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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齐了仵作差役,留下马主簿看家,顾谦带着段文瑞等人一齐去了西乡。
去往绿水村的路果然不好走,顾谦骑在马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前面带路的柳大壮赶着驴车,路过水坑时,差点把杨存利给颠下去。
“你看着点啊!”杨里正压低了嗓门,不满道。
柳大壮人老实,低头哈腰的直给杨里正道歉,这一路磕磕绊绊,人困马乏,终于在晌午时分赶到了绿柳村。
刚一进村,顾谦就感到了丝丝凉意,抬头看,绿柳村的周围都被一棵棵高大的垂柳覆盖,整个村子都显得绿意盎然。如果没有听到那凄厉的哭声的话,顾谦会觉得这是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
“大老爷,前面就是柳小七家了。”柳大壮停下驴车,小跑着来到顾谦的马前。
“大晌午了,你不忙着给大老爷准备饭食,难道还让大老爷和差爷们饿着肚子审案不成?”把鞋上泥土磕打干净的杨存利一边套鞋一边挤了过来,他动作灵活,一下子就把柳大壮挤到了一边。“大老爷,一路车马劳顿,请您先随小的去柳大壮家休息一下喝口茶吧?”
顾谦有些看不惯他趋炎附势的样子,他坐在马上,居高临下道:“本官不累,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杨存利自讨没趣,讪笑着为顾谦拉住了马缰,将人扶了下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了位于村西头的柳小七家,还没进门,就见门口挂起了白幡,院子里传来时断时续地哀泣声。
“大老爷,就是这家了。”柳大壮小声说道。
顾谦端整了面色,在柳大壮的引领下,迈着四方步沉稳地走了进去。绿柳村的人还没见过这位新任大老爷,看到顾谦进来,都愣住了。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大老爷磕头!”杨存利站在一边,叉着腰,耀武扬威道。
“草民见过大老爷!”
“小人见过大老爷!”
众人经过杨存利的叱喝之后,才醒悟过来,纷纷跪倒在地,连头也不敢抬了。顾谦冲顾小九使了个眼色,顾小九往前一站,大声道:“都起来吧!”
众人不敢动。顾谦清了清嗓子,扬声道:“起来吧!”
众人听出话音不一样,纷纷抬头看,一看是大老爷叫起,犹豫了一会儿,就拍拍裤腿站了起来。柳家的院子不大,除了顾谦带着段文瑞顾小九进院,其他人还在外面候着呢。
“让无关人等先散了。”顾谦看着一院子挤挤攘攘的人,眉头皱了皱。
不用他动手,杨存利已经咋咋呼呼的开始往外赶人了,顾谦懒得理他,而是叫上仵作和段文瑞,一起去了停尸间。
柳家小院不大,但是屋子盖得也不少,所以院子里看起来很满当,正屋正要搭建灵堂,门口堆了一些纸马纸人等杂物,顾小九上前一步,先把那些纸人纸马挪开,这才请顾谦入内。
顾谦跨过门槛,进了正屋,只见屋子正中放了一块用砖头搭起来的木板,木板上盖着白布,白布下就是死者柳小七。见顾谦停住了脚步,仵作会意,来到木板前,掀起了白布。
白布一掀开,屋子里就响起了一阵抽气声,顾谦屏住呼吸,看到木板上烧得焦黑的尸体,心里也忍不住一阵反胃。
“不是被雷劈死的吗?怎么会烧成这样?”段文瑞已经经历过一场战役,所以抗压能力比较强,他走过去,和仵作一起低头端详尸体,想要找出更多的线索。
“大概是天雷勾起了天火吧。”仵作拿出麻布做的手套戴上,一边在尸体身上详察,一边做着记录。尸体烧得很严重,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但是昨晚只有柳小七一个人在家里睡觉,而且从身量和他身上残存的红痣来看,此人确系柳小七无疑。
天雷勾动天火?趁着仵作等人查验尸体的空当,顾谦迈步往出事的西厢走去,比起柳小七那烧焦的尸体来,西厢房的情况更糟糕,墙面剥落,土炕崩塌,就连房顶都被捅了个大窟窿。
“这也是被雷劈的?”顾谦抬起头,看着那露出尺大天空的洞口。
“小人也不知,一早过来就是这样了。”柳大壮抹着汗,谦恭回道。
屋子里凌乱不堪,除了飞溅的尘土,还有一些烧毁的棉被衣服等物,顾谦在屋里转了转,又蹲□摸了摸土炕的炕壁和明显被水冲过的地面。之后,他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此时,段文瑞也在一旁监督完了仵作的工作,他见顾谦在院子里站着,赶忙走了过去。
“大人?”
“你去西厢看看,小心点,别被埋在里面了。”顾谦背着手,叮嘱了一句。
段文瑞不明所以,扎起下摆进了西厢,他在屋里停留的时间比较长,顾谦背着手在院子里转了几圈之后,他才带着一抹深思从西厢走了出来。
“如何?”
“不好说。”段文瑞看了看周围不时偷眼望过来的村民们,低声道:“不像是雷劈的。”
顾谦点了点头,道:“等刘仵作出来,听听他的意见。”
“好。”
两个人正在低声商议,就听一道凄厉的女音蓦然哭号起来,“相公啊,你死的好惨啊!留下奴家一个人可怎么活啊!”
“相公啊,你怎么不带着奴家一起去啊!”
听到这凄厉的声音,顾谦嘴角抽了抽,打眼看去,只见院门口跪着一个身穿丧服的年轻女子,正拍着地面大声哭号。
“这是谁?”
“回大老爷的话,这是柳小七的浑家郑氏。”柳大壮低声道。
看着一边哭号,还一边往这边张望的郑氏,顾谦没来由地觉得心内不喜,他转过头,淡声问道:“既然他们是夫妻,为何昨晚天雷劈死了柳小七,郑氏却安然无恙?”
“这……”柳大壮顿了一下,回禀道:“回大老爷的话,雷雨天之前郑氏回娘家去了,今日天气放晴她才回转,结果一进家门就看到了柳小七惨死的一幕,这才哭叫着引来了邻人。”
“她倒是命大。”
“好像是吧。”柳大壮干笑道。
两个人正说着话,就听郑氏又哭了起来,“相公啊,你死的好惨啊!为何天雷劈人不长眼,你到底做什么亏心事了啊!”
逐渐升高的气温,饥饿的肚皮,还有妇人刺耳的哭号声,都令顾谦感到厌倦,他不耐烦地往那边瞅了一眼,道:“叫她别哭了!”
柳大壮领命而去,没一会儿,那妇人停止了哭声,反而抽抽噎噎地跟着柳大壮走了过来。
“民妇拜见大老爷。”郑氏一见顾谦,就先跪在了地上,只见她穿了一身白色的丧服,头上别着白色的绒花,眉眼稍抬,刚一与顾谦对上就心慌地垂下头去。
“你就是柳小七的妻子郑氏?”顾谦问道。
“奴家正是。”
“抬起头来说话。”
郑氏犹豫了一下,终于怯怯地抬起了头,顾谦打量了她几眼,发现这个小妇人大约双十年华,面皮白净体态纤瘦,以景朝的审美来说,郑氏只能算是个中等美女,不过对于绿柳村这样的小村庄来说,她可是个美人。
“郑氏,我来问你,你是何时归家何时返还的?有何人为证?”
郑氏揩了揩眼泪,带着哭音回道:“回大老爷的话,奴家是三天前回的娘家,因天降大雨耽搁了路途,就在娘家住了三天,等雨歇了才回转,这事有奴家父母和四邻为证。”
顾谦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你是何时发现柳小七死亡的?”
“今日天晴之后,奴家不放心相公,就坐了同村郑武的驴车回来,一进门就发现西厢的窗户歪了,屋顶也掉了瓦片,进屋一看,相公,相公……呜呜……”郑氏先前话语还算伶俐,一说到柳小七的死亡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一样,跪伏在地放声大哭起来。
见郑氏哭得实在凄惨,旁观的老妇人们有些不忍心,她们看了看顾谦,见大老爷没反应,就小跑着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来劝郑氏。郑氏哭了一会儿,就被老妇人们劝住了,顾谦见她冷静下来,继续问道:“郑氏,你又如何得知你丈夫是被雷劈死的?”
“这……”郑氏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大家都这么说。”
“哦?大家?”顾谦有些累,他撩起下摆坐在了段文瑞搬过来的凳子上,四平八稳地问道:“你指出两个人来我问问。”
郑氏有些犹豫,她看了看顾谦,又看了看顾谦身边的段文瑞,最后将目光放到了陪在一旁的柳大壮身上。
“是柳地保说的?”
“大人,小人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啊!”柳大壮喊冤道。
“那你为何到县衙报案说柳小七被雷劈死了?”
“这,这……”柳大壮慌了。
“大老爷问话呢,还不快从实招来!”早就候在一旁想要插嘴的杨存利跳了出来,拉扯着柳大壮的衣襟厉声问道。
“昨晚柳小七家只有他一个人,大风大雨的谁会闲来无事去串门?再说天雷的威力哪是人力能抗衡的,柳家的西厢房可是被天火烧过,柳小七的身体被烧得焦黑,寻常人哪里能办得到!”柳大壮被杨存利逼急了,说话声音也大了起来。
“大老爷明鉴,我家相公为人憨厚老实,断不会做出亏心事招来天谴啊!”郑氏又哭了起来。
“没做亏心事,为何天雷专劈他,却没劈别人?”柳大壮反问道。
郑氏被他这句话噎住,人也呆滞了。
正混乱间,仵作从屋里出来了,见顾谦被众人围在中央,仵作上前行礼道:“禀大老爷,尸身已经勘验完毕。”
“哦?”顾谦见他神色凝重,走到一旁,低声问道:“结果如何?”
“尸身被烧的面目全非,已经不好查证了。”刘仵作拧着眉,将自己的疑虑合盘托出,“虽然绿柳村的人说是雷击致死,但是小人却觉得有些牵强。”
“有何证据?”
“小人发现尸身上有几处伤痕,不像是被劈开的,反而像是被……”刘仵作顿了一下,像是在为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苦恼,正在这时,段文瑞走了过来,补上了一句,“像是被炸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