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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嘉见孟师傅目光闪烁不定,心知他心有所动,便趁机举杯再干一杯说道:“孟师傅,古话说自作孽不可活。不管毛师傅他出于什么原因做下这事,那都是错了。若是他真有难处,三掌柜心软,说不定会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你想想,要是报了官,他可就没机会了。您和他共事也不是一年半载,也不愿见他吃牢饭去吧?”
孟师傅慢慢咀嚼着那不易嚼烂的卤牛肉,目光定格在那了徐徐从酒壶中流出的女儿红。牙关使劲一牙,再将牛肉咽下,终是下了决心,要将他知道的说了。
孟师傅举起宝嘉刚刚为他斟满的酒,仰脖一饮而尽,然后啧啧嘴,说道:“唉,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事和老毛这次的事有没有关系,不过你也说了,能帮就帮,我就说给你听听。”
宝嘉连忙又给他倒上了。
孟师傅道:“前几日铺子里下工回去,我见老毛走得急,转眼便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那条巷子我知道,是条死巷,我心想这老毛是不是进去方便方便,这铺子有茅厕他不用,还跑外头来,便想着跟进去吓唬吓唬他。结果,我探头一瞧,就见他在和一人说话,说得什么听不大清,好像提到什么春儿,什么安慰的,之后,那人先走了出来,我赶紧蹲下身子躲到堆在附近的竹筐后面,竟瞧清了此人是乔府东院的罗管事。”
乔府东院应该是乔夫人的院子,毛师傅、孟师傅、贺师傅都是乔会长所荐,孟师傅认识乔府的管事不足为奇,而毛师傅与乔府管事说话也不是什么忌讳,只是为什么要如此神秘。
“罗管事走后,老毛也走了,我正想着他们在说什么,却不想肩膀被人一拍,吓得我一身冷汗。这才知道老贺站在我身后很久了。原本我俩都不想多管闲事,但今个老毛出了这事,我便想起那日之事,总觉得这事有蹊跷,却又说不上来,问了老贺,你也知道的,他就是个冷面的,也不肯静下心来同我好好分析分析。”
“此事之后,你可觉得毛师傅有什么不对。”
“要说不同寻常的举动倒也有,你还记有一晚,我回店铺取东西吗?”
“记得,您说落了一香囊。”
“呵呵,那是我女儿亲自给我绣的,我每天都得戴着,那日我回去摸了腰间发现没有,急着就回来找,却看到毛师傅的位上一个小匣子里有一枝完成了一半的与簪子。簪子是用我们都不要的边角料给磨的,我心想许是毛师傅想给他娘亲打一只簪子,这边角料反正也没人要了,我便没和人说起。”孟师傅说到此,有些担心宝嘉认为他包庇毛师傅,即便是边角料,那也是东家的东西,总不该私自拿来用。
但见宝嘉并没有责怪之意,反倒鼓励他继续说下去,他便继续道:“第二日,我特地留了心,果见他偷偷在簪子上雕了花,然后用青布包了藏进了怀里。”
“后来您可有问过他此事?”宝嘉问。
“这种事总是不想让人知道的,我怎好问他?”孟师傅说到此也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脑袋,笑了笑。
宝嘉已经知道不少,不再多问,招呼孟师傅吃菜喝酒,脑袋里却飞速地将这些信息过了一遍。
乔府东院的管事、雕花的簪子、春儿这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两人喝了酒,天色已黑,孟师傅摇摇晃晃地回家去,宝嘉在冷风中站了一会,晃了晃脑袋,让酒气散去些。
毛师傅那已经安排了人,看毛师傅的样子是不会丢下他的娘亲一个人走的,说不定今晚会有所获。
带着酒意,宝嘉有些蹒跚地往店里走,他知道小锦肯定还在等着他的消息。
果不其然,店里还亮着灯。从边门进去,宝嘉就见小锦正坐在店堂的休息区秉烛读书。
古人女子识字的不多,而小娥、小锦虽然都是孤女,养父母又都是乡下的农户,她们竟然识字,这让宝嘉很佩服。
女子无才便是德。宝嘉却觉得有才的女子更具了灵气。
“小姐,我回来了。”宝嘉轻声说道,生怕惊扰了小锦。
小锦正随手拿着本游记在那打发时间,听见宝嘉的声音,急忙回头说道:“怎么样?孟师傅可有说出什么?”
宝嘉正欲开口,却觉酒劲上涌,打了一声嗝,不好意思地捂住了嘴。
“小桃,小桃!”小锦朝后头喊了两声,“快去煮碗解酒汤来。”春梅婶已经回去了,今个是小莲和蓉儿上工不久,小锦担心正阳闹别扭,便请春梅婶先走一步,留了小桃陪伴等候宝嘉回来。
“快坐下说。”小锦见宝嘉面颊发红,眼神迷离,身形摇晃,估计喝了不少,便招呼他坐下再说。
喝了酒的人,理智便弱了些,宝嘉没有拒绝,摇摇晃晃地便坐到了小锦身边的椅子上。
“孟师傅说事发之前的日子曾见过毛师傅偷偷摸摸去见了乔府东院的罗管事,虽没听清说什么,但之后就见毛师傅拿着剩下不要的边角料打制了一支玉簪子。”宝嘉努力想保持清醒,但微红的烛火下,小锦红润的脸颊,晶亮的眼睛让他有些失魂落魄,说话便没以往那般有条理。
“罗管事?东院是乔夫人的院子,难道乔夫人有事相托?簪子?乔夫人怎么可能会让他拿边角料打一支簪子?”小锦听得是稀里糊涂。不过,乔夫人卷进这事,她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呵呵。”宝嘉笑了,说道:“自然不是这样。乔夫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怎么会看得上一支这样的簪子。”
就在这时,小桃端了醒酒茶过来。宝嘉一口喝下,顿觉混沌的脑袋有些清醒过来,他理了理头绪,将孟师傅的话挑了重要的说与了小锦听。
这样一来,小锦总算是有些明白了。
她说道:“如此说来,乔夫人、罗管事、春儿是这件事的重点。”
“小姐聪慧,确实如此,但是罗管事与毛师傅相见之事和今天的事有没有必然联系暂且不知,但是这几件事发生的时间过于接近,让人不得不觉得这几件事是有关系的。”宝嘉分析。
小锦点点头,说道:“确实令人生疑,只是我们的店铺能有今日,多亏了乔会长,我总想不出此事若和乔府有关,他为何要这么做?再者,孟师傅说那只簪子是打给毛师傅的母亲的,我却觉得如此简易的打制,不像是给母亲的礼。毛师傅虽说家境一般,但每月所得工钱也能给他母亲买支上等的玉簪了,若是他想自个儿打制,那也该寻块好料子,以他的孝顺,不可能拿个边角料做簪子给母亲。他想给的人,许是关系还远不能达到要送上上等珠宝的情分,所以毛师傅便简单打磨了一支,既显得心诚,又不会太过贵重而显得唐突,所以我想那个春儿会不会是毛师傅相中的女子呢?我记得毛师傅家中只有老母一人。”
“这些我们就得等找到毛师傅才知道了。若是不出意外,毛师傅今晚肯定会回来寻他母亲。即便他今天为避风头不回,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他还心存孝念,就一定不会舍下他的母亲。”宝嘉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轻,最后竟撑着脑袋睡着了。
小锦瞅着他的样子,知他酒劲发作,已是撑不住了。轻叹一声,唤小桃取来薄毯,为他盖上。自个儿与小桃便去了后堂歇着。
外头又开始下起了雨,雨水敲击青砖的声音让小锦辗转。推开窗棂,绵柔的雨丝织就的如烟的春纱,朦朦胧胧,却又清晰可见。
正如小锦现在的心情,似有千头万绪,却不知从哪去解开。
忽然,宝嘉那句“事情发生的时间太过接近,让人生疑”引起了小锦的警觉。
事情发生的时间太过接近。是的,这几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朱夫人的上门、何夫人订货、水蓝种的空前抢手、弥勒佛玉坠的购清、水蓝种被换成了油青货,这些事靠得太近,会不会是有什么联系?这些事的联系点又在哪呢?
小锦抚了抚额,只觉得一片朦胧中似乎有了一丝光亮,却怎么也捕捉不到。
李记、李记的事也发生在这些事当中,李记破产的诱因是大兴木材行,大兴木材行是朱胖子的产业。小锦忽然灵光一闪,所有的事或多或少都与朱府有些关系。随即所有的事似乎都能串联起来。
朱夫人到访被拒,何夫人上门大手笔订货,首饰制作的那几天,水蓝种翡翠、成品弥勒佛吊坠被买空,然后便是何夫人订的翡翠项链出了问题,店里却找不到相应的材质弥补,只能拿唯一的冰种弥勒佛替换,而始作俑者毛师傅之前与乔府东院罗管事见过面,东院是乔夫人的地盘。
朱夫人、何夫人、乔夫人……还有李记……,小锦只觉手心发腻,背后发凉。
难道这是朱夫人给下得套吗?
雨下得更大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