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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三月,正是草长莺飞,莺啼燕语的好时节。
出了盛京城往城南方向去,只见一座在绿水青山掩映间的古刹,正门的牌匾上写着“大佛寺”三个大字,里头香火烧得正旺。
“百姓都说,这大佛寺中有一尊佛像,人过大佛寺,寺佛大过人,所以一直想来瞧瞧。”
多尔衮拉着她就入了山门,进门正北便是天王殿,不少修行的禅师皆在此诵经打坐。
穿过天王殿,就是大雄宝殿了,只见一尊足足一丈六尺高的铜佛赫然供奉在庙中,法相金身,慈悲肃穆,好不迫人。
多尔衮兴奋不已,窃窃在她耳畔道:“瞧,还真有大佛。”
“既然来了,就烧柱香,拜拜佛再走吧。”
海兰珠也有许久没来过寺庙了,在这大佛面前,更是心下虔诚了几分。
既来之,则安之。她跪在佛前,在心里默念着,愿佛祖保佑,她与皇太极能顺顺当当,平平安安地走完后半生,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祈愿毕,海兰珠从香炉里取了三支香,也给多尔衮递了三支香,只见他倒是好不陌生,举香叩了三拜,像模像样的。
海兰珠望着那慈目众生的佛像,突然领悟,“你带我来这儿,不光是为了拜佛的吧?”
多尔衮拜过佛后,坦言道:“大汗已经将你的孩子交给这大佛寺的主持了,日后做个小沙弥,便是他的命了。”
原来……是送进了庙里。
皇太极虽然留了袁文弼一命,但日后做了和尚,袁崇焕的这一脉也是断子绝孙的……皇太极这样做,还真的狠绝,却也无可厚非。
帝王之术,便是如此,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潜在敌人……且看朱元璋当年,为了给朱家王朝保驾护航,狠心杀光了所有开国功臣……相比之下,皇太极的手段,已经算是仁慈的了。
海兰珠是一声叹息。
多尔衮目光炯炯,直抒胸臆道:“大汗临行前千叮万嘱过,不许把此事透露给任何人。我冒了这么大的险,汉人说,礼尚往来,你也该表示表示了。”
“谢贝勒爷帮衬,但……恕我无以回报。”
海兰珠朝他深鞠一躬言谢后,急匆匆地就要走,盘算着去找祖可法商议解救之法。
多尔衮见她这般急功近利,丝毫也没将他挂在心上,自己哪里被女人这样对待过,不免有些恼了。
“你着急走也没有用——”
“什么意思?”
“这大佛寺可不是什么等闲的地方,要带走一个活人,即便大汗如今不在盛京,也没那么容易。”
海兰珠左右估量一下,虽然觉察出了他话中的别有用心,却也耐着性子,想看他如何圆下去。
多尔衮负手言:“你且再陪我几日,我一定想出个万全的法子来。”
“既然是大汗亲自下的命令,想贝勒爷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吧?”
如今这城里的王爷贝勒,哪有人敢跟皇太极唱反调的?无不是极尽阿谀奉承,想要换得爵位重用,想这位墨尔根戴青贝勒也不例外吧。
她若是真相信这世上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情,那也真是太愚笨了。
海兰珠只是含笑回绝:“谢贝勒爷的好意,这件事情,我会自个儿想法子解决,免得害贝勒爷不吃羊肉空惹一身膻。”
“暧,我说……”多尔衮到底是沉不住气了,嘟囔着:“咱们朝夕相处了也有半个月了。文馆那地方,我一年都难得去上一次,若不是为了一睹芳容,何必去得这么勤?我还当你都心知肚明呢……”
“我是个有夫之妇,还请贝勒爷死心吧。”
海兰珠说得直白,显然不愿再与他纠缠,心中烦扰,更是没心情同他打情骂俏。
多尔衮哪里信她的话,穷追不舍道:“从前你是有夫之妇,现在只是寡妇了。”
她有些发蒙,完全不知他在自说自话些什么。
多尔衮自顾自道:“大汗同我交待过,那孩子是袁崇焕的遗腹子,你说他是你的孩子,那你自然就是个寡妇了。”
海兰珠哑然,哪里想到他误会得这样离奇。
“是个寡妇,也总好过有夫之妇。大汗不许我们夺□□眷,你若是个寡妇,也就不是个问题了。岳托前不久才娶了个汉人,我也得跟跟风才是……”多尔衮嘴角挂着英隽的笑容,毫不掩饰道:“你若是跟了爷,以后指定不让你吃苦。”
这话说得当真是狂傲,这多尔衮的骨子里,还是跟阿巴亥有几分相似的。
海兰珠望着眼前这眉清目秀,一心只图玩乐的少年,只觉世事瞬息万变。
谁人能想到……他日后会成为权倾天下的摄政王呢?遥想当年……她亦是一步步看着皇太极,孤身一人,从八阿哥一直坐到了大金国汗的位置。二十岁的皇太极,也是这般地气血方刚,年轻气盛,迫不及待地想要长大,想要建功立业……
转眼间,二十五年,不过是光阴似水,岁月如梭。
“天下美人这么多,更不乏汉人,贝勒爷日后……只怕见都见不完,还是饶了我吧。”
这里毕竟是寺庙,这些诳语,着实有几分亵渎。她本无心恋战,只想快些出城去见祖可法,“天色已晚,我还要出城去……就此告辞。”
多尔衮跟她一同行到了山门外,心里暗暗想着,自己到底哪句话失了言,亦或是冒犯到了她?
他从未结识过汉人的姑娘,更不知该用什么法子取悦她。她又偏偏是这样清丽翩翩,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今日我倒真有些好奇,那袁崇焕……到底是怎样的人物?”
海兰珠脚步一滞,只听他在身后道:“宁远之战距今已有七年之久了,阿玛戎马一生,未尝一败,独独是败在了宁远。几位大贝勒更是对他忌惮三分,这七年间,单是袁崇焕三个字,便足以让我八旗铁骑闻风丧胆。大汗则宁可放弃夺取京师的大好机会,也要除掉他……我们苦苦打了七年,伤不到他一根汗毛,反倒是那大明皇帝一句话,却能让他死得这般轻易……”
海兰珠原本就该在此与他作别的,听到这番话后,是心生善念,突然停步回首。
现在的多尔衮,还太年轻了,如何能领悟这政治争夺的黑暗呢?
“贝勒爷读了《反经》,该是参悟了几分所谓‘君臣之道’了才是。袁崇焕再如何厉害,也只是臣子而已,他学的是兵法,皇帝学的却是为君之道。论如何做皇帝,没人比为君者清楚了。皇帝只有一个人,要治泱泱大国,是□□乏术,唯有以治人、治臣来实现。为臣者,当谦恭,万不可妄自尊大揣摩皇帝的心思。即便天下人都知道,只有他袁崇焕能镇辽,也不能恃宠而骄。今天皇帝能赐给你尚方宝剑,明日也能赐你鸠酒一壶,这边是皇权。若是犯了人臣谋士的大忌,自作聪明,走在了皇帝前头,那倒霉的就是你了。”
这些话,也算是给他的忠告吧……此话中深意,他总有一日会顿悟到的。
即便他日,他成了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他也到底只是臣子罢了。再年幼的皇帝,也总有长大的一天……
多尔衮被她的这番话给彻底震慑住了,如此高深的道理,从她口中淡然自若地说出,还带着几分不似她这个年纪的阅历。他是瞠目结舌,一时间忘了言语。
她却没有留给他还神的机会,温婉道:“贝勒爷,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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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政殿里,杜度、阿巴泰和多尔衮三位贝勒正在整理这一个月来六部积压的书谍奏折。
杜度是忙得不可开交,但看他们二人,一个是魂不守舍,一个是游手好闲,根本没有理事的心思。
碍着长幼辈分,杜度没法儿当面指责阿巴泰,遂只有旁敲侧击的提醒道:“大汗这才走了一个月,六部的折子都堆成山了,咱们若是不能妥善处置,等大汗回来,怕是又要训话了。”
阿巴泰颇有微词地嘟囔着:“真是烦人,大汗非得学汉人,设什么六部。这工部的事情,整天都在算账,看得我是心烦意乱,衙门那地方我也不兴去,闷得慌。杜度,好不容易大汗不在,也让我歇息几日,省得老被他督促。”
“七叔,你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大汗原先就对工部的账目很不满意了,这几个月再不理出来,我们都得挨骂。”
“这凤凰楼建好了,东西四宫也拾掇得差不多了,至于花了多少银子,用了多少民夫,有些小的出入,也不是什么大纰漏。”阿巴泰很是不痛快,满腹牢骚道:“大汗他从小就管老城的账目,自然不在话下,我大字不识几个,要我理账,摆明了是在为难人嘛!让我去打仗我反倒开心,让我管这些,真真是头疼!”
杜度看着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无奈至极:“大汗临走前特地叮嘱,要我盯着你去衙门理事,我总不能徇私包庇才是。”
“我反正是理不出来了,叫承政和启心郎过来弄吧,我身子乏得紧,今日就先回府了。”阿巴泰说着,便打着哈哈摆驾走了。
阿巴泰的爵位虽与他们同级,但按亲族关系,他也算是大汗的兄长,多尔衮和杜度一个是弟一个是侄,心中有些怨言,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唯有看着他大摇大摆地回了府。
多尔衮强打起精神来,帮着杜度将工部的折子都理了出来。
杜度问:“吏部的事情,可都理好了?”
“我可不像七哥,什么都拖到最后一天做。放心,大汗交代的事情,我不敢懈怠,都弄好了。”
多尔衮看似在埋头理账,却是走神了好几回,心绪早就飘到九霄云外去了。
杜度忍不住又问:“你可是有心事?”
多尔衮失笑答:“也不算什么心事。”
“前几日我去你府上找你,都不见人,你近来可都在忙什么?”
“我都在文馆呢,读了几本汉书,也想熏陶熏陶。”
“哦?”杜度有些诧异,“你有这个雅兴,大汗知道了该是很开心了。”
“是啊,大汗成天念叨我们要多读书,学学圣贤之道,我也是难得才有了些兴趣……”
多尔衮一走神,脑海里又不自觉地浮现起她的模样来,一颦一笑都那样明艳动人……明明已经被她明言拒绝了,心里却还是忍不住蠢蠢欲动。想到这茬,他便试探地问:“对了,杜度贝勒跟那袁崇焕是交过好几次手的,你可知他有遗孀在盛京城中?”
杜度神色一变,“你问这个做什么?”
多尔衮毫不避讳地直言,“不瞒你说,我近来瞧上了个美人,我猜多半是袁崇焕的遗孀。”那口气中除了感叹,还有几分意犹未尽,“那容貌,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也不过如此了……”
杜度当即确认了心中的猜测,不安地问:“她……人在何处?”
“先说好,这可是我先瞧上的,杜度贝勒可不许跟我抢——”
多尔衮话未说完,杜度便冷冷地打断道:“她不是袁崇焕的遗孀,她是大汗的女人。”
“什……什么?”
多尔衮还没来得及追问,外头的正白旗侍卫便入了正殿来禀告到:“两位贝勒爷,大事不好了!城外的汉人又在闹事了,这次来了几千人,正堵在大佛寺的门口呢。”
杜度反问那侍卫,“大佛寺……为何是大佛寺?”
“小人也不知道啊!现在外头闹得一团乱,二位爷还是赶紧去瞧瞧吧——”
多尔衮料到了会出岔子,赶忙穿着甲衣,没好气道:“又是那个祖可法,他到底有完没完了!大汗留他一命,还真把自个儿当个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