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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放一千个心,李知府也不会真动表弟,想必不过是问问案子过个堂的事,表弟择日便会归家。”后huā园里,丫鬟语嫣模仿着王爷的强调将话重复了一遍,引得一众丫鬟憋不住都笑了。
老夫人躺在树荫下的摇椅上,闻言点了点头,道:“王家给脸不要脸,非上赶着来讨没趣。早出银子又哪里会有这等祸事?”
“可不是么!老夫人您不知道!当时啊,王家大爷那脸色可叫难看的紧,如青面鬼似得!真是好不笑人呢!”语嫣忙接着凑趣道。
老夫人抿嘴笑了笑,闭上了眼睛。王家,享了这几年的福,便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王贵妃早年人就没了,王爷跟娘舅家也就是一层纱的关系,捅破了谁都不好看,若不是还顾念着用得着他们王家,又怎会容他们至今?
当下王爷的大事才是头等重要的!旁的都可以忍!只要将来登上那天下第一的位置,这些个不识相的亲戚又算得上什么?
老夫人只觉得心中汹涌澎湃,如同窝了只野兽般蠢蠢欲动,人呢也就这一辈子!不为人上人,便做阶下囚,当年自己要不是可了劲的往上爬,如今又哪里会有这般荣光?只怕还是个浣衣局的宫女,老死在宫中了却残生罢。
她突然睁开眼,冲着身后打扇子的丫鬟道:“语晴,去传鸿雁来见我。”
丫鬟语晴把扇子递给旁人,垂着头应了一声,便去了。
没过多久,李鸿雁便小跑着来了,进了院便笑道:“娘,您找我有事?”
老夫人点了点头,没作声,丫鬟们便识相的都避出去了,只留下李家母子俩。
“听闻银子的事。你给王爷办妥了?”老夫人缓缓开口道。
李鸿雁搬了个脚凳,坐在摇椅跟前,给老夫人打起扇子道:“娘,瞧您的,这点小事我还摆不平吗?”
“不是怕你摆不平!只是王家经此一役可是在王爷跟前落了难堪。你还得从中圆缓圆缓。别把关系搞得太僵了。”
李鸿雁闻言,心中有些不快,由于是在亲娘面前。他便不加掩饰的道:“娘,我不明白,如今我们李家还有什么必要非得避着王家的锋芒?王家算什么?王贵妃那也是死了多少年的人了!而您才是亲手将王爷带大的人!在王爷心里,您才是他亲娘!要我说,就此借着王爷恼了他们的机会,彻底整死王家,只要他们倒了,我们李家还不成了淮州第一大家族了?”
老夫人皱起眉头,没有应儿子的话。虽然儿子说的话自指她的内心,但有些话就是只能心中想,不能口中说的,做人越是不居功自傲,越是谦卑,才能活的越长。
鸿雁这孩子今年也年过四十了。可他毕竟没有真正经历过宫闱里的那些明争暗斗,到底不明白其间的道理啊。
“鸿雁啊,孝枫那孩子近日都在做些什么?”她话锋一转,突然问起了旁的。
李鸿雁也是一愣,方才还在谈王家银子的事。怎么突然问起孝枫了?
他皱了皱眉回道:“娘,孝枫是个不成器的,您没事记挂他做什么?”
老夫人眉头越发皱的深了,她忍不住支起上半身,冲着儿子斥道:“你莫不是才富贵了几日,也跟着那些浮夸的人一般,学着什么嫡庶之分了?我们李家又不是什么世代官宦人家出身!讲究这些个虚的做什么?在我看来,孝枫才是你那群不成器的儿子中,最有出息的!你这做爹的不知道好生培养着,倒妄自菲薄起来了?”
“是!是!娘教训的事。”李鸿雁只得低着头应了。
“孝枫与王爷年岁相仿,正是少年人谈得来的时候。有空让孝枫多进王府走动走动,他早年也做过王爷的陪读,若不是你这几年将他支出去,换了孝励进来,他早就成了王爷的心腹了。”
李鸿雁只低着头没吭声,李孝励是他的嫡长子,也是他最喜欢的儿子,为人稳重踏实,敦厚孝顺。不像李孝枫那般游戏huā丛,打小便是个皮猴子。若不是生怕将王爷给带坏了,他又怎会换了孝枫出去?可孝励什么都好,就是话不多,闷葫芦一个,不得年轻的王爷欢喜,看来娘顾虑的对,李家要想紧把住禹王这棵大树,还的多从下手才是,老一辈的如娘,如他这般都年纪大了,终有一日是要先王爷去的,而小一辈的也得挑出几个人近得王爷跟前才行啊。
“我这就回去安排,过几日便让孝枫回王府做事。”他忙心领神会的应了。
老夫人这才舒展开眉头,躺回了摇椅里。
正说着话,突然听到院门吱呀一响,丫鬟语晴探身进来回禀道:“老夫人,王爷来给您问安了。”
李鸿雁忙搬了凳子坐到了旁侧,老夫人也笑着睁开了眼。
朱琛运大步流星的走进院子,兴冲冲的冲老夫人道:“锦娘!我今儿可是让王家……”话说了一半,他瞧见了李鸿雁,便又道:“鸿雁也在?那正好我就一道说了,你的主意真不错!王家今儿便上门拜访了,还掏了银子,你猜他一下子给了多少?”
李鸿雁忙起身,装作毫不知情的道:“五千两?他难道一次就肯掏五千两吗?”
“什么五千两?”朱琛运眉飞色舞的道“是八千两!我就说他怎么可能没银子呢!这不?一轮到他自家的事上,多少银子都肯掏了!”
李鸿雁忙一拍大腿,笑道:“嘿!王家那个不长眼的!整个是蜡烛胚!”
“可不是吗!?”朱琛运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被王家拒绝后压着的那股子火气,也随着今日之事发泄出来了。
老夫人却咳嗽了一声,道:“王爷得了银子,心中欢喜。按理老身也不该多嘴。但所谓万事不可做绝,王爷今儿的难关是过了,可明儿呢?后儿呢?用得上银子的地方多了,王家还有王家的价值。”
朱琛运的笑声哑然而止,他想了想,坐到老夫人身畔,笑道:“我听锦娘的!锦娘总是能替我未雨绸缪,是我太得意忘形了。明儿我便把表弟给放了,再亲自登门去见见舅舅,安抚他一番也就是了。”
老夫人笑着拍他的手道:“这才是做大事的呢!王爷您面前的路还很长,很艰难,任何隐忍和蛰伏都是必须的,但只要有朝一日……一切委屈和代价都是可以扳回本的。”
“锦娘说的是。”朱琛运笑眯眯的道“昨儿我差人送来的黄酒你喝着可好?是淮州城新开的一家酒坊酿的,听闻是个过去在上京做过的老铺,味道都是随上京的。你总说这几年想念京都的吃食,也不知道这酒是否地道?”
“地道!很地道!”老夫人笑的眼睛眯成了缝“王爷您的大事要紧,老身这些个琐碎的事就不必记挂在心上了,人那,精力都是有限的,你可别自己忙坏了身子。”
“锦娘的事都是大事!”朱琛运道“若没有你,哪有我今日?我娘亲死的早,在我眼里,你就是我娘亲,如今我也只能在你跟前尽尽孝了。”
老夫人越发笑道:“老身可当不起王爷的娘亲!老身有今日之福,已经是上辈子积德了!王爷啊,我们李家得您恩泽,才有今日的福运,若说起来应该是我们李家感念您的好才是。老身敢在这里说句话,李家的子嗣世世代代都是王爷您的奴才,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那小孙子孝枫早年顽劣,回去教养了些时日,坏毛病可都是改尽了,若王爷不嫌弃,让他还进府来伺候您?”
“孝枫?”朱琛运闻言眼前突然忆起了一张俊秀洒脱的脸“自然好啊!我还记得孝枫走的那年我抱着他大哭,不肯放他归家,若不是他娘没了,要回去守孝,他就该一直跟着我的。”
“如今孝枫懂事了,我们也放心他伺候王爷您。”老夫人道“王爷还记得他,真是他的造化,赶明儿我就让他进来。”
“孝枫也有十七了吧?我记得他跟我是同年的!”朱琛运想起过去的发小,自是喜不自禁“我还记得他那年带着我偷了厨房的鸡,在后院烤了吃,结果把头发给烧了,只得剔了个光头,锃亮锃亮的!可被我笑话了小半年!”
李鸿雁忙擦汗道:“是啊!是啊!孝枫他年幼无知,皮猴子一般,无法无天!这几年我好生在家里给管教过了,人也稳重多了。”
朱琛运倒不在乎发小是否便稳重了,在他看来还是过去的孝枫有意思。王府里的人都跟牵线木偶似得,在他跟前是毕恭毕敬,虚伪的很,他也好久没有能说知心话的朋友了。
此刻他酝酿着一番大事,若是成了,便是人生历程上最重要的转折点,正是憋得苦闷的时候,过去的发小能进府里来,自然是再好没有的。
“别赶明儿了,让他今晚就来!我和他一道吃个酒,秉烛夜谈,也算是叙叙旧!”他兴冲冲的道。
老夫人冲李鸿雁使了个眼色,李鸿雁忙笑道:“遵命!我这就回去撵那猴子来见王爷!”
说罢众人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