑的眼睛,心里便吃了一惊,这不就刚才自己进来时,从撒花软帘外向外觊觎的眼睛么?
本以为那是个不知伺候什么人的丫鬟,没想到,竟就是这里的正主儿。
女子身穿一件蜜色素缎灰鼠皮袄,下系品蓝绣花缎裙,露着一线湖色镶边的裤子,下着玄色弓鞋,一搦凌波,尖如削笋。
祈男看见那脚便又吃了一惊,看起来不是天足,难道竟是个大家闺秀?
可听她刚才说话的声音口气,又偏些风尘气似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