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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从水月庵的佛堂来到后院斋房,沈画沉着眉,侧眼看了看在前面领路的南华倾,抿着唇,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半句话。
这水月庵,沈画大概也看出来了,虽然古朴宽阔,却处处透着斑驳腐朽的意味,若是莫瑾言那样出尘脱俗的女子,或许会懂得欣赏这难得的清幽僻静吧。
但尉迟如歌可是出身将军府的嫡长女,锦衣玉食不说,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肯定也是精致而舒适的,南华倾将她送到这样一个地方来软禁,不是逼她寻死吗?
沈画倒也了解南华倾这个人,他的性格中,爱憎分明是最鲜明的一个特点,面对尉迟如歌这样愚蠢而无耻的女人,自然不会有半分怜惜。把她送来这样的地方,还算是好的,至少他没有选择把件丑事儿给都出来,然后直接让尉迟家来接了尉迟如歌回去。
这样,也勉强可以说是尉迟如歌和尉迟家都留了个面子。
不过沈画也知道,南华倾如此行事,只不过是为了有个筹码可以制衡尉迟家而已,并非是为了尉迟如歌着想。
脑子里正想着,沈画看到拂云推开了斋房的屋门,这才收回神思,踏步而进。
斋房的简陋自不必说,但那一阵阵的霉味儿还有残留的血腥味儿,都让沈画眉头一皱,真想扭头就走,不趟这一趟浑水。
“人交给你了,一定尽力救活。”
南华倾却一把堵在了门口,语气里有着一丝不庸置疑的意味。
“看看再说吧,我沈某也不是华佗在世,可以起死回生。”
沈画不置可否,面对躺在床上犹如活死人一般的尉迟如歌,身为大夫却也不能见死不救,便径直走到了床边。
看着一个婢女趴在床头用着哀求的目光看向自己,沈画点点头,示意她让一下。
栀儿赶紧挪开,然后立刻开始向沈画叙述起了尉迟如歌的情况来,倒也仔仔细细,包括什么时候摔倒的,伤了哪儿,留了多久的血,住持则么止住的血,用了哪些草药等等。
末了,栀儿一把跪在了沈画的面前:“我家主子虽然止住血了,但一直昏迷不醒,大夫,求您救救她吧。”
看了一眼栀儿,沈画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对她所言,一一听了,心中有数后才看向脸色惨白中,却又透着明显青灰的尉迟如歌,然后伸手捏住了她的腕脉。
一摸脉,眉头沉得是越来越低,沈画很快收回了手,背对南华倾道:“拂云,浣古,还有两位侍卫,请你们回避一下吧。”
说完,听见脚步声,沈画知道这四人应该已经出了屋子,然后才将盖在尉迟如歌身上的薄被拉开来。
没了薄被的掩盖,身着中衣的尉迟如歌就那样躺在床上,轻薄的衣衫下,身体曲线和肌肤若隐若现,虽然不省人事,身子却仿佛在发抖似的。
咬着牙,看着自家主子仅着中衣的样子被沈画和侯爷这样看到了,栀儿羞得闭上了眼,却也无可奈何。
弯着身子,将手掌轻轻放在了尉迟如歌的小腹上,沈画有规律地以指尖去按压她的小腹,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几乎没有放过任何一处地方。
好半晌,沈画才直起了身子,长舒了口气:“还好,尉迟小姐腹中胎儿已经没有了残留,算是掉干净了,不然。以住持那几位普通的草药,也不可能轻易为其止血的。”
栀儿一听,脸上神色一松,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下来了,然后眼巴巴地望着沈画,只等他继续说。
南华倾却开口询问道:“既然如此,那她为何还不醒?”
“虽然止住了血,也没有因为滑胎造成血崩,但尉迟小姐始终失血过多,又受了不小的惊吓,所以才没有醒来。”
沈画一边回答,一边看向跪在地上的栀儿:“你过来,替你家主子将裙子拉到膝盖以上,在下要为其施针。”
“这怎么行!”
脱口而出,栀儿才回过神来,若是人死了,名节又有何用呢?况且,自家主子的贞洁早就被毁了,哪里需要再去维护呢?
默默地点了点头,抬手一把将脸上淌着的泪抹了抹,栀儿起身走了过去,看向双目紧闭,脸色越来越灰败的尉迟如歌,这才伸手将她的衣裙往上挽着,直到露出了膝盖,才退下到一边。
尉迟如歌因为是从山道阶梯的高处摔下去的,除了腹中胎儿被滑掉以外,身上免不了有些磕碰的伤,如今衣裙高挽,两条肤色白皙的腿上,便鲜明地印着好几处淤青,甚至还有磕破了皮的地方。
沈画没有在意这些外伤,只伸手指着尉迟如歌的膝盖道:“在人膝盖的内侧,存在一个穴位,名曰血海,两相对应,一左一右。”
沈画一边开口解释,一边打开医箱,取出了两枚闪着冷光的银针,然后走到桌边,嫁给斋房内的火烛点燃,将银针放在火上过了过,复又回到床沿边,低头看着尉迟如歌的膝盖:“所谓‘血海’,是因为用银针刺入这个穴位,可以祛除体内淤血,另外,还能促生体内新血。这位姑娘,家主子乃是滑胎,若不祛除腹内血瘀,说不定止住的出血还会再次出现。另外,这个穴位还能让你家主子体内生出新血,补充之前因为滑胎所流失的鲜血。”
“只要刺下银针,就能救醒我家主子了?”栀儿眨着眼,期待沈画有一个肯定的回答。
沈画却没有理会栀儿,伸手先摸索了一下,似乎在确认穴道的位置,然后才分别将她两膝内侧的血海穴各插入了一根银针,并退后半步,将薄被为其盖上:“一炷香之后就可取掉银针了,取针之时,若你家主子还醒不过来,那在下就无能为力了。”
“一炷香......”
南华倾上前一步,看向沈画:“你不是说她体内没有残留的胎儿了吗,又为她针刺血海穴,难道她还会一直昏迷不醒?”
沈画也抬眼,看向了南华倾,两人目光平视,看似没什么,却又有着某种说不出的微妙情绪在波动着。
对视了半晌,沈画才别过眼,语气蓦然地算是回答南华倾的疑问:“人,是很微妙的。人心,可以控制人的一切。若是尉迟小姐本来就不想活下去,失去了活下去的念头,那她的身体也会产生一种错觉,对外界的救治进行排斥,然后渐渐流逝体内的生命力,最终身体也会如她所想,就此死去。”
“所以——”
沈画说着,又看向了栀儿:“你是她的婢女,应该很了解你家主子,你要不停的在她耳边说话。但要说她喜欢的,高兴的,最好是她经历过的最愉快的事情,这样反复的讲给她听,以唤起她求生的本能,这样,她才有可能醒来。只要她醒来了,加以调养,补气养血,心情平静,不出两个月,就会和普通人一样了。”
“可小姐她,这一生就算不死,也已经被毁了,她还会愿意再醒来吗?”栀儿咬着唇,觉得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知天命,尽人事,总归我们做到能做的一切,最后的结果哪怕不尽如人意,也算是没有放弃,也算是努力过的,便也无怨无悔了。”
沈画的一席话说完,栀儿脸上的绝望竟渐渐褪去了,表情变得坚强了不少,忍着眼里即将滚落而出的泪水,只重重地点头道:“多谢大夫,奴婢这就给小姐讲话!”
“好了,侯爷,这里在下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咱们出去吧,相信尉迟小姐会不太愿意听到您的声音的。”
沈画收起医箱,又看了看守在外面的拂云浣古和两个灰衣暗卫,皱皱眉:“最好,也不要让他们守在外面。他们身上都带着肃杀之气,病弱濒死之人对这样的气息最是敏感,哪怕感觉到了一丝一毫,都会保护着自己,绝不可能再醒来的。”
说着,沈画和南华倾已经出了屋子,反手关山了斋房的屋门,沈画又继续道:“这水月庵极大,除了两个尼姑一个香客也没有。侯爷您即便怕走漏消息,命人在院外看住就行了,没必要靠这么近的。”
“好。”
南华倾使了个眼色,两个灰衣暗卫立刻纵身而起,一眨眼便不见了踪影,已然隐在了暗处。
看到院内已经没了旁人,沈画一叹,然后看向了南华倾:“侯爷,在下敢问一句,若是尉迟小姐一炷香之后没醒过来,您准备怎么收拾这个残局?”
“她不会死。”
南华倾却似乎十分笃定尉迟如歌的求生意志,语气寡淡的没有半分波澜:“她这样的一个聪明人,若非肯定本候会全力救治,否则,她绝不会冒着生命安全,假装失足,然后摔死腹中胎儿的。”
“侯爷您是说......”
这下轮到沈画吃惊了,他万万没想到,尉迟如歌竟是故意摔倒的,就是为了滑掉腹中胎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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