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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小时后,武向前、李惠兰夫妇在午饭和休息后,又被请到了询问室。
这一次接待武向前的是余罪,依然是那么客气,给老人家倒上水,武向前掏着口袋,余罪又赶紧点上烟,他注意到了,这位月薪数千的老干部,抽得是三块五的红梅烟。
上午余罪被刺激一下,下午可就小心多了,极力地隐藏着自己的任何表情,他打量着这位老人,一对夫妻如出一辙,一样的愁苦满脸,一样的晦莫如深,那味道刺鼻的劣质烟,对于老人似乎没有什么感觉了,他大口大口抽着,烟气从鼻孔里浓浓的喷出来,夹着烟的手,粗糙、龟裂、贴着胶贴的手,如果不是了解情况,乍一看肯定会把他归到三餐不继、老而无养的民工系列。
同情是不适合在这个场合的,余罪开始了,直问着:“武叔叔,我们还继续上午的话题,能和我讲一讲你儿子的情况吗?”
“呵呵,我已经十几年没见着他了,你让我说什么?”武向前不为所动地道。
“那说说他十几年以前的情况。”余罪问。
“有什么说的,被爸妈惯坏了,去杀人了,不就这些吗?”武向前道,已经抽完了一支烟。他又掏了一支,掐出了过滤嘴,然后两根接到了一起继续熏。
余罪在他心神放松的一刹那,突然撂出来杀手铜了:“刘继祖因为包庇武小磊,已经被正式刑事拘留,你对此不想说点什么。”
武向前一怔,手一颤,眼睛茫然地看着前方,像被刺激到了。
“他把厄运带给了不止一个人,三个小伙伴境况都不怎么样,警龘察三番五次上门查找,几乎毁了他们正常的生活,不光是他们,还有您的亲戚朋友,走得近的都接受过询问,到现在,大部分亲戚都不上门了……这件事不落地,大家的心都是悬着得,您不觉得换一种解决方式更好?”余罪道。
武向前茫然地看着余罪,眼珠子一动不动,像是揣度他话里的真假。
“你们做得很好,不但养育了死者的女儿,还帮着他父亲送终,这么多的赎罪,难道你不是期待他有朝一日,能回到家乡?你们这样日复一日,含辛茹苦,难道还不是想多攒点,身后的都留给他。可是您想过没有,陈明德老师死后有你们替他儿子安葬,您二老百年之后,谁来举丧!?”余罪道。
记录的刑垩警吓了一跳,还有这样劝慰人的。
可奇怪了,这话像涓涓细流,润进老人的心田一样,他并未反感,反而眼睛动了动……不过旋即大失所料了,几颗浑浊的老泪从满是皱纹的脸上潸潸而下,他唏嘘地抹了把,扔了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余罪抓着这心理松动的一刹那,柔声道着:“武叔叔,现在的法制环境比十八年前已经好多了,潜逃十八年没有再犯案,如果有自首情节,再加上您这些年给死者家属的补偿,法院在判决的时候一定会酌情考虑的,毕竟是激情犯罪,而不是蓄意谋杀。”
武向前依然没有说话,抽泣着,粗糙的大手抹着脸,两肩不住地的耸着,抽泣了好久,余罪在静静地等着,直等着他心境平复,他期待地看着,轻声道着:“武叔叔,告诉我,他在哪儿?或者,您可以直接把他带回来。”
武向前叹着气,摇了摇头,眼光由悲戚转向激动,以一种让人怵然的口气道着:“我不知道他在哪儿,我养了这么个逆子,害了这么多人,我都想亲手掐死他……”
余罪愣了,记录员傻了,这样的反应是始料未及的,激动过度的武向前大口地喘着气,手颤抖着,表情狰狞着,这时候就余罪也不敢再往下进行了,只剩下一件可做的事了:
叫医护。
隔着数间的另一室,袁亮和李惠兰的较量也进行到了关键的时候。
老头有点梗,不怎么好说话。老太太却是出乎意料的平和,除了不告诉别人儿子在什么地方,其他都说得合情合理,又一次问到了尚无定论的收入去向问题,李惠兰眨巴着眼,反而反问上了:“袁队长,虽然咱们国家法律不太尊重个人**,可这样的事,我也有权不告诉你吧?”
“对,有,所以才是询问,而不是拘留。搞清楚有些事,对您二老是有好处的。”袁亮道,他感觉出来了,这两位老人和警龘察周旋十八年,学得不是一点半点,估计刑法都快吃透了。
“我可以告诉你。”李惠兰道,雷霆一句:“我是给了我儿子。”袁亮吓了一跳,凛然看着李惠兰。却不料李惠兰话锋一转道着:“我是给我儿子赎罪,陈建霆是个混蛋,可陈老师是个好人,我们不照顾着点良心上过不去,他死后,一对母女也没有什么收入,我们不接济着,情理上也说不过呀……这些年,孩子从小学直上到大学,陈老师单位集资房子,还有他的丧事,那儿都需要钱。还有我老伴被你们抓起来,我上垩访告状就告了半年,官司打赢了,可差点也房子也卖出去……您说,这种境况,多厚的家底架得住折腾呀?”
袁亮又被说愣了,曾经余罪排出的这个最大的疑点,现在看来是如此地不堪一击,尽管你仍然可以怀疑,但他们有无数个圆谎的理由,而且那理由,说得还是如此地声情并茂。甚至连陪审的记录员也受到感染了,对面前这位老太太抱之以同情和敬佩的一瞥。
“这些情况我们也了解一部分。”袁亮有点难堪地道着:“李阿姨,那我们回归正题,你们二老一直这样不是回事啊,命案没有追诉期的,那一任刑垩警队长和局长,都要在这个事上纠缠很久,现在的法制环境变了,如果投案自首……我敢保证,这种情况,绝对不会是极刑……”
“袁亮啊。”李惠兰直呼其名了,袁亮一怔,被打断了,李惠兰看着他,慈详地道着:“我认识你妈妈,你妈妈是二婚,带着你嫁给你现在的父亲的……她是个好人,有一次到铺子里买钉子,我们老姐俩坐下来说起过,他说起家事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喂喂……”袁亮给气坏了,李惠兰这些话让他好难堪的感觉,这小小的县城恐怕家长里短不那么好藏着,他有点气恼地道着:“这是公事,你怎么扯到我妈身上了,有意思么?”
气坏了,差点拍桌子骂人了,却不料这一时刻,李惠兰像变了一个人似地,挺着胸膛,目光严肃,一字一顿地质问着:“你也明白这个道理啊!?那这是杀人犯武小磊的事,你们抓不到他,却一直针对他的父母,你觉得很有意思吗?你真以为我是个文盲老太太,一点法律也不懂?就即便我真有窝藏和包庇行为,也不能追诉了吧?你们抓了继祖都现在都没放,本身就是违法的。”
这几句铿铿锵锵,听得袁亮和陪审的一抽,齐齐愣了,纵有千言万语,面对着这位满头华发的老太太,再也给自己找不到那怕一句托辞。
三分钟的沉默后,袁亮摔着门从询问室出来了。
他和余罪再次碰头,又是一对败下阵来了。
十七时,五原市,滨河东路,摩天大楼的丛中。
滴滴滴的声响,一位戴着口罩的女人,手指在飞快地操纵着着atm自动取款机的键盘,看到转账成功的时候,她一摁退出,抽走了银行卡,转身消失在如潮的人流中。
“死虾,钱到账了,你查一下……听着啊,弹窗广告、搜索引擎、社区,能搜到的地方全部嫁接上,需要花钱你看着办,我要效果……这都几个小时了,看这效果太一般了嘛,听着啊,你要惹不出事,这事都不算办喽,好了,就这样……”
扣了电话,她脚步不停留在在人行道走着,走了好远她怔了下,突然发现自己的步幅还是当贼时候的习惯,净挨着墙跟走,还下意识地躲着无处不在的天眼监控。
她哑然失笑了,看看已经离开了转账现场,卸了。罩,向在街外停车场已经停了很久的李逸风招手打了个招呼。
是楚慧婕,对于贼上贼船,她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那日看余罪如此难为,两人于是商议了一番详细的实施计划,因为境遇和身份的不同,两人都发现彼此的互补性居然如此之强,余罪很难为不知道该谁干的事,楚慧婕全给办喽。
开门上车,李逸风发动车时,看了眼这位让人馋涎欲滴的美女,好奇地问着:“楚姐,干什么去了?”
“提醒一下那几位,效果不算太好。”楚慧婕道。
“好好的事嘛,怎么整得跟咱们做贼样。”李逸风发了句牢骚,楚慧婕却是被这话刺激到了,她蓦地回头,看到了李逸风不以为然的表情,哦,是随意说的,她接口逗着李逸风道着:“我以前就是做贼的,你信不?”
“不会吧?我们警中有警花,难得贼中也有这么漂亮的贼花?嘎嘎?”李逸风呲笑道。楚慧婕知道这小家伙心机不深,轻轻扇了一下,斥了句:“小屁孩。”
两人相处一日,办得不见光的事不少,大致情况李逸风也了解,所长是不得已而为之,可是这效果实在差强人意,边走边问着看手机上网的楚慧婕道着:“楚姐,这管用么?我怎么觉得没什么用处。”
“应该有用。”
“我觉得够呛,万一嫌疑人这段时间不上网,完了,他一点都不知道。万一他上网只看h网站,也是一点都不知道,我以前上网,从来就不看新闻……再万一,他走时候才十八,那时候还没有互联网,万一他躲在个鸟不拉屎的乡下,电脑都没有,那不傻啦?”李逸风排出了n种可能遗漏的情况。
“这没办法,有时候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了,不过余罪这个办法是多管齐下,不一定非要针对某个特定的嫌疑人。”楚慧婕笑着道。
“多管……哪几管?”李逸风听不明白了。
“第一种,诱出嫌疑人;第二种,诱出知情人;第三种;诱使知情人和嫌疑人发生联系。在谣言满天飞,又找不到当事人的情况下,只要一种可能成为现实,这个死结就打开了。”楚慧婕道,那天两人谈得很好,从来没有那么默契过的感觉。
李逸风这个缺乏逻辑的脑瓜可听不太明白,想不想,不太相信地反问:“不知道嫌疑人在哪儿?不知道知情人是谁?就即便发生联系,我们又怎么能知道?”
“呵呵,你要知道,就不用当跑腿的了。”楚慧婕笑了笑,没解释,话里明显小觑,让李逸风老大不高兴了。
车驶到了一条不知名的小胡同前,楚慧婕叫着停车,车一停就跳下车了,回头让他等电话,一碰车门,人眨眼就消失了,看得李逸风又是疑窦丛生,他想了想,好多事情就是这样,所长明明把全盘都告诉他了,他愣是想不清楚这是怎么干的,好像这回也是,想了半天,仍然想不出,怎么样从这一堆姑舅叔伯姨姨中找到那个知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