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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锦堂和沈月尘原本打算在京城逗留十天,然后,便启程返回德州。虽然呆得时间不长,但是在路上需要的时间,实在太长了。
朱元兰一再叮嘱他们要多留几日,毕竟好不容易才来一趟京城,下次再见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从阮家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朱锦堂和沈月尘并肩坐上马车,两人皆是一脸疲惫。
回去的路上,马车缓缓而行,沈月尘困顿地歪了歪脑袋,拢了拢头发,然后,轻轻地靠在朱锦堂肩上闭目养神。
朱锦堂的肩膀宽厚,枕起来硬梆梆的,可是却让人觉得十分踏实和温暖。
许是,相处久了,太亲近了。原本一直带着些小心翼翼地肢体接触,如今变得随意又自然。
沈月尘感觉,两个人真的越来越像是一对夫妻了,亲密而自然。
朱锦堂感到自己的肩膀微微一沉,鼻尖可以隐约闻见一阵淡淡地香气,那是她头发上的香味。
不一会儿,沈月尘的头轻轻动了一下,往他肩窝处凑了凑,想要自己靠得更加舒服一些。
朱锦堂见状,还以为她觉得累了,长臂一伸,将她整个人都揽进怀里,动作一气呵成,既温柔又体贴。
沈月尘虽没说话,但还是忍不住轻轻抿起了嘴角。
对面的春茗,翠心和吴妈妈都瞧得分明,三人很识趣地低下头,都抿嘴不语,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累吧。”朱锦堂轻轻地抚弄着沈月尘鬓角的碎发,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总会碰到她的耳垂。
沈月尘默默地点点头,依旧没出声。
说实在的,她现在已经累到,连多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朱锦堂闻言,心中颇有无奈,拍拍她的肩膀,道:“今天是第一次见面,自然最累的,往后再见就没这么麻烦了。”
是啊,第一次总是最难的。一回生两回熟,总要让人有个适应的过程。
沈月尘在心里默认似的,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她总算是没有白费力气,阮家人总算是接纳了父亲的拜请,也大概接受了她这个生人。
想到这里,沈月尘的心情稍微好了不少,她的好心情一路持续到回到沈家。但当她见到沈志云那张假笑的脸时,轻松愉快的心情马上淡了几分。
因为不能去阮家亲自登门拜访,沈志云着实郁闷了很久。
他一直坐在家中等着他们回来,希望两个人能给自己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沈月尘和沈老太太感情渐深,但对于沈志云,她还是选择保持距离,尤其是现在,看着他看似亲切慈祥的脸,关切地问这问那,但其实最想听的,还是关于阮家的答复。
沈月尘没有卖关子,直接把国公爷的话,原封不动,一字不漏地告诉给了他。
沈志云听了以后,神情微微变得有些激动,若不是当着朱锦堂的面,还要维持着长辈的面子和架势,他估计早就欢喜地抚掌大笑,满屋子溜达了。
沈月尘看得出他在忍耐,朱锦堂自然也能看得出来。
沈志云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太明显,转头吩咐姚氏道:“让下人们准备开饭吧,今儿我要和贤婿把酒言欢。”
沈月尘听了这话,微微蹙眉,忙含笑道:“我们在阮家已经用过饭了,而且,喝酒伤身。”
沈志云闻言,自然不好坚持,只让他们回房休息。
待他们走后,姚氏走到他的身边,似笑非笑道:“阮家果然还是看重朱家,老爷之前那般费尽心思,却还抵不过朱锦堂的一句话。”
姚氏这话说得格外轻巧,惹得沈志云微微有些不悦,“事情办成了就行。你又何必说这些斤斤计较的话,让人扫兴。”
姚氏闻言,也蹙眉道:“我不是想扫你的兴,而是觉得可惜,之前白白糟蹋了那么多银子,还没办到人家的心坎里。”
早知道没用的话,当初还何必费那个劲,浪费银子不说,还丢人丢面。
对于妻子姚氏的唠唠叨叨,沈志云打从心里觉得厌烦。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性格变了,从前她虽然也很看重银钱,但不会总是这样计较琐碎……
因为早年间,姚氏的娘家帮了他不少的忙,所以,沈志云对姚氏一直不错,平时尽量能让就让,能迁就一下就迁就一下,但是如今,他每每见到她这副势力小气的模样,他就觉得心烦得很。
人的耐性都是有限的,以前用得太多,现在就有些不够用了。
这会,沈志云和姚氏回了他们自己的屋子,梳洗一番过后,丫鬟们都安静地退了出去。
沈志云见屋子只剩下他们二人,便说道:“眼下正是大好的时候,你别是总把银钱放在嘴上,万一让孩子们听见怎么办?多丢面子啊。”
姚氏哼笑了一声:“老爷您不管家事,眼里自然不在乎银钱,可是我不一样。家里大事小情,我处处都要管不说,还要照顾婆婆,养育儿女,如今月嫤和月英都是定了亲的人了,嫁妆上又少不了一番花费。”
沈志云虽然为官多年,但是积蓄却并不多。之前在莱州,为了装修新府,就已经花了不少。之后,他们又搬到京城,衣食住行,全都需要重新打理安排,都是让他们把家底儿都要掏空了。
沈志云上任之后,忙着联络人脉,每次拜访送礼,几乎都是大手笔。
这礼物送出去体面,可是姚氏却不得不费尽心思,再从别处省下银两。可是,总是这样补来补去,入不敷出,也不是个长久的办法啊。
姚氏越想越觉得委屈,索性起身去到柜子里,把家里的账本翻出来,翻了几页,摊开在沈志云的面前,道:“老爷,您自己仔细瞧瞧,光是这三个月来,您挪了家里多少银子去外面应酬。”
沈志云见她把账本都翻出来了,神情很是不耐烦起来,看也不看一眼,只道:“你拿它出来做什么?我心里有数,左不过就是一千多两。”
他看似信心满满的回答,在姚氏耳朵里却显得十分可笑,她轻笑一声道:“老爷还是自己看看吧,不是一千两而是两千两。”
一想到那些白花花的银子都打了水漂儿,一去不复返,她的心里就忍不住心疼。
“这么多?”沈志云坐直了身子,很是意外的样子,他自己心里一直有个大概的数目,最近又忙着应付各种事情,一时有些不确定,却没想到他居然花出去了这么多银子,他一把拿过账本看了又看,只见姚氏把一笔一笔银两的花费,都标注的清清楚楚,让他想否认都否认不了,神情微微尴尬起来:“行了,既然花了就花了,心疼也没用,而且,咱家如今没有什么需要花银子的地方,往后勤俭这些就回来了。”
“老爷是真糊涂,还是拿我开心呢?咱们家现如今要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且不说,朱家那一份,光是准备阮家的礼物,便不能少花了。还有,再过大半个月就是端午了,里头外头又少不了一番打点,还不知道又要花出去多少呢?”姚氏愁得心里直上火,恨不能把一文钱都掰成两半花,才能踏实。
沈志云听了妻子的这番话,微微蹙眉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就看着办吧。咱们初来乍到,处处不大方这些,就要被人家小瞧了去,”
姚氏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我不是财神爷,要多少有多少?实在没办法,我也只能是从娘家那边先借点银子使使。唉……上次也是这样,真是让人为难啊。”
说来,自从她嫁给沈志云之后,前前后后,不知道已经为了沈家添了多少银子了。
沈家虽然算得上是书香门第,但几乎没什么家底。沈志云的父亲去得又早,沈家几乎没什么积蓄,只靠着那点可怜地家产过活。当初,姚氏之所以会不在乎家世和彩礼,宁是要嫁给他,就是看重了他的容貌和才学,希望有朝一日自己可以成为贵气的官夫人。
如今,她的愿望好不容易终于实现了,可是,眼前的情形,却和她预想得完全不同。先不说豪华气派的排场,光是天天为了银子和送礼发愁,就已经让人觉得够郁闷的了。
早知道,做京城的官夫人要做得这么窝囊,还不如当初一直留在莱州呢?
沈志云其实也不愿意让她回娘家借银子,可要真是到了需要钱的时候,他唯一能想到就只要姚氏的娘家了。
不过,姚氏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她想到的朱家。论银子,德州一带有谁能比过朱家呢?放着那么大的金主不用,何必非要搜刮她娘家的那点小钱呢?
姚氏的语气很快软了下来,缓和道:可是,仔细想想,我娘家的老本儿月尘那孩子不是来了吗?我娘家那点老本儿剩不了多少了?月尘那孩子不是回来了吗?”
沈志云只觉她话里有话,便蹙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是想让自己向女婿张嘴借银子吗?
姚氏道:“当初月尘出嫁的时候,咱们可是没少花银子……”
她的话还未没说完,沈志云就立刻打断道:“胡说八道,家里是没吃没喝了,还是怎么着?你怎么想到这上面呢……”
刚刚靠着朱家办成了一件事,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借钱呢?
沈志云义正言辞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我很清楚。咱们家就算短银子,也还不至于要四处借钱。还有,你也不想想,这靠着朱家,咱们沾了多大的便宜,怎么还能去想着贪银子呢?”
姚氏见他有些恼了,半响没说话,心里却想,我就是贪心怎么了?那也比你这样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强。
沈志云一口气和她说了好些道理,最后又补充道:“你平时那么精明,怎么连这点事情都算不清楚。等我以后升了官,得了势,你想要多少银子要不来,非得现在计较这个,真是好没意思!”
姚氏原也只是想想,也没真打算就豁出脸面丢人,听了沈志云这话,微微沉吟道:“千金散尽还复来。我不是等不了,就怕月尘那孩子万一出了什么变数,到时候给朱家撵出来,咱们可就什么都捞不着了。”
沈志云也知道沈月尘的身子不好,但这两天见她和朱锦堂亲亲近近的样子,心里倒也还算踏实,想了想道:“这不过了一年都没事吗?没准儿,再等等就有好消息了呢。大夫也说了,这不是病,早晚有好的一天。”
沈志云一心一意惦记着自己未来的美好前程,实在不愿为了这样的事情操心。
可是,姚氏却和他想得正好相反,就是因为都过了一年了,越往后拖就越危险。
……
一连奔走了两天,沈月尘和朱锦堂都有些倦态,便想要好好地休息一天。
沈月尘知道朱锦堂处理完了家事,还有一大堆生意上的事情要处理,便让吴妈给他做了好多既好吃又滋补的食物。
朱锦堂如今也变得和她一样,只吃得惯吴妈的手艺。
这天傍晚,两人刚刚用过晚饭,却见有丫鬟急切地跑来传话,说是阮家派人送了一封信来,让朱锦堂亲自过目。
虽然同城,但阮家和沈家倒是有些距离,靠着快马传信,总好过亲自登门。
朱锦堂接过信封,直接打开,只见是姑母的笔迹,而且上面的墨迹还很新,一看就是刚写完没多久。
朱锦堂细细看了一番,忽地蹙起眉头,望向沈月尘,语气有些沉重道:“姑母说,静妃娘娘要召你进宫觐见。”
沈月尘见他看得全神贯注,心情也跟着有些紧张,待听见他说了这句话,更是微微发愣,有些没反应过来,只是把他的原话重复一遍道:“静妃娘娘要召我进宫觐见。”
朱锦堂沉默不语地点点头。很显然,不光是沈月尘觉得诧异,就连他也有点被吓到了。
沈月尘第一个反应就是愣,第二个反应就是怪,只道:“我乃是一介贫民,如何能进到皇宫那种地方?”
且不说,懂不懂礼数,合不合规矩。这件事实在来得太突然了。
朱锦堂稍微想了一下道:“娘娘的意思如此,你也就只能去一趟了。”
沈月尘的心跳微微加速,只觉,自己这一世正是“撞大运”了。前世她连故宫都没有去过,这会倒是有机会进到真正的皇宫了。
不过,这运气来得太猛,来得太快,实在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沈月尘微微沉吟一下,只道:“娘娘什么时候要见我?”
朱锦堂轻叹道:“信上说后天,到时候姑母会亲自派车来接你过去。”
沈月尘问道:“那大爷呢?大爷不和我一起去吗?”
朱锦堂摇摇头道:“我自然是不能去的。”
沈月尘想想也是。宫中规矩森严,自然不是什么人想进就能进的。
静妃娘娘……乍听这四个字,却是让人感到很有负担,但是转念又想到阮琳珞那张明媚的笑脸,又让人觉得十分轻松。
说实话,沈月尘一直很期待见到阮琳珞,但不是以这样的方式,她希望的是她们在朱家相逢,一起坐在开满鲜花的庭院里喝茶聊天,就像是姐妹那样自在相处。
沈月尘心思一点点地往下沉,随后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道:“进宫的规矩,不是很麻烦吗?我一点都不懂,是不是该先向姑母请教一下才对?”
朱锦堂方才看见她紧张的表情,还以为她会慌张到不知所措,然后立马打退堂鼓,或者是要理由推却呢?没想到,她只是慌张了一小小下,就立刻开始着手准备了。
朱锦堂忍不住回想了一下,好像自己还从来没有看见她真真正正地慌张过呢?几乎没回都是这样,先是蹙眉,然后沉思,再然后就是欣然接受。
如果说沈月尘是一个不会拒绝的人,倒是稍微有些牵强,但是,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少听见她说不,或是态度强硬地拒绝过别人。
她总是这样,给人感觉就会有些怪怪的,一种很难表达清楚的怪。
“规矩自然是要学的,我想姑母那边一定有准备的,不如明天我们再去一趟。”
沈月尘点点头,心想这样最好,与其自己不懂装懂,还不如虚心学习,就算是临时抱佛脚,也好过什么都不准备的好。
她微微垂眸,若有所思道:“说来,一晃半年没见,娘娘还能想着我,我心里真的很感激呢。”
“只有感激吗?你难道不担心吗?”朱锦堂故意问得直白了些。
沈月尘抬头望向他,道:“当然担心了,我现在既担心又紧张呢。”
朱锦堂淡淡道:“没看出来。”
沈月尘闻言,颇为无奈地笑了一下,摊开自己的手心,给他看看道:“那么不明显吗?我的手心里已经开始冒冷汗呢?”
她虽然没表现在脸上,但心里面可是一直揪得紧紧的。
朱锦堂不是故意要逗她的,其实,他现在也很紧张,伸手握住她的手心,果然温凉一片,只道:“别担心,有姑母在,她会帮你的。”
沈月尘相信地点点头:“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