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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永华喃喃道:“但凡有一丝希望,我都已经积极争取,事到如今,唯有退避三舍,除此之外,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能应对眼前的局面。”
大伯站了起来,拍拍许永华枯瘦的手说:“我以前就说过,现在是法治社会,这种打打杀杀的下三滥事情,不是带领家族振兴,而是将许家带入死路,你看看许家现在什么情形,大难临头各自飞,一团散沙。”
说到最后,大伯一脸痛心,他凝视着许永华说:“如果继续选择对抗,永华,你以为凭你们几个血肉之躯能对抗国家机器?你们兄弟都是国家干部,是非对错,就不用我多说了。你继续丧家犬一样躲在角落里算计来算计去,哪一天才是尽头?”
大伯说到这里,一脸不耐烦的副局长弟弟恶狠狠说:“大伯,你老了,跟不上这个时代了,我就不信,他金泽滔还能三头六臂,现在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大不了鱼死网破,看谁能笑到最后。”
大伯悲哀地看着许永华,一言不发,颤巍巍地转身离开,孤独的背影被西窗的夕阳照映着,显得那样的寥廓而悲怆。
许永华的心却突然象被掏空了似,空落落的仿佛大难就要临头,他一跃而起,伸出干瘦的手掌用力掴向弟弟的脸庞。
这个时候,他忽然感觉有点好笑,就这个痞子一样的弟弟,居然在自己的运作下也能当上工商局的副局长,这到底是干部使用制度的悲哀,还是许家的悲哀?
弟弟愣愣地看着许永华,却是不敢闪身,任由许永华的巴掌落在脸上,清脆而响亮地发着“噼啪”的响声,大伯费力地回头,疑惑地看着许永华。
正在这个时候,病房的门忽被打开,门外探进一张戴着口罩的护士的脸,大声喝斥道:“干什么呢,发出这么大的声音,不知道这是医院吗?”
弟弟捂着被一巴掌扇得通红的脸,眼瞳充血,凶狠地瞪着那护士,护士却丝毫不惧,柳眉倒竖,凤目圆睁,道:“唷,你以为把眼珠子瞪得跟灯泡似的就是黑社会,不知道现在公安局专门抓爱瞪眼的流氓吗,再瞪眼,信不信我马上让公安把你们都统统抓走!”
弟弟被护士一顿喝斥呛得脸色铁青,不说他工商副局长的身份,在南门还没有人敢这样对他大呼小叫,就是他许家子弟的身份,一般人也要惦量惦量。
许永华笑笑说:“倪护士,这里没事,他是我弟弟,脾气不好,你别在意,我们会注意的,谢谢啊。”
倪护士这才关了门,关门前还不忘了狠狠地瞪了弟弟一眼,然后哼了一声,扬着头离去。
倪护士一手拿着针筒,一手拿着个记录本,嘴里还不住地嘟囔说:“什么世道嘛,外面公安局满街抓流氓,流氓却都跑医院开会来了。”
倪护士旁边一个实习生模样的女孩伸着舌头说:“倪姐,刚才那人姓许,还是工商局副局长,连他都敢瞪眼,你可真了不起!”
倪护士吓了一跳:“姓许,许家的人?”
实习生女孩佩服道:“是啊,是啊,躺床上的是他哥哥,还是城关镇副书记呢。”
倪护士只是愣了一下,却不以为然地说:“姓许的算什么,谁让他们犯了金市长,这下全都躲医院里来了,不行,我得给金市长报个信,让他把许家流氓全抓了。”
倪护士大名倪杨,正是被金泽滔称呼“娘”,曾经特护小春花的小倪护士,倪护士最清楚金市长和许家的矛盾,许一鸣幕后指使的一伙流氓,就曾经将道口临时摊棚一个老商户打得足足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入院时,金泽滔正巧在医院看望小春花。
实习生女孩抓着倪护士的胳膊,连珠炮似地发问道:“倪姐,你跟金市长很熟吗?他真人是不是跟电视上一样的帅啊?听说金市长还会武功,是不是真的?”
正在这时,却听一个路过的医生说:“小倪,主任正找你呢。”
倪护士应答了一声,将手中的针筒和纪录本交给实习生女孩说:“这里交给你,我先走了。”
实习生女孩羡慕说:“倪姐,一定又是领导住进来点名让你护理。”
倪护士苦恼说:“哎,命苦啊,看来晚上的休息又要泡汤了。”
实习生女孩看她虽然喊着苦,却是难掩眉宇间的那一分得意,心里暗暗为自己鼓劲道,努力!加油!我一定也能跟倪姐一样当上护士长,让所有入院的领导都指名自己来护理。
却说许永华待得小倪关上门离开后,才冷冷地说:“打你这巴掌,就是让你清醒清醒,什么叫尊老爱幼,大伯不管多么老,那也是你我的大伯。”
大伯并没有为许永华的言词所动,而是自嘲地笑说:“永华啊,你到现在还不忘算计啊,大伯今天过来,不是来看你笑话的,也不是来炫耀自己多么的先见之明,你姓许,大伯也姓许,打断骨头连着筋,你呀,许家兴衰,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到现在你还是没有勘破。”
许永华喃喃道:“那大伯你说,我到底怎样才能扶许家于将顷?”
大伯盯着许永华的眼睛,一字一句说:“我说现在还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你就没考虑过跟金市长好好谈谈,据我所知,金市长也并非斩尽杀绝的穷凶极恶之辈。”
大伯的话如石破天惊,震得病房里的许家宗亲兄弟们面面相觑,许永华骇然瞪着大伯,居然让他去跟金市长好好谈谈,让他跟金泽滔曲膝乞降。
大伯平静地说:“说到底,是你们做事不地道在前,你们呀,眼里只有许家利益,什么时候眼里有过国家和社会,我真不明白,你们谋着许家的私利,居然还能心安理得地拿着国家的工资,兵不兵,匪不匪,商不商!”
大伯说完这个番话,就萧索离开,只留下一屋的许家人,把目光齐齐投向仿佛陷入内心挣扎的许永华。
许永华表面上还坚守着自己的骄傲,但内心早已经千疮百孔,他知道只要自己一泄气,许家顷刻间就分崩瓦解,他实在不甘心倾注了数十年心血的许家,就此灰飞烟灭。
夜深人静的时候,许永华或许有过跟金泽滔握手言和的念头,但就是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要向金泽滔拱手而降。
他脑海里翻检着和金泽滔一年来的几次交锋,从让马忠明拉城建局长许家农下水开始,直至指使流氓团伙砸抢老商户和建设工地,最后更是让许一鸣赤膊上阵,导演了一场村民上访围攻公安局的闹剧。
此时,他心里蓦地生起一丝悔意,如果从一开始,他许永华能放下偏见,选择和金泽滔谈判,或许事情就是另外一个结局。
在许永华还在备受煎熬的时候,春节过后第一天,就到商业局和城关镇放了两把火的金泽滔,连续几天,安稳地坐在办公室每天读报写字。
正月十五,元宵节,刚参加全市四级干部大会回来的金泽滔,此刻却正津津有味地翻着卢海飞刚送进来的党报,抬头说:“海飞,对今天陈书记干部大会上的讲话有什么想法?”
金泽滔的话没头没尾,卢海飞一时间有点摸不着头脑,嗫嚅道:“陈书记作了二个多小时的报告,金市长所指什么方面的内容?”
金泽滔随手打开人民日报,头版加粗加红的社论标题《中央整顿金融秩序的决心绝不动摇》触目惊心,金泽滔急急地翻看报纸二版,却看到一块豆腐干大小的短讯“长江科技总裁沈永福在首都机场被截获,随身携带三张身份证和一皮箱现金,据初步交代,沈永福此举正准备出逃境外。”
金泽滔叹了口气,没有再细看报道详细内容,说:“南门集中整治民间乱集资行动也应该取得了阶段性成果,通知公安、财政和人民银行相关负责人过来开个短会,另外,问一下裘主任,杜市长现在有没有空。”
卢海飞答应了一声,就准备出去,金泽滔却问:“刚才不是问你对陈书记的讲话有什么想法,你是怎么想的?”
卢海飞尴尬地搔搔头,说:“金市长,陈书记的报告内容很丰富,我不知你指哪方面内容?”
金泽滔愣了一下,伸着手指点着他说:“你呀,缺乏政治敏感性,陈书记不是准备在全市推广干部使用制度改革吗?你难道就没点想法?”
卢海飞还是一头雾水,金泽滔只好耐心说:“陈书记是借推广干部使用制度改革,准备在近期调整干部,你在我身边也有两年,不能一味埋头拉车,也要学会抬头看路,你呀,是时候到基层锻炼锻炼,再在机关呆下去,你的脑子都要生锈了。”
卢海飞愣了一下,有点不知所措地绞着手,讷讷道:“金市长,我这就下去了,你这里怎么办?”
金泽滔瞪了他一眼:“我这里怎么办,还需要你操心吗?有时间还是多考虑怎么尽快适应乡镇工作,先有个思想准备。”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