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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画偏爱竹意清韵,所以终年皆是一身竹青色的袍子,春夏时节,是薄棉轻衫,秋冬时节,则是夹棉厚袄,略有不同,却总会给人一种疏朗利落之印象。
如今他踏步在后山小径上,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从成了精化作人的竹仙在移动,身影已然融入了松竹密林之间。
脚下步履极快,越是靠近清一斋,沈画的步子就迈得愈发轻松,因为他已经完全想通了。
之前被许婆子提醒,沈画的确生出了疏远莫瑾言的念头,毕竟她是女子,男女有别,而且贵为景宁侯夫人,身份高贵,若是自己不避嫌而与其走得近了,对她的闺誉也会有所影响。
所以先前玉簪来传话,说莫瑾言要见自己,沈画第一反应就是拒绝,而且还是颇有些“严词”地拒绝了。
可稍后,玉簪又紧接着送来了莫瑾言的书信。
由她亲笔所写的书信,字迹隽秀,言辞谨慎,但却透出属于莫瑾言本性中的一种跳脱。再加上她用了青麟髓这种香墨,更显出她在“香道”上的造诣,非普通女子可比,甚至有种淡淡的禅意透过笔墨传达到了自己的心底。
这样的心性,通透,玲珑,哪怕莫瑾言本人仅是个十三岁少女,却令得许多成年人都感到汗颜而有所不及。
若自己谨守俗礼,刻意疏远莫瑾言,沈画觉得,或许这会是他一辈子最大的遗憾!
良朋可寻,知己难得,而像莫瑾言这样蕙质兰心,独具灵性的少女,更令得沈画生出了爱才惜才之心。
虽然嘴上沈画没有答应莫瑾言拜师,但心里其实早已把她当做了可教之才在悉心关注着,培养着了。否则,他也不会随便将珍藏许久的古籍赠予她,更不会费劲力气找到各种香花料草的种子,还连夜帮她开垦出来一小块属于她的药田。
君子之交,知礼守礼,只要心中明白何谓界限,保持身正澄明即可,自己又何须受他人非议之左右呢?
而且沈画自以为,他并非俗人,更非那种被世俗礼教捆绑而墨守成规的人。
可为什么在与莫瑾言的相交之中,他竟落入了俗套之中,而被所谓的礼教束缚住了呢?
当青麟髓的清淡香味钻入鼻息之时,沈画像是突然间就悟了,心下甚至略有些急切,想要告诉莫瑾言,他可以做她的师父,亦可以成为她的知己良友,而不仅仅只是大夫与病人之间的浅薄关系!
所以沈画才会夺门而出,如履平地般地穿梭与林间小径,只为早些解除误会。
......
远远透过松竹林的间隙,已经可以看到清一斋的院门,沈画才停住了脚步,原地深吸了几口气,平复着微微起伏的呼吸,然后整了整衣衫,这便一步一步地踏着青石阶上前,伸手叩门。
却说玉簪刚刚差不多才回到院子,还没进屋去回禀莫瑾言呢,就听得门响,便转身去应门:“谁?请稍等。”
说话间,门打开,却是沈画立在外面,看的玉簪一愣,没反应过来:“沈太医,您......”
沈画自顾进了院子,却一眼看到刚刚从偏房出来的许婆子,见到自己的时候,目光深沉而疑惑。
并未理会许婆子,沈画看向了玉簪,略微点头:“烦请帮忙通传一声,在下有事儿想和夫人相商。”
“沈太医,您刚刚不来,这时候却来了,叫奴婢好跑了两趟呢。”
有些打趣儿地埋怨了两句,不过玉簪却不敢对沈画放肆什么,抿唇笑了笑,便侧过身子:“您进去吧,夫人本来就等着您的回话,如今沈太医亲自来了,就不用奴婢转达了。”
见玉簪说着已经上前敲开了屋门,然后示意自己入内,沈画点头表示谢过,这便提了衣角,迈步而入。
“沈太医,您怎么亲自来了?”向沈画迎了上去,瑾言难掩意外的表情,甚至眼里还含了几分惊喜。
看到随后入内的玉簪,瑾言吩咐道:“为客人奉茶。”
玉簪妥当地斟了一杯热茶奉到沈画面前,沈画道了声“多谢”,然后看向莫瑾言,语气柔缓地道:“夫人相请,在下本该早些过来,只是有事儿耽误了。见您亲笔写信,觉得怎么着也要来回一句,不然,就失礼了。”
“沈太医以为如何?”瑾言对那热泉水的泉眼十分在意,见沈画匆匆而来正是和自己说这事儿,遂眨了眨眼,不等他回答,就又问:“您能说动侯爷在湖边修建一个温泉浴池么?”
“夫人别急,让在下喝口茶慢慢说,可好?”
沈画却微微一笑,露出了难得的轻松表情,将杯盏凑到唇边,果然徐徐地喝了口茶润润喉咙,才点头道:“其实,在下早就知道沿着药园下去到湖边的浅滩之处,可能会有一眼温泉。”
“您早就知道了?”瑾言有些意外。
颔首,沈画接过话:“北魏郦道元所著的《水经注》,第卷三十九,有过描述‘县界有温泉水,在郴县之西北,左右有田数十畮,资之以溉。常以十二月下种,明年三月谷熟,度此水冷,不能生苗。温水所溉,年可三登。’”
瑾言“一点就通”,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后山那片药田兴兴向荣,正月里都有青苗抽出来,竟是因为有温泉水的浇灌!”
“这也是后山本来只能种植松竹林,却可以养活那些精贵药材的原因。”沈画说着,却话锋一转:“自然渗透而出的热泉水,搀和了朝露湖的凉水,两相中和,用于浇灌草药最是合适,你我皆可随意取用。但《太平御览》卷七十一亦有记载,‘始兴灵水源有汤泉,每至霜雪,见其上蒸气高数十丈,生物投之,须臾便熟。’还有‘宜阳县南乡有温泉焉,以生鸡卵投其中,熟如煮也。’”
“您的意思是......怕这地下的泉眼是后者,水温沸腾过高,难加利用?”瑾言听明白了,随即反问:“可是若不挖掘,始终不能得知地底真貌,难道沈太医不好奇么?”
摆摆手,沈画叹了叹:“好奇是一茬儿,夫人知道么,若是真的要动土修建泉池其实是很简单的,开凿泉眼却十分不易。有时候掘地三尺,甚至三丈都不一定能正中泉眼。因为工程浩大,所以在下一直不曾给侯爷提过。”
“果真有那么麻烦?”瑾言有些失望,神色也暗了下来:“我还以为,只需打通泉眼,然后把泉水接出来就行了呢。”
见莫瑾言失望了,沈画不厌其烦地又仔细解释了起来,语气带着一贯的轻缓柔和,仿佛能够安抚人心:“首先确定泉眼的位置就十分不易。其次,将泉水从地下抽取上来,再灌入砌好的泉池中,需要能工巧匠按照地形来布置管道。另外,泉池不能只进不出,还需要将用过的泉水排出,而且是同进同出,时间上须得保持一致,才能恒定泉池之中的温度,不然里面的人泡着泡着就会觉得冷了。”
神色有些恹恹的,瑾言本来兴头正高,被沈画当头泼了凉水,一时半会儿还是有些恢复不过来:“受教了,看来,我还是想得太简单,太天真了。”
有些不忍让莫瑾言情绪低落,沈画略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不过,在下可以去和侯爷提一提,侯爷之前病重,本来也不能用热泉水沐浴。现在他身子逐渐恢复正常,他本来也是习武之人,温泉沐浴对他来说,对调理身体和消除疲劳都有不错的效果,或许,侯爷会答应也说不定。”
“果真?”
瑾言抬起头来,露出一抹笑意:“那就劳烦沈太医了。”
“不麻烦。”
沈画摇头,侧眼看了看玉簪,又看回了莫瑾言,有些欲言又止。
谨言是个心思细腻的,见沈画似乎有话想单独给自己说,便主动对玉簪道:“水凉了,去小厨房重新烧一些热水来,要鲜开的。”
虽然不知道莫瑾言为何非要刚烧开的水,但玉簪没有多嘴问什么,便依照吩咐乖乖地退下了。
“好了,沈太医您有什么话,大可直说无妨。”看到玉簪随手关上了屋门,瑾言这才对沈画点了点头,神色亦慎重了起来。
“夫人可知,为何在下之前拒绝了您的相请,现在却又主动来清一斋见您的原因吗?”沈画说着,站起身来,却是渡步来到门边,将紧闭的屋门推开,半敞着,目光往外一看,果然许婆子正在外面拿着把笤帚,假装洒扫,实际上却正竖着耳朵张望着这边的情况。
瑾言看到沈画开门的动作,再看许婆子有些慌张地低头侧身, 突然就明白了,然后抬手轻轻扶额,语气无奈:“多半是许婆婆向沈太医说了些越矩的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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