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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三,平州丰津县的天空,还是一如既往,万里无云。
曼云穿着一袭飘着柳叶淡花底纹的月白色襦裙,丱发也只用了单色的浅蓝丝带绑了,老实地牵着朱妈妈的手,跟着往院门外走。
她们是一起要出门去。朱妈妈要去药店给杜氏拿安胎药,这是她一向亲力亲为的活儿。而周曼云却是经了一番闹腾,才被杜氏勉强允了,跟着朱妈妈上街去见识下丰津县的模样。
周家直到今天也还没收到洛京和霍城任一边报来的丧信,周曼云打扮得素淡,也只是用了夏天想着让自己看着清爽些的借口,很是又被娘亲和朱妈妈取笑了一番她的臭美。
虚言道士跑了,可家里的几个孩子看着病也好了许多,应该不会再有死了的危险。
周曼云抬眼望着天,握紧了自个儿的小拳头。只是不同前世的一点点改变,就多拉回了几条命,这让她对改变未来更多了些信心。
等攥得死紧的拳头被看着门的一个老婆子拉了过去,一串铜板塞进了她的手心,曼云才回神儿,呆呆地扭头瞅向了朱妈妈。
“好了!王婆子,你要的药,俺帮你带!别脏了俺姐儿的手!”,朱妈妈伸过蒲扇大手,从曼云的小手里抢过铜钱串,大咧咧地塞进了自个儿的怀里。
刚给周曼云塞钱的王婆子如释重负,露出了一脸讨好的褶子笑。本来那几个钱就不是给曼云这个小姐的,只是朱妈妈刚才一直拒着,她才急中生智塞进了曼云的手里。
曼云的行程只被王婆子耽误了会儿,其他下仆都对周曼云跟着朱妈妈出门,选择了视而不见。也没人想着去周夫人或是大奶奶面前告小状,前不久桂枝挨的那顿结结实实的打,她们都还记得清楚。
“大门上怎么也用上了婆子?”,回望了下已经在身后的周家小院,曼云轻声地问着朱妈妈。这不合周家的规矩,无论前世,今生。
“这是在白天,夜里还是用男的!”,朱妈妈答着,忍不住还是叹了口气。曼云的四伯周檀经了中暑晕倒和连着几日几夜的值巡后病倒了,跟着病下的还有两三个男仆,只好把些个婆子用到了看门上。
“那,那个王婆子为啥给我钱?她要啥药?”
“那个?那就是大爷房里王姨娘的亲娘,原本在京郊农庄当着庄头娘子,可有体面着呢……”。虽说也是仆,但在小庄园里关起了门来也自能当家作主,若不是为了当了半个主子的女儿强要跟着回归江南,何至于此。
想着也算是同类,朱妈妈的声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无声的嘟哝。
可曼云已然恍然大悟地明白过来,闭了嘴,不再出声。
抬高踩低,人之常情,那日文哥儿死了,因是疫病夭折,只一口小棺抬到城外焚了,连骨灰也寄在城外的一座尼庵里,没有取回来。
那个还挺着大肚子的王姨娘,也被上门来帮着谢氏为文哥儿颂了三天经的师太提点了,说是怕她的秽气会影响大姑娘曼华,给移到了内院仆妇们住的倒座里,跟她的亲娘一起挤着,王婆子也就只能忍着声气,指望还在王姨娘肚子里的孩子顺利出生了。
只怕还是不好!想想王姨娘的近况,朱妈妈摇了摇头,突然地重重地拉了下周曼云的小手,“云姐儿!”
“嗯?”,曼云正贪看着渐热闹起来的街景,手上一沉,困惑地抬起了头。
“姐儿!你自小就是个好心的!可得记着,长大成亲了,要跟小姐……奶奶学着点,容不下妾就直说出来,可别糟践别家姑娘,显着自个儿大度,害人命更要不得……”,朱妈妈说着,自个儿乐了,伸出大手摸了摸曼云柔软的顶发。“瞧我胡说着,姐儿还小哩!小女婿儿还不知在哪儿哩……”
我懂!曼云轻轻一笑,点了点头,但心中一片茫然。前世她曾为人妻,对当妾的,面上笑着,心里恨不得直往人身上戳上几刀。待命运不济的为了人妾,却是常常受了来自各方的羞辱,让她愧而欲死……
说来,不为人妾,不以人为妾,都是对的,可今生根本就不想再嫁怎么办?
暗叹口气,撇过了应该在十年后才要考虑的烦心事,周曼云专心地观察起了周边的情形。
装了个快三十的魂,周曼云要跟着朱妈妈出门,当然不是因为那个对杜氏撒赖说嫌闷得慌的理由。
重活了十来天,不但有些事在她的努力下稍稍变了样,前世里一堆儿认定的事实也仿佛笼上了一层谎言的迷雾,随着前世娘亲忌日的临近,在周家小院的一片风平浪静中,找不到任何线索的周曼云急了,才决定要出门看看。
朱妈妈说是带着曼云出门见识,实则也就在丰津县南城周家小院的附近街道晃晃。
丰津南城的居民富庶,朱妈妈带着曼云直奔的一条街,铺着平直宽大的青条石,两边开着各式各样的商铺,五颜六色的店幌子高挑着,显出了水路要冲的别样繁华。
一阵儿嘈杂声吸引了曼云的注意,她拖着朱妈妈的手,好奇地放慢了步子。
仔细看着,却是一家米店换了挂在店门口的水牌,将几款米又各提升几个铜子,刚才就在挑米的客人不忿,正扯着嗓了争着米价。
“客官,您还等着江南大船运米来?北边几州可都遇灾了,昨个儿我们老爷才在县太爷那儿得的消息,下游允州那边在江上设了卡子,封江都封了三四天了,北上的船无论官商都截了……”,米店门口一个尖嘴猴腮的掌柜,刻意挺着胸,向着四下看过来的人群炫耀他主家的消息灵通,早在允州设卡之前就做足了准备。
允州设卡截船?周曼云按着那天在周檀那儿默记下来的水图,估摸了下方位,再按前世里乘船的经验一盘算,无奈一笑,她明白了霍城报曾祖母丧讯的应当也被拦下了,就算三四天前就下船上岸改走陆路,至少到平州这儿也还得再等上个三四天。
但这也算不得什么,麻烦的是这几天得发生些什么事,能收了周家长姐周曼华的命?还得让大伙儿都说她是得病死的?因为记得周曼华的死忌就在娘亲的之前一天,周曼云很不厚道地拿着现下还如夏花绚烂的大堂姐,参照着找线索。
一双小眉头轻蹙着,眼睛看着一处就直愣起来的小曼云,着实让朱妈妈吓了一跳,一把把她抱了起来,直奔药铺。
“大夫!大夫,快给俺姐儿看看……可别中暑了!”,一进药铺,朱妈妈就直接把回过神的曼云硬摁在椅上,大嗓门招呼着大夫又给她把了次脉。
得到曼云只是有些体虚的保证后,她才拍拍肥胸压了压惊挪到柜前催着伙计抓药。
周曼云歪着头,抿嘴笑了,脆声提醒道:“妈妈,别忘记了王婆子的!”
“小孩子家家,记性儿那么好,做啥!”,还真忘了的朱妈妈红了老脸,哼哼着,又向柜里递了张药单子。
因要等着药柜称药,周曼云央药店里的伙计帮忙搬了个小凳子,乖巧地找了个阴凉地,托着腮看着从药店门前过往的人群,呆呆出神。
路上一道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又很快地移了开来。周曼云警觉地站起身,正好看见一个穿着上灰下黑粗布衣裳,带着斗笠的小个子,故作镇定地闪进了对面一家铺子。
周曼云扑嗤一下笑出了声,也不急,自调了头,自坐回到了小凳子,悠闲地数起了地上的砖缝。
待跟着抓好药的朱妈妈,快走回到周家小院所在的巷子时,周曼云才轻轻地扯了扯朱妈妈的袖子,“有人跟着我们呢!”
“姐儿真棒呢!”,也早就发现被人跟踪的朱妈妈笑眯了眼,又给曼云送了顶小高帽。
牵着曼云的手,拐进了条僻巷,朱妈妈胖硕的身子猛地往回一跨步,速度却是极快,一个跟着她们身后的瘦小个子被她死死地压在砖墙上,在朱妈妈手掌上变形的小脸努力地作出了讨饶的表情。
“是虚言道长身边的忘语!”,周曼云的一双眼儿弯成了月牙。不知怎的,可能跟虚言也算是前世旧识,本来挺怕的,可被周夫人一口一个贼的评价着,周曼云反倒觉得那位应当惯大反贼,应当不会纡尊降贵地改做偷鸡摸狗的事儿。
朱妈妈的手松开了,在曼云的提示下,她也认出了此前见过两三次,这回却换了俗家衣裳的小道童。
十二岁的少年,不忿地整了整被肥婆弄皱的衣服,一双又浓又黑的剑眉还带着几分戾气地挑着,两只淡琥色的瞳仁里却盛满了笑,向着认出他的曼云点了点头。
忘语明显就是和虚言配套的假名,望着眼前少年和徐讷有几分相像的清俊面容,周曼云不由地越发心软。
前世,徐讷降景时无亲无戚孑然一身,那这个跟徐讷亲近非常的少年,可能也是早就淹没在了离乱战火之中,不知何年何地做了孤魂野鬼。周曼云从前世带来的半颗未了慈母心作祟,对可能将要消逝的生命的几分恻隐带进了眼底。
周家的六姑娘有着一双幽深的眼,但暖暖的,并不让人反感。忘语脸腼腆一红,低下头,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物什儿,直直地伸出去递到了周曼云的眼前,“给你!”
没等曼云看清,朱妈妈已先抢到了自个儿手里了,仔细一看,闪着利芒的两眼眯了起来,“桃?”。
在朱妈妈的手里是个核桃大小的木雕桃子,只是有个桃子形而已,材质普通,做工也糙,看着表面的划痕,想是急就章用利器削出来的。
朱妈妈没读过书,但架不住当年姑爷和自家小姐,也曾桃呀李呀送来送去折腾了好一阵儿,这会儿看着眼前长得怪俊的小道士,忽然有种恶从胆边生的感觉。
“师傅让给你四伯的,可我见不着他,你们家看门的现在根本就不让我靠近了!”,忘语有些气恼地扁着嘴,认真跟周曼云说,“师傅也说了,给你也成。说是就当是还礼了。”
还我当初给他吃的桃子?周曼云仔细一忖,突然地张大了嘴巴,眼中显出了惊惧之色,“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