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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今日请了靖江王爷过来,他本是在园亭和堆石上极有造诣的,今日在园子里逛了一会儿,不知怎地就想起你来,一定要见到你,看看你有什么好点子。”黄以安表示,请傅春儿过来不是他的本意。傅春儿却总觉得这事情与黄以安绝脱不了干系。
“黄五爷,我哪里能有什么好点子?”
“这我可不管,我只管把人带到老王爷面前去。”黄以安耍起无赖。
傅春儿不语。她并不介意去见靖江老王爷,老王爷颇有几分像个化外之人,她在王爷的面前觉得颇为自在,如果真能结个善缘,没准为将来计也是不错的。可是黄以安这番态度令她不喜,或许此人真的是出于好意,想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出出风头,可是他这般自作主张的态度,就令傅春儿满心的不舒服。
她没有表态——人都到这里了,真要拿腔拿调地不见靖江王,行么?
黄以安偷偷地瞄了一眼她的神色,突然小声地说:“小喜……之前已经送到邵伯的一间庄子上去了。”
这算是什么意思?傅春儿心中一动,这是黄以安在向自己撇清么?这小喜去庄子上,与她有什么关系,难道只是因为自己刚才问过一声么?
黄以安小心翼翼地说:“那碗……阳春面……还好不?”
此刻那碗阳春面还在自己腹中帖熨着,傅春儿看了看黄以安,见他脸上一片温柔暖意,点头答道:“很好。”
黄以安登时满腔心喜,谁知道傅春儿又刺了他一句:“如果是黄五爷亲手做的,就更好了。”
某人立刻就黑了脸。
傅春儿俏脸一板,说:“‘君子远庖厨’,是最矫情不过的事情。黄五爷想想,若是真的按照那虾子熬汤,宽汤下面的法子,慢慢磨出一碗面来,那该含着多少诚意啊!”
她说着,就沿着来时路,当心走到了院落的外面,等着黄以安。黄以安一脸郁闷地出来,估计他从未想过花两个时辰,亲手下一碗面,是什么感觉吧。
黄以安当先,沿着东边的水火巷向北,两人很快来到了分割开住宅与园子的那道月洞门前。只见月洞门上额书的位置上果真写着“个园”两个字。月洞门的两侧,不知何时,也已经栽上了两丛高大的翠竹。翠竹常青,在这万木凋零的暮秋之际,陡然为这园门带来了一份浓浓的绿意。
傅春儿又惊又喜,望向黄以安。
黄以安点了点头,说:“父亲思来想去,想了十几个园名字,和眼下这个夹在一起问了很多人,都说是这个最好,过目难忘。对了,说起这件事情,父亲还说要好好谢谢你呢!”
“不用谢我——”傅春儿一时大窘,她只是照搬了前世的记忆而已。
然而这又提醒了她,“春夏秋冬”的四季堆石,是前世里“个园”最鲜明的特色,自己其实只要稍稍给靖江王或者是黄韬些许启发,就能令这处园林,循着它该有的轨迹呈现出它应有的风貌来吧!
待她踏进在建的“个园”,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大约是消息来得宫中的消息来得突然,在建的园子修到一半,先停了下来。然而这时候,园中西南侧的一处水塘已经事先先挖好,引水的暗渠也已经修完,届时只要一声令下,开闸放水,园中就能多一片水面。另一边,位于园子正中的位置,一座小楼拔地而起。其余地方都尚未构建,眼下秃秃的,伴着吹来的阵阵秋风,颇有几分萧索之气。
“方才王爷说的,实在令人心悦诚服。面对着这么一间空园子,王爷竟能娓娓道来,可见胸中自有山河,想必历遍天下名园,才有这般见识。”远处一行人过来。傅春儿首先听见的,就是黄韬对靖江王大拍马屁。
“至筠,你莫要笑老朽,老朽和你不也一样,听了这个题目下来,也是一筹莫展么!”靖江老王爷与黄韬一起,慢慢地踱步过来。“你还是将上次那个小朋友请来,老朽想看看她听了这个题目,是什么反应。”
傅春儿远远地,便冲众人行了一个礼,起身时众人已经走进,果然见黄韬与靖江王身边俱是生面孔,不少人虽然看着年纪不长,却是皮肤黝黑,看起来是常年在户外劳作的工匠。
“以安,已经与傅小姐说过了么?”黄韬大约还是觉得傅春儿身份地位与黄家相去甚远,说话便有些倨傲。反倒是靖江王见到傅春儿十分欢喜,道:“小丫头,”不知为何,他竟然与黄以安一样,喜欢唤傅春儿作小丫头,“来来,我与你细细说一说这个意思。”
靖江王的年纪,做傅春儿的祖父都可以了,眼下看着傅春儿,眼中颇多慈爱之意,将苏千里透出来的那个话,又大致与傅春儿说了一遍。末了对傅春儿说:“思来想去,这一年四季之景于一园之中,或许只能借四时之草木,在园中可以表现一二。”
“那四时之花木,怎么能令到在一时开放呢?”傅春儿小心翼翼地问道。
黄韬这时候在靖江王身旁,冲口而出:“小丫头没规矩的,没得打断王爷说话。”
“至筠,你莫要急么,”靖江王脾性甚好,也不着急,只说:“傅小姐问得也有道理,至筠,你且说说看,令四时之花,在一时开放,凭你家在江都、宿州相熟的那些花棚子和田庄,能做到么?”
黄韬想了想,躬身道:“若是应付皇上南巡,只在三四月间,这就好办了,只要跟寿家说一声,我家的花棚不行,或许他家能做得到。”
“应付?”靖江王“嗤”地笑了一声,说:“皇上若是知道你’应付’他,你有几条命可以留的。再说了,你筑这院子,若是只为了一时应付,不想着留给子孙后人,我劝你啊,趁早莫建了。”
黄韬脸上白了白,但是他知道靖江王一向说话快人快语,没有多少顾忌,也没有多往心里去,只是说:“那以花木入景一途,自然是不行了。”
“再想想,再想想——”靖江王觉得黄韬说话之际稍稍有点沮丧,安慰他两句,道:“春夏秋冬,四时之景;春山谈冶如含笑,夏山苍翠而如滴……”
黄韬张口接道:“王爷这是在说山景那——”这个可不是园景,山景再好,也不能搬来园子里吧!
“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傅春儿接口道。
靖江王一窒,道:“小姑娘,你懂得画理。”
傅春儿笑笑,这托词一向是现成的,她说:“家母甚爱习画,虽然画得不好,但是总喜欢习些画理之类的。曾经听家母说过,所以晓得。”
靖江王拈须一笑,说:“看来小丫头,又跟老朽想到一起去了。”
两人并肩站在园中,靖江老王爷望着空寂寂的园子,胸中似乎已经有了勾画,慢慢地道:“还有呢,春山宜游,夏山宜看,秋山宜登,冬山宜居——”
“所以王爷的主意是,”傅春儿顿了顿,跟着两人同时说:“堆石成山!”
靖江王拊掌大笑,道:“小姑娘,为何举座之间,唯有你算知音?你可懂音律,可晓丹青?”
傅春儿瞠目不知所对,半晌才说:“王爷太高看我了,我只是一介平民女子,每日劳作,忙于生计,从家母那里略晓了一二画理,此时拿出来班门弄斧一番,哪里能与王爷算作’知音’?王爷莫要高看我了。”
老王爷心中就有些唏嘘,眼前这个小小少女,虽然口上这样说,但是神色之间却丝毫掩不住自信的神色,似乎这园中种种,尽在她意料之中;她口中自谦,却又丝毫不曾露出己如于人的自卑或是自怜。但是旁边黄韬则掩饰不住一脸兴奋的神色,要知道堆石成山,乃是靖江王一生所长,这次撩拨起他的兴趣,建这座园子的事情就有了着落。回头只要与皇上说,这是靖江老王爷的手笔,相信皇上看在本家同宗老亲戚的面上,不会说什么。
且不论黄韬在这里暗自欣喜,旁边那一老一少,已经滔滔不绝地就这“春夏秋冬”四时之景,聊了起来。
“我想,那春景,最好可以布置在园门处,以翠竹为景,配上石笋,正好是一副春回大地的气象。”
“甚好,那翠竹石笋,真真假假,倒也应景。”靖江王越听越高兴。
“夏景么,夏景和与园中的水面配为一处,以太湖石为主,现出云翻雾叠之态,上有石山,下有清泉,水中植莲,鱼戏其间,静中有动。”
“正合老夫的意,太湖石色相青森,给人清凉之感,以避暑之意来点翠夏山,果然宜看——”
“小姑娘,你觉得秋景应用何石?”靖江王拈须笑问,知道傅春儿定能给他想要的那个答案。
“秋山宜登,峻峭凌云而壮丽雄浑,我看不若建得大开大阖,以气势胜,石么,不如用赭黄或是赤红的黄山石来堆?”傅春儿双眉一挑,望向靖江王。
靖江王大笑一声,道:“好,就冲你这‘大开大阖,以气势胜’的八字考语,此山我要亲自来堆!”
“至于冬景……”
“……”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