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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回 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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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且说萧帝听了淮王这一通说道,只觉心中一阵气血翻涌,险些要呕出血来。

    萧帝出自草莽之家,得万民拱卫,方才登临皇位化金龙。可历经数朝的传国玉玺离奇失踪,已然将他置于了万分尴尬之境。他此前的种种谋划,都因此事成了一个晦涩难言的笑柄。虽说此后萧帝凭借一尊假玺登临天阙,可这出瞒人不瞒己的戏码却已然成了萧帝心中最不可触及的逆鳞。

    邵长韫临终之言,犹若一把利刃,不着痕迹的在萧帝的心底敲出了一道不可弥合的细缝。现如今,这淮王的无意之言与康王畏手畏脚的心虚之举,已然将这条细缝狠狠地撕裂成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黝黑深渊。而康王,业已身临悬崖不自知,生死危悬一瞬间。

    思及此处,萧帝敛下心神,负手上殿,可他心底那股渐次燃起的无名之火,却越发炽热起来。若不是因着他位处高位数载所沉淀下的淡然,加之他心底对邵长韫的猜忌之心,康王只怕就要立斩于当地了。

    可既是这般,萧帝仍旧双目赤红,再也忍不住他一直苦苦维持的淡然,他猛然抬手将眼前的席案尽数掀翻在地。

    碗盏“叮呤当啷”的破碎之声接连响起,暴怒之下的萧帝再也掌不住自己的老迈的身躯,脚下虚浮了两下,斜靠在身侧的宝座之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殿内众人被萧帝莫名而来的暴怒所震惊,齐刷刷地离席跪于金阶之下,口中齐声高呼道:“微臣惶恐,圣上息怒。”

    萧帝粗声咳喘了两下,失力倒坐在身后的龙椅之上,他颤微微的抬高手指,遥遥指着康王,厉声呵斥道:“好个狠毒之人,你句句之言,皆是要将那邵家斩草除尘。说到底,是不是为了遮掩你那不可告人的狼子野心!”

    萧帝此番无头无尾的质问,直将康王问了个满头雾水。他抓耳挠腮的想了半晌,却不知萧帝此言究竟从何而来,只得连连叩首道:“父皇明察,儿臣当真是冤枉。儿臣一片赤诚之心,处处皆是为了父皇着想,又那里来的什么狼子野心。父王万不可因为一些小人的诛心之言,而怀疑儿臣的赤诚之心。”

    “赤诚之心?朕可当不得。”萧帝冷哼一声,唇角勾起如霜寒意道。

    康王被萧帝冷言所震,却不知如何搭言,只得以头抢地,连声高呼道:“儿臣愚笨,望父王明示。”

    萧帝冷眼瞧着康王蜷缩跪于阶下的瑟缩身影,缄默不语,心底却已早已盘算起暗查康王之事。一时间,整个大殿内鸦默雀静,一丝声响皆无。殿内众人更是犹若凝结一般,遍寻不到一丝生气。

    康王许久得不到萧帝回音,悄悄抬首觑了眼萧帝的面色。浑身又是一阵颤缩,垂首将自己埋于袖间,再不敢多言一句。

    两人此番景况,落于淮王眼中却另有一番隐意。虽说淮王尚不知萧帝这番无名之火出自何处,但此刻局势之下的利弊得失,已然大明。淮王通了此中关窍,遂膝行两步,恭声说道:“父皇息怒,众人皆知皇兄生性粗豪率直,且素来直言。儿臣认为皇兄方才不过是一时顺心而言,虽说立意不甚贤明,但也算有一番警示之意。”

    淮王面露恭谨,出口之言明面上是为康王辩解,但语锋中的暗藏之意却处处直指康王的粗莽之性。

    康王见有人肯为他开口辩解,慌乱之下倒也未及细品淮王的话中之意,忙不迭连声附和道:“人都说知子莫若父,儿臣的性子便是这般,还望父皇勿怪。”

    萧帝冷眉一挑,他微微抬手,便有内监上前递了软帕过来。萧帝随手扯过,慢慢地擦拭着指尖污痕,却不接康王的话茬。

    淮王见萧帝神色晦暗不明,一时也摸不准萧帝何意。他唇间开阖两下,终是息了声响。

    正当此时,隐于众人身后的廉王冷冷一笑,面上的醉酒之态却更胜方才。他晃悠悠的立起身来,大声说道:“父皇,儿臣……有言启奏!”

    萧帝随意一瞥,见廉王满身酒气,不由凝眉喝道:“醉醺醺的成何体统,还不拉下去给他醒醒酒!”

    “儿臣没醉,父皇且听儿臣一言。”廉王挣开扶于身侧的两个内侍,接言说道:“父皇……自登基至今,便一直以贤明之道治理天下。虽说这诸子百家,蜂出并作,各引一端,但父皇并未因独尊贤明之道,而摒弃其它治国之论。反倒未束其言,准许其百家争鸣、各抒己见。依……儿臣愚见,皇兄方才所言不过是治国诸法中的一家之言。虽说其间崇尚之论与父皇治国之道相驳,呃……但到底还是有一两点可取之处。”

    萧帝听廉王一言,倒是来了兴致,追问道:“若是依你所见,倒是有什么可取之处?”

    廉王脚下晃悠了两下,痴笑道:“父皇圣德贤明,不愿因一人之失而追祸于无辜之人,自是大善之举。可……毕竟顺国法家规而为,方得太平。呃……父皇圣德之心,儿臣与诸位大臣自是深知于心。但坊间庶民愚钝,只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之言,却不能深察父皇慈悲之道。父皇……念及邵家旧年从龙之功不欲重罚,自是大善大圣之举,可这邵家终是有错在先,父皇若是轻言略过,又不通常例。皇兄……皇兄方才所言,想必也是出自此处,意在警醒,不为,不为……”

    “不为什么?”

    “不为……不为……”廉王口中嗫喏了两声,两眼一翻,便软绵绵的倒在了旁侧的内监身上。

    “怎么了!”

    那小内监一边弓着身撑着廉王,一边竭力恭顺道:“回禀圣上,廉王殿下……廉王殿下醉酒乏困,已是睡过去了。”

    “他倒会躲。”萧帝冷哼一声,侧首问淮王道:“老三,依你所见,这邵家一事该当如何?”

    淮王眼眸一缩,堆笑道:“儿臣愚钝,父皇心中想必是早有裁决,儿臣不敢妄言。”

    “罢罢罢,一个个的惯会推脱。”

    “儿臣惶恐。”

    萧帝瞥了眼殿内诸臣百态,也息了追问的兴致,遂抬手轻击桌案,粗声道:“着朕意,褫夺邵家定国公一爵,永不叙用。其子年少无知,充军免死。其妻女妇孺之辈,皆没为官奴,外放离京……”

    至此,前尘种种皆化作烟尘尽散,欲知此后又有何故事,且听后文细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