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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爷,可以了。”
我挣脱开他的手,停下了步伐。
他表情很冷,听到我喊出那句“太子爷”,更是冷到了冰点。
“你在生气。”
我一边摇头一边自嘲:“也许你只是想对六夫人报恩,所以对我好,所以表现出喜欢我。很好,我没有生气。”
既然他早就知道我是六夫人的女儿了。遥想起第一日进城,他默默地问起我家中的事情,想必那时就已经有所怀疑,着手在查了。我不知道他是何时开始知晓这件事情的,只是这几年间,他对待我的态度,完全不曾令我察觉有何不妥。到底是他的演技太好,还是我忽略了什么?
他没有吭声,如同默认,“这两者很矛盾吗?”
“完全不一样!对女人来说,感激和喜欢是不能混淆的。既是感激,你一开始就该告诉我!亏我还像个傻子一样会错意,呵……”
“会错意?”他的眼神闪烁不定,“感激是感激,喜欢是喜欢,我从来没有混淆过,也从未要求过你对我愧疚。”
“所以,这就是你一贯的行事风格?无论你是对了还是错了,都可以混为一谈?和城中那些所谓的坏人们比起来——太子爷,你又好得到哪去?”
“是,我不是什么好人!今天正好让你看清我!”
他瞬间冲到我面前,蛮横地吻了下来,丧失理智般用力地摩挲着,我只觉得瞬间寒意贯穿全身,死死咬着牙关。他的亲吻狂风暴雨般地落下来,不带一丝怜惜,只有掠夺,只有占用……
我死命地拒绝,死命地挣扎,却换不来他一丝停滞。我被他推得向后直退,背用力地撞到了树上,不由得吃痛一声。
也许是因为我呻吟,他稍有闪神,我趁机反手将他用了的推开,用袖子用力地擦着嘴巴,狠狠地盯着他。他双眼布满血丝,像是饿红了眼的恶狼,他不是褚英,不是我所认识的褚英……这样的他,让我一阵战栗。
“你在做什么!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指着他的鼻尖,有些歇斯底里地怒喝。
“让我失望的是你!”他也毫不吝啬地回吼道,额上的青筋暴起,表情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狠戾。好像就连在战场上面对乌拉的铁骑,有没有过露出过这样骇人的表情。
他扬手用力一挥,只听“咣啷”一声,一只酒罐被摔在了地上,罐子四分五裂,里头酒水横流。刹那间,酒香四溢。
他转身,忽然蔑然冷笑,“范筝筝,就算是我混为一谈。你想想你自己,你有老八了,凭什么还来要求我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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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其妙……”我踢踏这路上的石子,嘴上有些忿忿地嘀咕着。
刚刚发生的一切,我只能用莫名其妙四个字形容。明明做错事的是他,为什么反而轮到他对我失望生气?
我又抬手开始擦起嘴巴来,气恼地想,他今天真是中邪了,估计是被他弟弟给气得疯魔了。做出这样的事来,居然还恶人先告状!这个喜怒无常的怪咖!
不远处就是灯火通明的八爷府,现在估计宴席已经开始了,我再瞧瞧我自己,衣衫不整,脸上施的脂粉估计也花得够呛。
得,正好我也没想好到底去不去,干脆就趁机溜人。反正皇太极的儿子生都生了,跑不了,也不在乎这么一时半会儿瞧个究竟。
谁知步子还没跨开,又一声将我喝住。
我琢磨这今儿是什么倒霉日子,我在这个城里认识的人用一双手就能数完,怎么一晚上都让我给遇上了。
我瞪大着眼睛,万万没有想到喝住我的居然是……他。
我被吓得连请安都忘了,只结结巴巴地念道:“汗……汗王……”
跟在他身后的文官满脸厉色,立马脱口训斥道:“大胆,见了汗王还不跪拜请安!”
我连打了几个寒噤,猛地跪下来请罪:“奴才该死,不知汗王到来……”
□□哈赤的锦靴离我的鼻尖只有咫尺,我死死地盯着他的脚背,额上冒了一头冷汗。
谁知他却蹲身将我扶起来,他身形魁梧,迫使我不得不仰视他,让我惊讶的是,在他的脸上丝毫却没有怒意,声音平和道:“地上脏。”
我狼狈地被他扶起来,他略眯着眼连睨我两眼,这种审度的眼神让我更加不自在。
“赫舍里家的格格,我可是记得你。”
□□哈赤露出长辈般的微笑,容光焕发的脸上红润如少年,眼神炯炯,颇有震慑力。
果然,一代天骄的气场,跟普通人就是不一样的啊……
“不知为何,见着你,倒像见着了自个儿的女儿一般,莫名的亲切。”
“奴才不敢当。”
我被吓得差点又跪到地上去,蓦地,□□哈赤及时伸出手来扶住我肩膀,好笑道:“你这么喜欢跪?”
“奴才……”
“在城里,你不需要给人跪拜。出了城,自然另当别论了,可只要在这赫图阿拉,我特许你不需向任何人行跪拜之礼。”
□□哈赤说罢,便侧身对身后的人说道:“额尔德尼,这是我特许的,不管合不合规矩,你都给记下。”
身后那名叫额尔德尼的文官有些诧异地瞧着我,但却没有多说什么,低声答应着。
我被□□哈赤这突如其来的恩典给吓得不轻。立马拒绝道:“汗王抬爱,奴才实在受不起此等恩惠……”
潜台词是:汗王你日理万机高高在上,真的不需要这么待见我这个小虾米……
不过我想□□哈赤压根儿没把我的拒绝当一回事,双手负在身后,兴致极佳道:“今儿是老八儿子的满月酒?”
“是的,汗王。”额尔德尼答。
“有喜事,是该大操大办的。”他自顾自地念叨。
“正好,我也想找这赫舍里家的格格聊聊天。”他侧身朝我颔首示意。
我根本不懂他这一颔首是个啥意思,愣了半天,额尔德尼用手肘顶我,斜睨我一眼,沉声提醒我:“爷让你领路。”
于是我只有屁颠屁颠地去前头领路,心里各种含恨咬牙。古人真他妈麻烦,有话不说利索,还得费心让人猜。
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满月酒,因为□□哈赤的下榻,变得热闹非凡了不少。其实这些歌舞也是好生无聊的把戏,台下的舞姬纵使跳得再卖力,也始终是那个水平,不见得有多少长进,不过还好看的人也没多少心思在她们身上。想乘机来谄媚一下汗王的人倒是络绎不绝,额尔德尼很尽职地将他们一一回绝,给汗王留下了一片清净的吃酒的地方。
然而,我很不幸地,不能投入广大群众的怀抱,而是依旧被笼罩在□□哈赤强大的气场里。
而且邻桌便是褚英、代善那些王子们。尤其是褚英……我根本不敢去看他!于是只有恪尽职守地立在一旁,扮演着丫鬟的角色,给□□哈赤斟酒。也是为了避嫌,不跟他打什么照面。
俗话说怕什么就来什么,才倒了没两杯,□□哈赤便发话了。
“你坐下。”
我一听,差点没背过气去,他这是整我吗?台下多少皇亲贵胄在看着啊,还有他的那大房、二房、三四五六房老婆在呢……我……只有一条命,真的不够她们玩儿。
见我没有反应,他加重了语气,命令道:“让你坐下。”
我胆小,眼见再不坐他估计就要掀桌子了,于是马上恭敬地坐了下来。
正巧这时,被一群宾客包围着的皇太极突然将目光落在我身上,因为隔得太远,我扑捉不到他的目光。
“是不是吓着你了?”他问。
我有些局促地低下头,不敢回答。
他爽朗地笑了两声,道:“别怕,我只想与你探讨些事。”
“不知汗王所为何事?”
他搁下酒杯,正襟危坐道:“是这样,前些日子我去过文馆,在你师父那儿见到一本手译的《三国》,一时兴起,便坐下细读了读。你师父告诉我,那本《三国》是你译的。”
“奴才在文馆时,偶有闲暇之余,便随手译了前五回。译得粗糙,让汗王见笑了。”
“不,我倒觉得译的不错,这是唯有精读过《三国》之人,才能译得出来的。所以,我初听闻是出自你之手时,甚为惊讶。就是你师父硕色,也难有这样的功底啊。”
“汗王夸奖,奴才没有什么才能,唯略懂些汉文。”
“咝……”他微微蹙了蹙眉,话锋一转,“不过有一点,我觉得译得有些问题……”
我毕恭毕敬地回答:“汗王但说无妨。”
“第五回写道:‘公孙瓒战败,吕布举画戟要刺,一旁的张飞挺丈八蛇矛来战吕布,飞抖搜神威,酣战五十余回合。接着关于舞着青龙偃月刀来夹攻。三匹马丁字儿厮杀,又战到三十合,二人仍战不倒吕布。这是刘备前来助战,掣双股剑,骤黄骠马,刺斜里去砍。三人将那吕布团团围住,转灯儿般厮杀,八路人马都看呆了。最后吕布荡开阵角,倒拖画戟,乘胜退兵,刘、关、张紧追至虎牢关下。’此段所写,乃《三国》中著名的‘三英战吕布’,我有一点疑惑是,为何最后所译,说吕布遂‘乘胜退兵’?若我没有记错,吕布并未得胜,此处可是译时的谬误?”
“非也。“三英战吕布”时,刘关张三人围攻吕布,最终亦未能将其战倒,不能说他胜了,亦不能说他败,而我所言‘乘胜退兵’,意指回合初吕布战败公孙瓒,所以依我之见,吕布也算是略有得胜了。”
□□哈赤露出笑容,拍着手,认同地看着我:“原是如此,此惑扰我多日,多亏今日见着你,方能一问究竟。”
众人的目光皆被□□哈赤的掌声给吸引了过来,我略感尴尬,只好应承道:“想不到汗王读书如此细致入微,实在令人钦佩。”
正在这时,皇太极端着祝酒杯来到我们这桌,后头跟着抱着婴儿的奶娘。
皇太极杯中早已斟满了酒,举杯道:“没想到阿玛亲自前来,儿臣着实受宠若惊。”
“一直算着日子,该来你府上瞧一瞧了,生了长子,传续香火,是大喜事,做阿玛的是一定要敬你的。”
□□哈赤豪气干云地饮尽,随后伸手向奶娘怀中的婴儿。
“来,玛法抱。”
还在襁褓中的小豪格眨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无辜地四处瞟着,小小的脸蛋上,五官倒是像极了他父亲,标致俊朗,一点都不耷拉。我痴痴地望着小豪格,不由得心中一动。
□□哈赤正逗着小豪格玩儿,我看向皇太极,与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他正满目柔情地望着我。我双颊一阵发烫,我想,我现在的脸上,一定写满的羡慕。
如果,我也能给他生一个孩子的话……这样想着,心中的甜蜜越积越多。
□□哈赤逗够了孙子,瞧着一旁的我巴巴地看着,将孩子递过来:“你抱抱。”
其实打第一眼瞧见,我心里就一直在期待着,能抱一抱这个孩子。
“可以吗?”
皇太极微笑着冲我点了点头。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豪格抱在手上,右手托着底下的棉絮,左手绕住这个小小的婴儿。第一次这样认真地抱小孩,动作难免有些生硬。
但将孩子抱在怀中的一瞬间,我似乎有点能够感觉,孕育生命的幸福了……
奶娘在一旁开心地说道:“这个小阿哥啊,是己酉三月十三日子时生的,萨满巫师说了,他的命相好着呢……而且这孩子的面相和八爷特别像……”
奶娘还在陆续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却掀的我心中一直慌乱不定,先前羡慕的心情,瞬间都无影无踪了。
我想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豪格,这个孩子……
历史上,皇太极的继承人是孝庄的儿子福临,后来的顺治帝,不是他,豪格……
他日后会如何呢?像褚英一样,孤立无援地挣扎着吗?
我开始懊恼自己知道结局,看着怀中婴儿稚嫩的脸庞,我开始……莫名地心疼起这个孩子。因为知道他日后不会继承帝业,即使做几十年的太子,也只是陪衬。
得不到皇位,一切虚名都是空……
褚英也好……豪格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