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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夫人接到忠睿王妃的帖子第一反应不是欢欣,而是发愁。
不为别的,就是这帖子上写明了被邀请的除了她的女儿季姗姗外还有寄居在她家的潘如月。
若是这个节骨眼上潘如月病了,被忠睿王妃知道,岂不是对王府的不敬。
可潘如月那个性子,万一在王府上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季夫人恨恨的咬牙,当初把小姑子嫁的远远的就是为了不在跟前膈应自个,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她的女儿又千里迢迢的跑过来膈应自个了!
还比小姑子有过之而不及!
季夫人把季姗姗叫过来,千叮咛万嘱咐的,季姗姗拧着眉道:“母亲,这样也不是办法啊?咱能躲过了初一,可躲不过十五,等到时候进宫选秀可如何是好?到那时候女儿也不可能眼不错的盯着潘姐姐啊。”
季夫人叹了口气:“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她如今并非是季家姑娘,可到底她在咱们家住了这么几个月,到时候真出些什么事,保不准咱们家会被贵人们迁怒上。”
“也不知你姑姑是怎么教养她的?家里边就这么一个女儿,也不上心么?”季夫人埋怨道。
季姗姗撇撇嘴:“母亲,女儿倒是觉得潘姐姐不是不懂规矩礼仪,她只是……太自我了,就拿上次上元节她指责我不戴面纱是轻薄无礼,可她转身就把面纱给摘了下来。”
季姗姗又压低声音说:“以我看,只要不是涉及到勇武侯大表哥,潘姐姐还是很恪守规矩礼仪的。”
季夫人小声嘟囔了一句“跟她娘一个德行”,拍拍季姗姗的手:“先把这一遭应付过去,再往后我再想想办法,实在不行的话……再说。”
季姗姗只能应了下来。
潘如月知道能出门了,就兴致勃勃的挑起衣裳首饰来,一身淡紫兰花刺绣领子粉红对襟褙子,白色百褶裙,碧玉耳坠,笑盈盈的时候真是如姣花照水。
本来季夫人还担心她再穿平常那些素色衣裳惹了忠睿王妃不喜,再看她这一身打扮,冷笑一声,却说:“外甥女的首饰我怎么数来数去总只有这么几件呢,是不是姑太太来前没给外甥女准备妥当呢?外甥女怎么不早说,舅妈家里虽然不能说是多富贵,可几件首饰还是能匀出来的。免得外甥女出门,被旁人家的姑娘看你不起,嫌你寒酸。”
潘如月闻言手指一紧,这是第几次舅妈这么含沙射影的责骂她了,她不知道哪里做的不好了,总惹舅妈看她不顺眼了,现在连母亲都被牵连了进来。
潘如月忍住眼泪,细细道:“舅妈误会了,母亲待我很好,首饰也准备的妥当,都是如月的错,如月向来不爱那些个钗簪,在家中也常做这般朴素打扮的。”
说着就打开了妆匣让季夫人看,季夫人笑容未变:“家中是家中,可出门在外就是代表阖府的脸面!”
又对伺候潘如月梳妆的丫环冷道:“主子不懂,你常年跟在主子身边的还不懂,还不快些重新给你家主子上妆,万不能丢了你们潘府的脸!”
潘如月脸上火辣辣的,摇摇欲坠的,她的贴身丫环很习惯的把她扶住坐在梳妆台前。
稍作调整后,加了一只小巧精致的凤头簪,右鬓间插了一只金坠角扁簪,下面坠着一粒粒精致的小珠花,比之前素淡之中多了几分人气。
可潘如月就跟受了多大的屈辱一般,季夫人看的心里憋火,如果不是从自家府上出去的,以为她愿意费心思!
季姗姗见着潘如月一副‘我被人欺负,我好可怜’的神情,没像潘如月刚到季府时那样上前关怀备至了,那时候过去问潘如月总是摇头,却不说话,季姗姗就越是认为府里有人让她受了委屈,为此还去找了几回季夫人呢。
季姗姗现在长了心眼,悄声问了被季夫人派过来的玛瑙,玛瑙早从心里就看不上潘如月,回道:“夫人觉得潘姑娘先前的打扮素净了些,就让丫头重新给她梳了妆,潘姑娘许是担心那丫头会被责罚,才这般揪心的吧。”
季姗姗闻言撇撇嘴:“潘姐姐向来如此,倒是我小题大做了。”
玛瑙低着头捂住嘴笑起来。
潘如月的哀切来的快,去的也快,她一想到她的奕表哥,满心的甜蜜就冒了出来,可转念再想到上元节时的傅奕阳同苏颖甜蜜的把臂同游,心里就忍不住泛酸。
前世的时候她进府的时候,苏氏已经去了一年有余,未留下一儿半女,可这一世怎么就不同了?
苏氏不但活的好好的,还同奕表哥有了两个一胎双生的儿子,看那时儿子满月办的多盛大,就知道奕表哥是多重视这两个儿子。
潘如月起初还安慰自己是奕表哥只是重视正妻生的嫡子,待苏氏并没有多少感情,不然怎么在前世时奕表哥最宠的是魏氏,还让魏氏给他生下了女儿呢。
可上元节时他们夫妻俩把臂同游,那种萦绕的浓情蜜意却让潘如月如遭雷劈,整个人浑浑噩噩,回到季府后这才病了。
潘如月一想着奕表哥还不知道她在念着他呢,她又怎能这般轻易放弃了,这样下来,这次病了反而比往常得病都更快的好了起来。
如今终于能踏出了阻碍她和奕表哥的第一道门坎,潘如月的心情也有些飞扬起来,摸了摸身上的粉红色褙子,又勾了勾压裙角的环佩,一时俏脸就染上了芙蓉色。
季姗姗余光瞥到潘如月变来变去的神色,最后定格在娇羞上,冷下脸不愿意去搭理她。
等进了忠睿王府,潘如月才惊醒过来她虽然出了阻碍她的第一道门坎,可她又来到没有奕表哥的地方,俏脸上的芙蓉色退去,秀眉蹙起。
季姗姗不得不提起气来劝慰潘如月:“潘姐姐可是紧张了?忠睿王妃素有贤名,待人温和,潘姐姐只管是规规矩矩的便可了。另外这次,王妃请的不止你我二人,许是能碰到熟人呢。”
季姗姗定定的看着潘如月,潘如月堵在心口的那些话全都说不出来,她捏了捏手指,“我省的了,多谢妹妹宽慰我。”
季姗姗还真说准了,来的还真有熟人,苏颖的侄女苏言容,还有陈家的陈宛秋和陈宛菡。
潘如月看到苏言容就忍不住往苏颖身上想,苏言容是苏颖的侄女,相貌有两三分的相似,潘如月对苏颖的怨恨就不由自主的落到了苏言容身上。
苏言容是典型的书香门第的贵女,人如其名,潘如月那不加掩饰的眼神也让她心里不悦,可更多的是不解,其他的人都看了过来,苏言容却是落落大方的问:“我们可曾见过?”
季姗姗一下子就想到了她曾经带着扮成她丫环的潘如月到侯府做客,不免有些窘迫,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潘如月就咬着嘴唇摇头。
这一来一往,众人看潘如月的眼神就不大对劲了。
季姗姗恼的跺脚,可她毕竟是和潘如月一起过来的,不帮她说句话可不太好,就跟苏言容介绍道:“潘姐姐是我姑妈的女儿,因是选秀就暂居在我家。”
潘如月压住心中的难受,勉强和苏言容见了个礼,轻声道:“你是苏姐姐的侄女吧?”
季姗姗忍不住拉住潘如月的手,不让她再说出什么不知廉耻的话来,对上苏言容不解的目光,季姗姗压住火气挤出一抹笑:“潘姐姐浑说的,言容你不要放在心上。”
潘如月不可置信的看向季姗姗,季姗姗拉住潘如月到一旁去,让玛瑙看着些。
咬牙切齿对潘如月道:“你最好把你心里那龌蹉的心思给我收起来!什么苏姐姐,如果想叫的亲切些就叫大表嫂,如果不愿意就给我叫勇武侯夫人!”
“我,我不是……”潘如月急切的想要辩驳。
季姗姗却不给她辩驳的机会,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你不是什么?!这里不是你们潘家,也不是季家,而是忠睿王府!刚才你看言容那是什么眼神!你想要做什么?你要丢人现眼也不要把我也牵连进去,我可不愿意让人家质疑我们季府的教养!”
潘如月脸涨得通红。
“你既然知道出门不戴面纱是轻薄无礼了,那也该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才不会让人家觉得你轻薄无礼!”
季姗姗再来一击,然后看着潘如月涨红的脸变得煞白,眼泪眼看就要掉下来,季姗姗凑到她跟前,在外人看来就像是姐妹说悄悄话一般。
季姗姗咬着牙:“怎么我话说的重些,你就觉得委屈了?当**当着勇武侯夫人的面这么训斥我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我的感受!潘姐姐你平时不是自诩最是善良大度的吗?”
“我真不该和你一般见识,”季姗姗注意到玛瑙的手势,缓缓吐了一口气,“收起你的眼泪来,你难道是想在王妃面前失礼吗?”
“你,你怎么这样……”潘如月瞪大了眼睛,仿佛重新认识了季姗姗。
季姗姗却不管她,自顾自的扯过潘如月的帕子,把她掉出来的眼泪擦干净,又抿了抿嘴压低了声音道:“算我求你了,把你的心思都收敛起来吧!”
季姗姗也是暗自懊恼,她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呢,早知道潘如月会是这个样子,她就应该在来的马车上对她叮嘱一番的!
幸好之前王妃还没有到场,接下来就期望潘如月能规规矩矩的!
等季姗姗和潘如月再回到花厅时,潘如月就沉静多了,陈宛秋原先见到潘如月还暗自不喜,总觉得潘如月这样的相貌风姿,要真是进了宫,岂不是会成为一个不小的威胁。
陈宛秋如今是长得精致,可总比不得潘如月那行动起来如弱柳扶风的身姿,再看她秀眉微蹙,眼里好似总含着泪水,虽然心里不忿,可也知道男人最喜欢这样做派的女人。
而且潘如月让她想起了被她害死的清婉,清婉也是这个调调的,只不过清婉到底是个西贝货,比不上潘如月是正经江南水乡里养出来的。
可等潘如月一来就拿敌视的目光看苏言容,再听苏言容的话,陈宛秋就不由的笑了,原来是个无脑的蠢货!
可看潘如月那一副“我受了委屈你怎么这样”的神情,陈宛秋就更鄙夷了。
潘如月说的那句‘你是苏姐姐的侄女吧’,声音虽然轻,旁人听不见,可陈宛秋现在听力比一般人都要灵敏,自然是听进去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潘如月说的‘苏姐姐’是苏颖,嘴角抽了抽,这是什么称呼?
等季姗姗把潘如月拉出去说是透口气时,陈宛秋就忍不住跟了过去,离的不远不近,但足够陈宛秋把她们俩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陈宛秋暗自琢磨着季姗姗说的‘龌蹉心思’是什么,等看了一眼苏言容,再联想到之前潘如月的表现,陈宛秋不由得想:潘如月不会是看上了傅奕阳了吧?
可这没道理啊,潘如月什么时候见过傅奕阳了?
虽然傅奕阳是陈宛秋向往过的冰山面瘫型男,可陈宛秋从来就没有对傅奕阳有过什么心思,毕竟人家是有正妻的,连嫡子都有了,陈宛秋即便再饥不择食也不会去选择招惹傅奕阳的。
可如今,那潘如月竟然是看上了傅奕阳了么?
不是说,古代的千金小姐都是很矜持守礼的么?怎么潘如月会那么奔放,连比她小的季姗姗都看出来了?
陈宛秋心中对潘如月的鄙夷更甚了,他们两家还是亲戚,就是在现代,这种想法说出去也是遭人鄙视的好不好?
可等陈宛秋鄙夷过后,她又不由的一喜,虽然她看不上潘如月,可女人和男人的审美观不一样啊,她才不希望潘如月会成为她的障碍。
现在潘如月心有所属,如果这件事利用好的话,说不定还能两面讨好呢,还能趁机把潘如月这个可能的潜在威胁给除去,岂不是一箭双雕。
季姗姗不可能一直守着潘如月,陈宛秋在潘如月不远处轻声吟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陈宛秋觉得对付像潘如月这样的,涉及风花雪月的诗词最能引起她的关注,想是想到了,可陈宛秋绝对没预料到就因为这么一句词,抬头就看到潘如月以一副‘知己你就是我的知己’的神情,陈宛秋不由觉得胃疼。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潘如月反复咀嚼着这一句词,眼中带上哀愁,轻声叹息:“可如今我和奕表哥连朝朝暮暮都没有,都哪来的两情长久呢。”
陈宛秋自然是听到了,心道果然!
不过,听潘如月喊的那么亲热,难不成她和傅奕阳真有些什么?
陈宛秋不由的在心里同情起苏颖来,那她要不要把这件事捅给苏颖呢?
潘如月兀自沉浸在伤怀中,陈宛秋皱了皱眉,刚想再套套潘如月的话,那边玛瑙就急匆匆的走过来,对潘如月说:“表姑娘,我们小姐让你过去呢。”
潘如月瑟缩了下,像是很害怕似得,看的陈宛秋直反胃。她想错了,这个潘如月可不像是没有心机之人,就她这样的反应,如果不是提前知道缘由,说不定别人下意识的会认为是季姗姗对她不好,她才会这个反应。
很具有迷惑性啊!
陈宛秋更坚定了排除异己的心思。
季姗姗看潘如月红了眼圈,走过去背着人低声对她说:“潘姐姐,咱们可是在王府呢,怎么能沮丧着脸呢,要是被贵人认为是晦气,那可就对潘姐姐你的前程有碍呢。”
季姗姗还真是拿捏住了潘如月的软肋,潘如月如今心心念念的都是她的奕表哥,也不细想季姗姗说的话,就真的打起精神来了。
就连对苏言容都是客客气气的,轻声细语的,可话里话外都是在打听苏颖的事。
要是没有最开始的那段插曲,苏言容还会和潘如月好声好气的,可之前潘如月的敌视太明显了,容不得苏言容不多想。
等潘如月话里话外都扯上自己姑姑时,苏言容就暗自不悦了起来,可她碍于季姗姗的缘故,和潘如月也客客气气的。
等交谈一阵下来,潘如月都没能从苏言容那里打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这个认知让潘如月很泄气,对苏言容的观感就更不好起来。
苏言容也有些不耐烦了,正好李尚书家的姑娘叫她,苏言容才得以脱身。
等回到苏府,罗夫人一听苏言容回来了,就连忙让她进来,细细的问了在王府的情况。
苏言容乖巧的描述了一番,“忠睿王妃只来了一会儿,就推说身体不大好,让我们不要拘谨,让人领我们到花园子里看了看景儿。”
这下罗夫人也拿不准忠睿王妃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对了,母亲你知道姑姑受伤卧床了么?”
罗夫人一惊:“你从哪儿听来的?”
苏言容不敢隐瞒,“是忠睿王妃把我招过去说了会儿话,提到昨日姑姑遇难被恰好经过的忠睿王爷相救,还问我姑姑伤得重不重?女儿哪里知道,但看姑姑没往咱们家里递话,就说明应该没什么大碍,女儿就回说姑姑劳王妃惦念,姑姑有福并无大碍。”
罗夫人皱眉:“你姑姑确实没往咱家里传话说什么,许是怕你太奶奶和祖母知道了跟着揪心,就像你想的或许是没什么大碍。可既然这件事都惊动了王妃,说明你姑姑遭难这事并不一般。”好好的怎么就和忠睿王爷扯上关系了?
“你做得对,”罗夫人不欲和苏言容多说,就岔开话题,“同去的其他小姐们呢?你和她们相处的如何?”
“同去的其他小姐们都是知书达理的,只客居在姗姗家的表姑娘好似对我有什么误会,我和她明明没有见过面,她一上来就对我颇为敌视。”
“有这回事?”
苏言容点了点头,“女儿也觉得颇为莫名其妙,还有她和我说话时,话里话外都绕着姑姑转,女儿觉得她好似对姑姑也心存敌意,说话时总是掩饰不住的,女儿都能看出来了。”
“按理说,她只是因为要参加今年的选秀才客居到季府的,姑姑那段时间因为怀孕生子的缘故都没有出门交际应酬,怎么就惹来她的敌意了呢?”
苏言容这么一说,罗夫人都不由的皱起眉来,心里冒出个想法来,可转念一想,就否定了,许是她想多了,就对苏言容道:“你也累了,回去歇会儿,再去给你祖母和太奶奶请安罢。”
“女儿知道了。”
苏言容出去后,罗夫人却发起愁来,靠在姜黄色锦鲤锦锻的大迎枕上,想了想,让小丫头去把她的陪房叫过来,“你去打听打听姑奶奶府上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奶奶?”陪房的不解。
罗夫人越想,眉头就皱的越深,“我也是听言容说姑太太病了,心里过意不去罢了,你就去打听打听是不是出什么不得了的事了,我总好有个底不是,去吧。”
这才有了罗夫人上门试探苏颖一事。
再说潘如月那儿,季姗姗回府后毫不客气的在季夫人那里告了潘如月一状,季夫人先安抚了季姗姗一番,对潘如月很是恼火,不但是因为潘如月不知收敛,还是因为潘如月得罪了苏言容。
“别看苏言容的父亲才是从四品官,可他却是任国子监祭酒,桃李满天下,你三哥和潘家外甥说不得日后还要仰仗他给指点学问呢。再有她祖父,官位是没有你父亲高,可都察院左都御史是管什么的,可是负责监察、纠劾事务,兼管审理重大案件和考核官吏的,要是他给你父亲下绊子,咱们就不能拿人家如何。”
季夫人这次可真是把潘如月给恨上了,看季姗姗懵懂的样子,季夫人就忍不住说:“照这样下去,如月早晚会拖累到咱们家。”
“苏家可不是好惹的,我看就你那大表嫂勇武侯夫人也不是个善茬。”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