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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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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山落黄叶,红掌挽青霜。

    乌山上有有满山红叶,风一吹便飘摇落下,仿佛是山上扬起红色的烟尘。

    晴空万里下,有一黑衣少女在红叶间辗转腾挪。少女容貌端丽,神色淡漠,身法却极是清俊。她手持铁剑,剑法凌厉,仿佛在与敌人搏斗,却又剑剑刺在空处。

    她忽然停了下来,漫天红叶也在她身边渐渐沉下。她对着某处鞠躬作揖,口称师父。

    她的剑已收在背后,上面却穿着片片红叶,原来她方才竟不是刺在空处,而是刺在片片树叶上。

    她前方已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白袍人,做道士打扮,面容清俊,眉宇间说不尽的落寥,淡漠的神情却与黑衣少女如出一辙。

    道人往前走了一步,晃动间才露出被袖子遮住头的拐杖。

    他叹了口气,道:“金铃,我的老对头还活着。他已传信与我,两个月后,勿失十二年之约。”

    金铃沉默了一瞬,答道:“徒儿必不辱师门。”

    向碎玉歪着身子,重量全压在一根拐杖上,这才空出一只手。金铃往前走了两步,向碎玉将将能摸到她的头顶,顺了两下,叹了口气,道:“你很不错。”

    金铃微微弯腰拱手,并不言语。

    两月转瞬即过,一日秋高气爽,本该下山的向碎玉却一直呆在家里,直到有家人来报:“行主,有一算命的半仙在外求见,见不见?”

    向碎玉道:“可知相貌姓名,身形武器?”

    家人道:“呃……此人留着短须,人倒干净,模样也不错,瘦瘦长长。腰间有一柄熟铜锏,说自己叫马喻,与行主是老乡。这个……”

    “什么?”

    “行主明明是我荆州人,那人一口北方话,怎地和行主是老乡?”

    向碎玉摇摇头,道:“请进来。”

    家人无法,只得去外面将人引了进来。

    那中年文士见了他,眼眶一红,抢上来两步,跪坐在他面前。

    家人露出颇不苟同的神情,向碎玉却不以为忤,示意家人退下。

    金铃斟茶时,听见中年文士唤了一声“大师兄”,向碎玉微微点头,道:“黛子,你都这么大了,还是一谷之主,怎还如此孩子气?”

    “大师兄,我已十年没见你了。”

    向碎玉摸摸他的头,浅笑道:“是师兄的错。你还尚未见过我的弟子吧?来看看,这是我徒儿金铃。金铃,见过喻黛子师叔。”

    金铃长身而起,一揖到底,“弟子见过师叔。”

    喻黛子端详她片刻,笑对向碎玉道:“生的真好,简直与师兄小时候一模一样。”

    向碎玉道:“怎会和我一模一样?”

    “师兄小时候漂亮得像个女儿家,很像。”

    “只怕你也记不清了吧。”

    喻黛子笑着摇头道:“半点不假。”

    二人叙旧叙到一半,忽然又有家人匆匆忙忙跑进来,手里捧了半截铁剑,交给向碎玉,神色凝重,言是不知何时钉在门口的。

    他尚未说话,喻黛子便哦了一声,“这岂非当日大师兄使的那一柄?”

    向碎玉微微颔首。

    喻黛子叹了口气,道:“定是二师兄,他……他果然没事……”

    此乃向碎玉当日佩剑,时隔十二年再出现,勾起他许多回忆。他轻轻摩挲断剑剑身,却看到上面刻有小字,“明……?”

    喻黛子也凑过来,跟着念出后面的字:“明日寅时三刻九凝峰铁索桥前等候……确实是二师兄的字,字迹崭新,想来是刚刚刻下。”

    金铃微觉奇怪,要等的是师父的二师弟,何以师父一直说是仇人?

    想到此节,她又不禁对师父的仇人感到好奇。

    喻黛子打量着金铃,问道:“小师侄,紧张吗?”

    不料金铃摇摇头:“不曾。”

    喻黛子满脸失望。向碎玉一直看着他,似乎就等着他这个表情冒头。他遂了心愿,嘴角似乎也浮现出一丝笑意,“你不曾练过凝神静气,因此你不知这门功夫可以让人心如止水。金铃从小修炼,不识七情六欲,自然不会紧张。”

    金铃听罢,微微点头。

    喻黛子揶揄向碎玉:“师兄,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让你教的像块石头一般,好生可惜了。”

    向碎玉微笑道:“石之美者则为玉,你羡慕不来。快收个弟子,传下神仙谷衣钵吧。”

    喻黛子与他相视而笑,又飘忽地望向天空,喃喃道:“不知二师兄又收了个怎样的弟子呢……”

    金铃蓦地心中一动。

    她自小便知十七岁上下要与魔教第一法王的弟子有一战,因此日夜刻苦修炼。练功之余,偶尔也偷偷想过这个魔教弟子是什么样的人,但终究是觉得“决战之日”太过遥远。喻黛子忽然提起来,却让她惊觉明日便能见到这定要见面之人,反而大不真实。

    这名素未谋面的魔教弟子,究竟是男是女,是何相貌,是什么样的人?

    翌日金铃早早起床,梳洗妥当,见天色尚早,又去屋后林中练剑。

    神仙谷不传剑术,门下弟子的剑法由每日穿刺千片树叶磨练出来。向碎玉虽已不是神仙谷中人,训练弟子的法门,却还是使用旧法。

    天光将出之时,向碎玉撑着拐杖,与喻黛子一道来找她。她收剑上前拜见,向碎玉赞了她一句:“不错,应当有此平常心,我徒儿合该有大将之风。”

    金铃低头拱手,沉默不言,心中却明白自己实是有些心神不宁。她归剑入鞘,问道:“师父,是要出发了吗?”

    向碎玉点头,撑着拐杖以一种迅速又奇异的姿势向山顶走去。

    向碎玉在前,金铃在中,喻黛子在后,三人走上山顶。九凝峰有九座山峰,离金刚台最近的一座,与旁边的峰顶有铁索相连,其余山峰则因为太远而鸟兽绝迹,更勿论人踪。

    九座山峰如九根手指抓向天空,石壁陡峭光滑,只有山顶平缓,是以落土生树。山峰下端终年云雾缭绕,远远望去,似是云海中的九座孤岛。

    铁索桥附近并未有人先到,深渊之中的白雾一阵又一阵升腾上来,有时候眼前开阔,极目远眺,似乎可以看到天边,有时候又似马上要溺死在浓雾之中,近在眼前的人却只有一个剪影。

    三人各往远方眺望,一时静默无言,不知都在想些什么。忽然两个大人齐齐往山下望去,金铃跟着扭头,在山雾之中看到两个剪影。

    那两人的身影很是模糊,轮廓怪模怪样,似乎都穿着斗篷,步伐不紧不慢,却急速接近。右手边的人似乎是个魁梧高大的男子,左手边的人身量高挑却略显单薄,应是年岁不大。

    金铃忍不住捏紧剑鞘。

    约莫还有十丈远,一阵劲风将雾气吹得干干净净,露出两人模样。喻黛子见了来人,忍不住出声打招呼:“二师兄!别来无恙!?”

    那魁梧高大的男子身穿灰袍,披一件白色斗篷,松垮垮的兜帽扣在头上。他听见喻黛子的呼唤,伸手拨下帽子,朗声道:“黛子!”

    十丈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两人招呼之间便已靠得极近,孰料一直未开口的向碎玉忽然以杖头点地,另一根拐杖当做铁剑,瞬间刺出三下。这三剑乃向碎玉的得意绝技,唤作“一气化三清”,三剑几乎不分先后,一齐发出,三剑均是实招,叫人无法分心兼顾。

    这位二师叔竟然不闪不避,伸臂格挡,只听“叮”地一长声,却是他以左臂接下向碎玉三杖,三招太过密集,声音叠在了一处。而那只手臂竟不是肉身,而是铁器。

    向碎玉一招未得逞,右手拐杖点在地上做轴,另一柄铁杖顺势扫了出去,金铃右手搭在剑柄上,铁剑已出鞘一半,眼角余光监视着同来的白衣少女,只等她拔出背上双刀,便可加入战团。

    少女和陆亢龙一样,披着一件长大的斗篷,斗篷外是白色,内里却是火红火红的。斗篷之下,她的脸尽数笼罩在一张精致的黑色皮面罩里。与寻常遮住嘴巴鼻子,只露出眼睛的面罩不同,她的面罩仅露出嘴巴和下巴,却将眼睛挡得严严实实。

    金铃戒备之余,不住地打量着她,好奇她的面罩之下,会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又忍不住扼腕叹息:这么一个女娇娘,竟然会是个小瞎子。

    喻黛子见两人一见面就出手,叹了口气,忽然插到两人中间,举起腰间乌沉沉的铁锏,格开向碎玉的拐杖。

    两人一见铁锏,竟神色恭敬,纷纷收住,凝立不动。

    “大师兄,二师兄,十五年前我们便已在‘汉川’前说定,你二人从此不可再战,若要一较高下,还请看两位弟子的,是也不是?”他举起手中铁锏,握住手柄。手柄松动,被他拔出一截,这铁锏竟然是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