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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许是一个非常好的开始,白霖羽的心情变得有几分轻松,她打了车回到小区,路过超市去买了一些新鲜的食材,既然一切已经恢复平静,那么应该去过她向往已久的生活。
她过去养尊处优未必认得菜市场里那些食材的名目,然而境遇变迁,她学着在国外的超市抢购打折的商品,在某个小镇的鱼市和小贩讨价还价,学会和过往不同的生活和谐相处,只是内心隐隐约约仍放不下自幼养成的骄傲。
天色已晚,她提着食材急匆匆的赶回家,打开门后房间昏昏暗暗,白霖羽微微皱起眉头,伸手去摸门边的灯源开关,房间变亮后,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在玄关,换了拖鞋,才发现她走了一天,何雪言没有离开过阳台。
手边的书还在,靠在靠椅上,何雪言盖着那条薄毯子浑浑噩噩的睡着了。
白霖羽起了一些怜惜,走到她身边伸手去摸她的脸,俯身吻在她额角,何雪言的模样是变了的。在她离开的这么多年里,她已经从那个伶仃的小丫头长成了消瘦的大龄女青年,眼眸里过去那样的意气风发都已经暗淡消沉,嘴角向下隐隐还有一些苦相。
她有些悔恨自己曾经丢下她,把她搞成现在这样被沉痛的现实压抑到绝望,可如果现实再倒回去,她也仍不想让雪言看到自己落魄的模样。
内心的骄傲绝不允许自己在雪言面前出了岔子。
即使雪言可以陪伴自己受苦,但那种无力感会让她发疯。
也许这是才是最好的结局,自己衣锦还乡,功成名就,雪言最终也回到了自己的怀抱,自己仍有一生来细心呵护她,弥补她所受的痛苦。
“雪言,别在这里睡着了,小心生病。”她低声把她唤醒,手掌心贴在她额头,生怕她给风吹了一般。
何雪言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是她的面容,有一瞬间恍惚,随即不愿意交流一般推开了她的手掌,紧闭着嘴角,在内心驻守起一道高高的防线,即便熟悉如她,仍不愿意双方逾越一步雷池。
白霖羽慌张的收回手,下意识试探道:“是我,我回来了。”
何雪言的双眼中仍然只有躲避和戒备,缩在沙发上像受过伤害,患上应激症的小动物,可怜又让人充满无奈。
“过一阵,你会好起来。”白霖羽某种热切的盼望,那些鼓胀开来,像氢气球般准备高飞的心,还是稍稍泄气了。何雪言和她之间,从来不该是这样,她可以对外界不闻不问,但那个时候,仍然是需要自己。
像蝴蝶需要花朵,孩子需要父母般,自己乐意作为她的依凭。
如今,她终于再次留下了她,然后得到的不过只是一具空壳。
白霖羽叹口气,眼眸温柔的看着她,手指在即将碰触到她的时候停下,模仿着在抚摸她的面庞道:“一切都恢复了,我们赢得了自由,雪言,我们长大了。父母不再是障碍,你跟我有能力过的非常好。你的面前一马平川,我们想往哪里走,就能够去哪里。”
何雪言的眉头微微皱起来,内心空洞洞,又像在孕育着什么想法,对她的提议不感兴般侧过头。
白霖羽无法激起一个自我封闭的人的进取心,和她对视半晌,终于承认失败般道:“这样也好,你觉得这样好,我们就这样在一起。”顿了顿,笑了道:“我去做饭给你,我买了很多菜。”
即使是一具空壳,总好过多年的空白时光。
转身的那一刻,她满心都是照顾孩子的心情,准备给她做她最喜欢吃的东西。意外,耳边还是响起她略带沙哑的嗓音。
像小提琴的一个低音。
何雪言流露出的是一种对这个世界的焦虑,对生活的焦虑,她总是在焦虑中惶惶不安,焦虑每一次父亲病情的电话,焦虑母亲的漠视,焦虑姐姐的每一次批评,焦虑同事之间的勾心斗角,焦虑手头的工作是否无法完成。
而那个焦虑的源头,何雪言抬起头,抿着嘴角,看着面前的人道:“霖羽,我想你误会了……”
“怎么了?”白霖羽转身,对她终于肯说话仍是欣喜的,她始终相信,她们仍是有将来,只要她经营好自己。
她始终相信的是,何雪言无法成长,何雪言面对不了这个纷繁的世界,她总是需要她,在她需要何雪言的时候,何雪言就会来。
就像宿命。
“我没有答应和你在一起,我只是暂时寄宿在这里。”何雪言淡淡答了话,稍微倾泻的长发,贴着她清瘦的脸庞,她只说厌倦了为周围的一切感到焦虑,并非不是说,没有厌倦她。
白霖羽缓缓吸了口气,立在她面前,小声道:“没有关系,你能在这里,我也感到很欣慰。”
何雪言点点头,目光低垂,坐在沙发上道:“我知道你有签售,你去好了。”
“我已经推了,颜扉也答应不会打扰我们,她减少了本城之外的活动,愿意祝福你跟我。”白霖羽跟她解释。
“这跟她没有关系。”何雪言开了口,她这个人,即便是在最不堪的时候,说出话来仍有一种含蓄的力量,淡淡道:“我想了一天,我想出去走走。”
白霖羽揣摩着她的话,笑了道:“我陪你下楼,你也该转一转。”
何雪言稍微从沙发上起身,声音低沉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要去哪儿?”白霖羽终于意识到她不是只打算去楼下溜达一圈。
“我不知道。”何雪言答了话,望望窗外,她已经被束缚的太久,也许是独自去过一段生活的时候,无人打扰,亦不再守规矩。“我只想自己一个人随意去一些地方。”
“我陪你好吗?”白霖羽几乎是恳求,去抓她的手。
何雪言躲开,给了她交代:“你一直渴望成功,如今它近在咫尺,你可以得到它。你写了一个过去我曾经无数次期待的生活,帮你改稿的时候,我就感到十分难过。”
“雪言,我们错过的,我可以弥补。你想去哪儿,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白霖羽道。
何雪言憔悴的面容看着她,眼神仍有痛苦,开口道:“霖羽,你不明白。”
“怎么了?”
“我们谁也帮不了谁。”何雪言喉咙动了动,坦言道:“我以为你能帮我,但是我想了一天,我坐在这里把我的一生都回忆完的时候,我发现,我们真的谁也帮不了谁。”
“雪言,我可以帮你,你不是没有人理解你。”她做出示好的举动,拦在她面前,像少年时候,露出温柔的笑容,却因为紧张使得笑容看起来有一些扭曲:“我知道,你一个人过不下去,你应付不来外面的人和事,你会被那些折磨的很痛苦。雪言,你到我这里,我会保护你。”
这像极了一种诱惑。
何雪言承认她在面对海浪的波澜时候,蜷缩了,海岸的漆黑让她陷入恐惧,她是永远无法和这个世界达成某种和解,她忍耐的够久,已经被何雪茗摧垮了最后一道防线,她小心翼翼,努力维系的。
何雪言看着那张她爱过的面孔,倔强一如少年人,答了话道:“霖羽,就是因为相信了你,所以我在那些日子一直拒绝长大。在等待你回来的最初几年,我都坚信困难是暂时的,你会回来救我。”
“我回来了啊。”白霖羽感到一种折磨,指着自己道:“我现在在这里。”
何雪言眼眶发红,想哭又想笑,淡淡道:“可你救不了我。”
白霖羽实在不懂,她去抓住她的胳膊,用了些力气把她拉进怀里,努力的怀抱着她:“你还喜欢我,我知道,你心里从来不是没有我。”
何雪言皱着眉头,在她怀里摇摇头,极力拼凑那些想让她明白的言语,她在床边想了一整天,她的失败,她的缺憾,她近十年来生活的意义所在,笑容有一些苦涩道:“霖羽,也许就是因为爱你,所以我不能让你成为我的父亲。”
白霖羽一手搂着她,一手去抚摸她的脸,内心为她承认这件事感到喜悦,眼眸的光发亮,说不出话来。
何雪言难受极了,心里的洞似乎一直在漏风,努力开口道:“我可以自私的让你成为我的墙,让你像我父亲为母亲那样放弃一切,围着我,只因为我可怜的抑郁症,因为我是那种别人说一句不好,我会纠结上一两个月吃不下,睡不着的神经病。”
“我愿意当那堵墙。”白霖羽道。
“不是你是否愿意,是你做不到。”何雪言淡淡答话,眼睛一酸,快哭了道:“你也曾经努力保护我,我有过在你帮助下脚不沾地的生活。可当海浪来的时候,你选择离开,那一刻,对我的伤害比从前你保护我免遭的伤害加起来,疼一千倍不止。”
这句话像一根长矛,戳中了两个人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白霖羽把要说的话卡在了喉咙。
何雪言也十分了解她,推开她一些道:“你跟我,还有这世界上的其他人,就是在这样的浪里。你背着我游泳,注定你不能游的很远。”顿了顿,说了最后的话道:“我想一人走。”
“我要一个人走。”
何雪言从她怀里起来,白霖羽有一些慌,伸手捞鱼一样把她捞在怀里,不想让她游走,眼神祈求着,在她耳朵边说了很多爱她的言语。
“你不能走。”白霖羽有一刻终于明白。
一直以来,害怕何雪言长大的永远不是何雪言,一直以来,活在过去,希望回到过去的,只是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