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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长街,一片白妆,映衬着靖安侯府的白练分外刺目哀痛。巨大的棺椁中躺着早已经看不清颜面的尸身,穿着出征时的铠甲,将军剑配在其腰间,闪烁着一点暗光。
徐公公宣旨,追封君謇忠勇公,封沈苾芃一品诰命,赐封太夫人安惠玉林郡封地,二爷君骞即日承袭靖安侯爵位……
面对着从来没有过的隆重封赏,沈苾芃跪在了棺椁边只是冷笑,安惠夫人和君骞终于得偿所愿。她看着外面清冷的雪花,依然下个不停,眼眸中竟然没有丝毫泪意。这让前来吊唁的百官有些尴尬,听闻忠勇公身前与这个夫人甚是不登对,可是死者为大,这君夫人怎么的也要做个样子啊!
可惜了忠勇公年纪轻轻却无后,上天简直是太残忍了些。他们哪里知道,沈苾芃早已经派人将红裳送出府去,将君謇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点儿骨血保留下来。
她看着棺椁中高大冷漠的身影,暗道:“君謇,今日我们总算两清了!”
安惠夫人冷冷看着沈苾芃,唇角的凛冽前所未有,一边新晋侯爷爵位的君骞凤眸微眯着,好似那抹清丽绝俗的身影从来不曾在他的心头出现过。
“来人!送夫人回丽明轩休息!”安惠夫人看着灵堂中吊唁的客人纷纷散尽抬起眼眸缓缓道,表面上疲倦却掩盖不住心头的那点儿雀跃,为了这一天她不知道付出了多少。所以她决不能允许这个女人毁了自己儿子君骞的大好前程。她现如今新寡,自己儿子那可是侯爷,将来所娶的妻子必定是京城中的公卿之女。凭借她几分姿色还能蹦跶出个什么结果来?呵!以色事人,终究成不了气候。
宋妈妈和赵管事早已经被安惠夫人派到了庄子上干苦力去了,只有郁夏被囚禁在梅亭,在君骞的力保下才不至于受什么更多的苦楚。但是也已经同沈苾芃被强行分开,这几日郁夏哭哑了嗓子,侯爷死了,平安死了,连小姐也被安惠夫人和二爷软禁了。这个世界莫不是真的颠倒黑白吗?
几个婆子粗暴的将沈苾芃从地上拽了起来,她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看着这一幕的君骞眼神一寒,随即归于平淡,默不作声的抚摸着拇指间上好的青玉扳指。凤眸中波澜不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莫不是胜利来的太过突然让他一时醒悟不过来?
“我自己能走!!”沈苾芃的声音清脆悦耳,君骞的眸子忍了忍没有抬起来。
沈苾芃知道自己活不过今夜,安惠夫人向来讲究狠辣,杀人也很有效率。她缓缓上了望月堂门口的青帷小车,短短几步地,青帷小车周围仍然满是君骞的护卫。真真儿是可笑,还怕她一个女流之辈插着翅膀飞了吗?
丽明轩内倒也暖和,最起码与上一世相比,这待遇倒是提高了些许。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天色黑得很早。
入暮,雪终于停了,窗棂上倒映着一剪梅枝,似乎有暗香浮动。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张妈妈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端着一盘点心,并一两样菜式,一碗热气腾腾的汤。
沈苾芃别过了脸,张妈妈哼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贱人,还不快吃!吃完了好上路!”
沈苾芃不屑于和这样的对手说话,张妈妈也觉得无趣,讪讪的走了出去。
“酒呢?”沈苾芃唇角微翘。
张妈妈一愣。
“这些饭菜不必了,直接上酒便好,这不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何必这么啰啰嗦嗦?”
张妈妈冷哼了一声:“早已经备好!”她出去了一会儿,果然端着一壶酒走了进来,冷笑着道:“夫人请慢用,要不要喊几个丫头进来伺候着夫人喝?”
“若是太夫人能陪我一起喝,倒也不错,”沈苾芃冷笑。
“你……”张妈妈一顿,愤愤走了出去。
桌子上的一个素白大瓷瓶中插满了绿梅,炭盆中的炭火烧得正旺。沈苾芃还是觉得冷,缓缓席地坐在了炭盆边,将身上的白色底银滚风毛边的披风紧紧裹着。
沈苾芃双臂抱膝,看着面前的火盆,橘红色的光将她的眉眼照出一抹暖色。同样的夜色,同样的雪霜,同样的命运。她本以为重生一次一切都会不一样,谁能知道天道不可欺,命运不可违,这世界就像一个硕大的磨盘,终究会转到原点。
门外传来了犹犹豫豫的脚步声,停在门边,好大一会儿门被打开了,卷进了一阵寒意。君骞英俊的脸出现在烛影中。
沈苾芃不禁笑出了声音,她说缺点儿什么,原来缺一个送自己归西的人。沈苾芃缓缓拿起了一边的酒壶,倒了一杯,冲立在门边的君骞笑了笑。明艳中竟然带着绝代风华,气度洒脱安然。
“二爷,对不住了,这酒不能待客,恕我自饮自酌。”
君骞眉头狠狠蹙了起来,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那个无数次出现的梦境竟然与现实如此的吻合?南山那个神秘莫测的道士说的没错,果然都是真的。这个女子不同于他们这个世界的人,她更应该是找自己寻仇的冤魂。
上一世,他果真是将毒酒灌进了她的喉间,将她害死。这一世……
他缓缓坐在了沈苾芃的身边,将自己身上的石青色灰鼠皮大羽斗篷解下,转过身很自然的紧紧罩在她的身上,斗篷上面绣着六合凤尾云纹。他帮沈苾芃系着带子,手却抖的不成样子。
沈苾芃没有拒绝:“谢过二爷,二爷不用紧张,这毒酒又不是没喝过,这一次不劳二爷大驾逼着。”
她猛地仰起头,一杯酒尽数灌了下去。却痛在了君骞的心里,他的凤眸边角渗出些许泪意。
“太夫人真心很好,”沈苾芃唇角含着笑容,又缓缓倒了一杯,“这酒的滋味不错,陈年的女儿红?”
“是!百年陈酿!”君骞的声音嘶哑。
“很贵吧?”沈苾芃这一次轻抿了一口。
“很贵,”君骞爱怜的将沈苾芃鬓边的碎发抿了抿,“以前看到大哥这样子将你耳边的碎发别在耳后,我就很羡慕,羡慕的要死。我就想若是你能待我像待他一半儿的好,我就知足了。我便再也不和他争了!”
沈苾芃又抿了一口。
君骞缓缓将沈苾芃的衣角同自己的袍角挽了一个结:“心心复心心,结爱务在深,一度欲离别,千回结衣襟。”
“呵!二爷什么时候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她一只手举得杯子,另一只手空出来突然从抽出了君骞腰间的佩剑将自己衣角斩断。君骞好不容结好的结软塌塌的耷拉下来,显得委屈至极。
君骞脸色一变,凤眸微缩:“芃儿,重活一世还如此恨我?”
沈苾芃一笑将杯中酒饮尽:“终于查出我的底细了?”
“呵!”君骞苦笑,“查的太迟了些,原来我们两个还真的是前世的冤家。”
“是啊!同样的夜晚,你说我蠢笨如猪,说我跟错了人,那杯酒灌下来后……”沈苾芃突然觉得有些诧异,为何那种钻心的疼痛到现在还没有袭来?
君骞凤眸中闪烁着微光:“后来……”
沈苾芃沉沉叹了口气:“好疼啊!君骞!真的很疼……”
君骞喉结滚动了一下,满眼的歉疚:“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其实上一世……”他屏着呼吸,“就已经喜欢你了,可是你总是不长眼睛……在你的眼睛里只有大哥……只有他的身影……呵……”
沈苾芃猛地转过头看着他,满脸的不可思议。
君骞突然抢过沈苾芃身边的酒壶,抓过沈苾芃手中喝空了的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猛地灌了下去。
“你……”沈苾芃大惊失色。
君骞却唇角含笑:“芃儿,我一直都想既然我得不到的东西我就毁掉它,但是这一世我突然改主意了……”
沈苾芃猛地站了起来:“酒中没有毒?!!”
君骞笑得有些无奈:“芃儿,你就那么想死?”
沈苾芃最害怕的并不是死亡,反正她也经历过一次,痛过一次,就当这是一个无法躲得过的轮回。可是她天不怕地不怕独独害怕君骞眼眸中那股子不可捉摸的炙热眼神。
君骞缓缓站了起来,渐渐逼近,眼眸中掠过一丝痛惜。缓缓从怀里取出了一个锦帕包裹着的盒子,他打开了里面安静的躺着一粒珍珠大小浑圆的药丸,散发着异样的香气。
“芃儿,我知道爱一个人不是选择和她一起死,而是选择一起生,”君骞将沈苾芃逼到了屏风边,沈苾芃退无可退,惊恐地看着他。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君骞有些懊恼,随即狠了狠心一把将她抓进了怀里。
“你要做什么?”沈苾芃没想到君骞这一次出的牌连她都没有猜透,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君骞的手臂将沈苾芃结结实实箍在了怀里,凝神看着她苍白的脸,缓了口气,拿起了那粒药丸,凑到了沈苾芃唇边。
“芃儿,我曾经说过,我不仅要这座侯府我还要有你的侯府,上一世我喜欢你,这一世我依然如此。”
“魔鬼!”沈苾芃咬着牙,却挣不脱他的束缚,像林中的百灵鸟儿被束缚在金丝笼中。怎么挣也挣不脱华丽而凄楚的命运。
“芃儿,”君骞冷硬的指尖缓缓拂过沈苾芃纤弱颤抖的唇瓣,像是拂过一朵娇颜的花,“芃儿,芃儿,”他的额头抵着沈苾芃的额头,“芃儿……我的耐心已经被你耗尽了……我不想等了……我一直在想怎样才能让你摆脱这些纷乱?怎样才能让我母亲对你彻底漠视,又是该怎样才能让欧阳云阔彻底对你死了心,灭了情,我想的好头痛。”
沈苾芃挣扎了一下,却不过这太过强烈的爱,君骞给她的爱令她窒息。
“芃儿,这是一粒七日失魂丸,曼伦罗米粉制成,西南部族一种很古老的药剂。只要这一粒,你便可像真的死了一样,你死了以后他们就不会再缠着你,而你却真正的属于我。”
“君骞……你这个疯……呜呜……”沈苾芃的挣扎换来君骞浓烈的吻,他的唇冰凉几乎要将沈苾芃的心脏冰冻了。
他闭着眸,不敢看着她瞪大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她的唇有绿梅的香气,让他沉迷……害怕。这种药是他请了最厉害的蛊师制作而成,已经在不下十几个人身上试验过。但是他好害怕出现万一,他必须要做到在他的芃儿身上决不能出现那个万一,他实在输不起了。他为了这个女人赌掉了尊严,名誉,良心还有他的本来可以为善的灵魂。
他不敢想象失去沈苾芃的世界对他来说会是怎样的巨浪滔天,他真的怕了。他的舌尖灵巧的寸寸逼近,侵略着她的领地,享受着她的害怕,懦弱和唇间的香味。
好不容才忍心短暂地离开,沈苾芃大口的呼吸着,唇间却被君骞塞进了七日失魂丸。她拼命地想要吐出来,被君骞再一次吻了回去。
她的意识渐渐涣散,无数的脸孔在眼前翻飞着,荡漾着。君骞那狭长的凤眸中分明滴下一滴眼泪,落在了她灼热的脸上,清凉一点,倏忽消失,她再也看不到眼前的世界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