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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坐一天,何雪言没有任何心情改稿了,改来改去有什么意思,反正也不可能卖的好,不过是成千上万销路不好,摆在书架上落灰的一本可有可无的读物罢了。
这几年,满网络盗版,人都爱用手机下个电子书看,逛书店的人都快没了。除了中小学生辅导教材,英语考研资料卖的依旧火爆,到底还有几个人关心书不书的。
贾樟柯采访里头说,书本不已纸张优劣论贫贱,内容为王。那头郭敬明在宣传上就昭告天下,我这书啊,封面烫金,纸都是进口。
内容是什么啊?有人看的内容才有传播价值,你写得再好,没人看,P用都没。
这已经不是何雪言她妈妈那个年代了,专家出的书才有人看,这是个名人出书才有人看的年代,不管是恶名还是骂名,有卖点的,哪怕用白玉盒子装,卖个一本成千上百,照样有人趋之若鹜。
何雪言对这本历史类,前功尽弃,一个字也改不出来了。心里告诉自己,就这么着吧,跟她这个人一样。开头总是顺顺利利,牛逼哄哄,后来就草草率率不知所踪了。
收拾东西,没心情不如早点下班,回家照顾父亲也是好的。
开着车,走走停停一路回家了。
破天荒,走门口都能听见家里有说说笑笑的声音。
老太太来朋友了?
何雪言有些纳闷,推了门,这架势真愣住了。
西伯利亚风刮来的,天上掉下来她姐姐,姐夫,还捎带了一个年轻人。
她爹妈都在外面,父亲坐着轮椅盖着毯子不动也不说话,脸上有一些笑容,老太太坐在旁边,难得肯出来见生人,何雪言一进门,她姐头一次也没数落她了,笑着道:“这么早下班了啊,我还说你可能会来得晚。”
太客气了,何雪言都不习惯:“呦,姐夫也来了,好些天没看见你了。”
她姐夫叫王志杰,人高高帅帅的,快四十岁了保养的挺好,穿戴都讲究,跟她姐姐在美国留学的时候认识的,家里是做生意的,有些家底,后来两个人集体下海,生意顺风顺水,听说资产过亿。何雪言对她姐夫的印象没多差,当然也不算太好,主要她不爱那些做生意,开口股票闭口上市,言必称企业责任,企业文化,动不动明年就把规模扩大多少千万。
她不懂,也不爱听。
王志杰西装革履笑了道:“和雪茗过来看看爸妈,也看看你。听说保姆走了,找了好多妈都觉得不合适,我也托人给找个训练有素的,不行请上三四个人,一个看护专门照顾爸爸,一个打扫,一个负责做饭。”
四合院挤着么多人,估计老太太会发疯。
何雪言笑一笑:“没事儿,我顾得来,你们慢慢找,不用那么多,就跟张阿姨那样肯吃苦不吵闹就行。”顿了顿出于礼貌,对着那边坐着的青年道:“这客人是谁啊?还没介绍。”
王志杰笑脸,伸手拉着青年胳膊道:“忘了跟你说了,这就是何雪言,我小姨子。”他标准的富商脸,浓眉大眼,宽脸庞,笑起来给人亲切和蔼的感觉,夸起人来也特别肉麻:“著名诗人,翻译家,书画家,大编辑,你在这圈里没听过她名字就等于没混过,没见过她,就等于没搞过文艺。”
何雪言幸而有个自知之明,她不过就一个月基本工资3000,书卖不出去她就没钱拿的破编辑。
那青年模样典型一画画的,脸挺周正带胡茬,头发长也没修剪,穿着绿工装,旁边放个包绣着五角星,脚上黑色踢不烂。
“雪言,这是画家赵柏松,你姐刚刚签的明日之星,他在香港拍了五百万港元一幅画,轰动一时啊。”王志杰介绍起来。
何雪言算是摸清了,这就是那说的介绍的相亲对象。怎么不声不响就领家里来了?谁有那个心情?
“何老师好,久仰大名,我把你译的那本当代艺术解析,翻了五遍。”青年还是挺朴实的,笑的不太好意思:“就是没想过,何老师你这么年轻。”
“你也好。”何雪言浑身不自在,这领家里来是干嘛啊?她一天一夜没睡了,能安生点吗?修养再好都要骂人了。
“雪言啊,你不知道柏松多有才华,你们应该多聊聊,说不定马上激起创作的火花,那就是传世杰作啊。”王志杰呵呵笑着。
何雪言是脑袋撞坑了,今儿跑回家了。还交流艺术,她瞧见艺术都饱了。撇了一眼那男的,脚趾头都能猜出来,肯定也是个有来路的主儿,就她姐跟她姐夫那种势利眼,能巴巴的给领回家的会是什么便宜货吗?
“这水都凉了,我去厨房给你们再烧壶热水。”何雪言转身,在厨房里跟她姐喊了:“何雪茗,过来帮我。”
喊名字的时候,都是动了肝火了。
她姐赔笑喊着来了,跟她俩人钻厨房。
何雪言烧上水,脸就垮下来,要多难看有多难看道:“你就直说吧,这姓赵的什么来路?干嘛要介绍给我?”
“那不看你都三十了还跟爸妈住,早点结婚生子也挺好的,女人过了三十岁再晚生孩子就不好了。就算咱们家条件好,你的要求高,但也该考虑了。”她姐说的头头是道的。
“他爹妈是干嘛的?”何雪言再问的通俗一点。
她姐撇撇嘴,开了腔道:“商务部的。”顿了顿:“难得都是搞文艺的,他又特别欣赏你,你就多跟人聊聊。”
“我的事儿不用你操心,你要是我姐姐就别干这种下作的事儿,今儿我不跟你计较,你赶紧把这人给我带走,我也不是你的生意,你记住了,我是有人格的,从不会给谁当追名逐利的工具。”何雪言说完了,就跑出去收拾衣服和包,围了围巾对着满屋子诧异道:“我单位有事儿,急着电话我,我得过去看看,你们坐。”
“这就走啊?”老太太喊她。
那青年也起来了:“何老师,不行我送送你。”
何雪言跑到门口博古架上顺手拿起一本旧杂志,翻来翻去,翻到那页了,指着上面的青年的画道:“就这,我去趟798,十个里头九个都是这样画的,我觉得你把自己的庸碌浮躁表现的特别好,你那500万,我知道,肯定是我姐夫给谁洗黑钱的。”
说的王志杰脸都绿了。
“何雪言,你说什么你!我可以告你的。”何雪茗直接怒了。
何雪言摔了杂志,对青年道:“你现在告诉我,你觉得咱们合适吗?”
赵青年把一屋子望一眼,提起手边的包,黑着脸道:“我告辞了。”
“小赵啊,你别走啊,我送送你,别生气,我小姨子就这种不识抬举的人。”王志杰在后面追。
老太太摘了自己眼镜也很尴尬:“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儿?”
“你问她吧。”何雪言懒得说话,也不想在家待了。背着包也冒风抹黑往外跑了。
有家也别回了。
何雪言开了车,转了几个街区,不知道去哪儿了。
兜兜转转,天都黑了。
开着车,回了单位,打开办公室的门,她太累,坐在椅子上,发呆半天,掏出手机想给颜扉发个短信,像往常一样,和她逗一块嘲笑嘲笑她趾高气昂的姐姐,听颜扉变着法损她,给自己解气。
刚打了几个字,又想起来,颜扉是别人的女朋友。
这大晚上的,颜扉哪儿有心情接她的电话。
何雪言咬咬嘴唇,脑袋疼,不想想这个事儿。
抱了一摞书当枕头,合着衣服就在自己办公室的沙发上躺下去,闭上眼,她有些太疲倦,索性就依赖这疲倦让自己睡着算了。
这还是管用的,迷迷糊糊何雪言也就真睡沉了。
她在梦里梦见自己在船上,四周都是潮湿冰冷的海水,船还漏水,天上飞的鸟,水里游着鱼,她无论怎么样都无法阻止船的下沉,冰冷的水漫过她的膝盖,她在海中充满了绝望。
……
12点后单位暖气就停了,何雪言办公室窗户打开着,风呼呼的刮,她是一天一夜没合眼睡死过去了。幸而宋立晚上加班,看见她办公室亮灯,路过去敲她的门,她稀里糊涂应声了,就是不见给人开门。
她在宋立的心里,属于琼花玉宇高不可攀,这世上的女子妖的妖,娆的娆,宋立自认满腹经纶也是大有学问的人,在他眼里其他女人跟何雪言一比,基本是白云碰上了黄泥巴,其他人俗不可耐。都有这份高度了,宋立当时硬把她办公室的门给撞开了,何雪言裹着大衣烧的满面通红,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雪言,我送你上医院。”
宋立开着车晚上两点多把何雪言拉去医院了,吃了药挂了针,何雪言一直在睡觉。间中醒来了几次,宋立给喂了水,就在旁边守了她一晚上。
何雪言早上睁眼的时候,宋立还板板正正在跟前,何雪言嘴唇干裂,鼻腔里都是苦味儿,喉咙刺痛说的声音小:“你怎么也不去休息,坐在这儿多难受。”
“没事,我这算不得什么。”宋立也是个老实男人,对何雪言一向比较敬重,一来是喜欢,二来何雪言在他看来,是少数跟他一样濯清涟而不妖,出淤泥不染的有大学问的人。宋立有机会伺候她,再苦都高兴:“雪言,你发了一晚上高烧,要不要我给你家里人打电话,让徐总过来看看你。”
何雪言皱皱眉头,摇了头:“千万别往我家打电话,你打了就是给我找罪受。”知道了还得了吗?她姐肯定是一顿嘲讽,她妈顶不上事儿,她爹还指望她回去伺候。
“好,好,你不让打我就不打电话。”宋立对她言听计从。
“最好谁也别说。”何雪言咳起来。
宋立点头如捣蒜:“真不说,你说不说,我就不说。”
何雪言爬在床边咳的厉害,宋立吓的喊护士。
护士来转一圈,看了看说是烧退了,肺部还有炎症,让先躺着,把针打完再回去,明天,后天,外后天,连续挂上几天针就没事儿了。
何雪言自己病,自己扛,从没指望过谁把她多瞧两眼。虽然也不喜欢宋立,但宋立这人倒真不是坏人,对她确实也是真心实意。何雪言大早上,宋立给她忙进忙出,伺候她吃了早饭,给她去病房拿药。
等出院的时候,何雪言给她姐姐打了电话。
她姐姐那会还生气呢,何雪言说的很在理道:“你也不用说我这不好那不好,我就算千不好万不好,我三十岁了还肯跟爹妈住,除了出差公干,我十多年一天都没离开过这个城,我是为什么你不知道吗?我跟你说,我这几天真不回去了,你要那么厉害,你回去照顾老头老太几天试试。”
何雪言把电话给挂了。
宋立在后面给她拿着包,凑在跟前:“你跟家里人吵架了?雪言,别生气了,看开点自己家里人总归都是亲人,再吵也是亲的。”
亲什么亲?兄弟相残,父子反目的还少啊?何雪言心想。
“雪言,你这身体怕是也不能上班了,我送你回家吧。”宋立小心翼翼。
何雪言摇头:“我这两天不回家。”
“那你准备住哪儿?”宋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