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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姨娘一梗,她敢去惹方氏是因为摸准了方氏的性子。这贺行昭背后是老夫人,能是个善罢甘休的主儿?再加上心里头却惦着正事,边扶了扶耳畔簪着的玉簪花,边服软道:“四姑娘说得是。这不听着侯爷进了后院,晓姐儿便想她爹去瞧瞧罢了。”
行昭心头冷笑,从那日堂会后,贺琰就有些日子没入后院了,是贺行晓想爹了还是她万氏想争宠了,显而易见。也不欲与她做过多牵扯——小娘子与父亲的妾室或怨或好,都不得体。
回望了一眼朱门紧闭的正堂,黄妈妈正眼观鼻鼻观心地守在外头,正要搭腔欲离,却听身后的莲蓉开了口:“侯爷正和夫人说体己话儿,四姑娘都识趣出来了,姨娘就不要去平白讨没趣了。”
万姨娘被行昭呛,她忍了。被一个小丫鬟这样挑衅,她万眉扬还从来没忍下去过。轻哼一声,站直了身子,看到了行昭身后的莲蓉,长得眉清目秀,年轻娘子们便是不上粉涂脂,也是唇红齿白的小模样,心下愈烦。她怕的就是,贺琰这些天是被哪个小蹄子勾去了魂儿,这么多年了,她也算是这侯府后院的第一得宠人,否则她哪儿来的力气去和正房太太叫板、截胡。
“主子们说话,有奴才开口的份儿吗?你是想到黄妈妈领顿板子吃了吧!”
万姨娘连训斥个人都是一副夭夭袅袅的口气。
行昭心头暗怒莲蓉越发不知进退,却也不得不站出来:“万姨娘慎言。莲蓉是行昭房里的丫头,领不领板子,遭不遭训斥都是行昭的事儿,再说莲蓉也算是是从荣寿堂出来的丫头。在太夫人那儿时都还规规矩矩的,怎么一遇到了姨娘就失了分寸呢?行昭回去了,一定好好问她。”
没等到万姨娘答话,行昭就转了头,看了莲蓉一眼吩咐道:“走吧。咱们回怀善苑,看起来爹爹今儿是要与母亲一道用晚膳了。”
便看也没看万姨娘一眼,目无斜视,带着身后的一行人遥遥而去。
万姨娘攥紧了帕子,眼神直直盯着已拐过长廊渐无身影的那行人,她万眉扬也是这么长大的!也是爹爹疼娘亲,像被人捧在手里头的明珠一样长大的!现在呢,还不是被家族欢天喜地地送到了这四四方方的见不到天日的侯府来做妾!只是因为万家在冀州首富久了,野心勃勃地想要找个门路敲开定京城的城门....
而平日里千娇百贵的女儿家就正好成了那块敲门砖。
万氏的大丫鬟英纷,眼瞧着主子面色晦暗,正堂的门又一直紧紧闭着,心里没主意,便凑拢了问她:“姨娘,咱们还去正堂找侯爷吗?”
“去什么去!没见四姑娘都避出来了吗?我分量比四姑娘还重不成!?”万姨娘一把甩开帕子,扭身要走。英纷连忙跟上,又听万姨娘低声说了句:“你过会儿往正堂跑勤点,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侯爷和夫人说了些什么。”
英纷一惊,鼻子眼睛皱成一团,这是僭越啊,便有些瑟缩地迟疑了下。万姨娘恨铁不成钢,拿手戳了戳她额头:“说你笨还真憨上了!谁叫你明目张胆地打听了?你不敢去和夫人身边的月巧月芳走近乎,总敢去和次一等的满儿套交情吧!问问夫人神情怎么样,侯爷生气了没,总能行吧!”
英纷这才重重点了头。万姨娘笑一笑,才牵着她回了东厢房。
行昭一踏进怀善苑正屋,一路上忍着气。正屋里两个二等丫鬟荷叶、荷心正一人一个拂尘扫着八宝柜,莲玉坐在小杌凳上正绣着花儿,见行昭回来了,连忙迎上来说:“还以为大夫人要留您用饭呢,我马上去吩咐小厨房加几道菜。”
行昭回头扫了一眼走得规规矩矩的莲蓉,这个丫头说忠心也算忠心。前世她行为不端,莲玉顶了满院子人的罪,保下了这些人。过后又跟着她嫁到了晋王府,言谈举止算是伶俐,却有些太争强好胜了,这本也不算太大的缺点,只是今日怎么会犯下这样的错处!
“荷心荷叶出去守着,王妈妈过来了就让她进来,其他人都不要放进来。”行昭沉声吩咐道,前世的苦难告诉她身边不能放一个随意的人,人的欲望是无限的。今天能够贸然挑衅,明天就能阳奉阴违。再来一世,已是佛祖垂怜,她不敢也不会放任一点点的不安定扩大成为足以让今生悔恨的污点。
两个小丫鬟面面相觑,应过一声就往外走。莲玉捧着绣花笼子也正准备出去,被行昭一声叫住:“莲玉你留下。”
门“咯吱”一声被掩得死死的,屋里只剩下了莲蓉、莲玉与行昭三人。莲蓉心下惶恐,“嘭”地跪在地上。莲玉如今隐隐有些独占鳌头的意味,今日她好不容易一个人陪着姑娘出门,本来是想在姑娘面前挣个面子,姑娘不好说的话,她帮忙说了,姑娘总能念着她的好。可如今这个架势看来,姑娘不仅没念着她好,还有心怪责....
心里想着,面上便带出了些怨怼。
行昭看得真真切切的,轻叹一声:“我能压着贺行晓,却不能对万氏有半句恶语和质疑,你可知道为什么?”
莲蓉一抬头,心里安慰了些,左右姑娘还愿意和她温声温气的说话。再一看莲玉避在了旁边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心里又有了些气儿,姑娘也太不给她面子了。都是同等级的丫鬟,凭什么让莲玉看着她挨训斥,又念着姑娘平日里对她的宽纵,语气中就有些轻慢:“那是姑娘性儿好!今儿个侯爷前脚来正院,她后脚就跟来。这作给谁看呢!”
行昭心里顿生失望,她不要求她身边的人能个个都像莲玉一样聪明沉稳不多舌,可也不能这么自作主张和不识时务:“那是因为万氏是爹的东西!连祖母房里养的一条狗,我们都不能妄加评论!何况是爹爹的妾室!再者,我说她的是非,我变成什么了?”
行昭的声量大了些,莲蓉身子一缩,无端地觉得平日里像个小妹妹一样的姑娘几时变得这么凌厉和让人望而生畏了。
行昭见莲蓉没说话,继续说:“你出言挑衅,我可以看作是忠心护主。可我都还没说话,你就能掂量着帮我拿主意了,我还不知道身边的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有主见了。”
莲蓉一听,顿时哭出了声,这才明白姑娘气的是什么,边哭边辩解:“莲蓉不敢。是万姨娘口不对心,莲蓉看不下去。姑娘是嫡出,听她话里,凭什么还要责备姑娘没去瞧七姑娘的病啊。侯爷才进夫人的屋,她就敢赶过来敲门。莲蓉是心急口快才抢了姑娘的话....”
行昭看莲蓉跪在地上哭得眼泪鼻涕直流,心头一软,想起来前世她为自己痛斥周平宁,又时不时省下月例给远在通州的莲玉送去,示意莲玉把她扶起来:“万氏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你我皆知。来日方长,她能讨着什么好,我们且看着。咱们才是一屋子的人,做什么都有商有量的来,不急进不软懦,不惹事不怕事,还能有什么做不好?现在是平和日子,谁又能保证能一直平稳下去呢。遇到挫折和难事的时候,我们谁也不自作主张,拧成一股绳,又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呢?”
莲蓉听了哭得愈加厉害,直想问那您是更看重莲玉还是更看重她些,又问不出口。莲玉伸手来扶,手腕露出来,能看见虎口那儿的淤青都还没散,那日她怕莲玉告状,小心翼翼地观望了几天,发现莲玉一点动静也没有,便心里觉得有些不是滋味,边哭边说:“您喜欢莲玉,我心里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又什么也做不了。只好做些莲玉不会做的事情,来讨您欢心了....”
莲玉面色一红。行昭微怔,原来出在这里,心情一下放松下来,果然万事皆有因果,莲玉陪着她一起撞见应邑与贺琰的脏事,她便把莲玉看成了知根知底的心腹。而不知道这件事的莲蓉,就会感觉自己像被隔绝出了圈子。
“你们都是和我一道长大的,哪有喜欢谁不喜欢谁的说法!莲玉行事更稳妥,你言行更讨巧些,术业有专攻。我喜欢和你说话,喜欢和莲玉商量,各有各的好啊!”行昭笑着温声劝。
莲蓉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上首,莲玉就拿了帕子帮着擦眼泪,心里欢快,她想了很久没有说破,心里又惦着应邑这桩事,生怕莲蓉在大战之际出岔子。如今双方都说开了,便什么都好了:“我可比不过你嘴巧。太夫人都喜欢听你说话呢。”
行昭放了心,若是一个屋子里的人都相互存有芥蒂,那外敌来势汹汹之时,又该如何应对呢?
莲蓉破涕为笑,不好意思在这里同莲玉道不是,只扯了莲玉的手往外走,边说着:“不是说要和小厨房说声加菜吗?就一道去吧!”
和乐融融地用过晚膳,行昭便打发莲玉去正堂看看,莲玉回来说侯爷陪着大夫人用过晚膳后,就去外院书房了。
行昭想了想,收拾了东西便往正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