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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啊!”
“喝啊!”
从虎子眉毛微动的那一刻起,幸子加大力道、猛锤着虎子的胸膛已经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然而虎子除了那次之外,身体再无任何动静,就连对有人捶打自己的身体也没有任何反应。
按着按着,不知是不是幸子的错觉,虎子明明纹丝不动,他却居然觉得虎子脸上的表情透着一股安宁祥和的味道。
“呼、呼……”
幸子满头大汗,只觉双手实在酸软无比。停下看了眼虎子,又看着满脸焦急的一眉,心下叹息一声。
“看来是不行了……”
遗憾地站起,余光不经意瞥到一眉的动作,顿时吓了一大跳。
“咕噜咕噜……”
只见一眉口中突然冒出一股股浓稠的白烟,争先恐后地向虎子的身上飘去。这白烟看起来颇像之前一眉为了让虎子彻底进入假死状态,而于其身上吸食的真气,但却远比其厚重。
幸子大惊阻拦道:“仙子!你打算消耗自己的精元去救这个小子吗!”
“这样会折寿的!”
一眉却对幸子的阻拦毫不理睬,冷哼一声,口中白烟不断,厉声道:“老娘可是个老不死!”
“哪有折寿这种事!”
话音刚落,只见那大蓬大蓬的白烟骤然收缩,于一眉口中凝固成一枚光球,不断旋转扩大。待增至拳头大小,“嘭”的一声响,那光球猝然弹射而出,滋滋闪电围绕,径直撞入到虎子的小腹之中!
就在光球闯进虎子小腹的一瞬间,虎子那枯干的身体仿佛突然恢复了生气,身躯也下意识弹动了一下,竟是有所反应。
二人相顾而喜,以为手段终于奏效。不料这念头才起,陡然间,虎子腹中的地藏金身竟好像被这白色光球所刺激,突然不安分起来,挣扎着要从虎子的腹中跳出。
若是让它得逞,那这一切苦心岂不白费?
一眉没有其他办法,只能从口中吐出更多的白烟,以期能将金身的排斥压制。
“呜呜呜呜!”
一眉俯身闷叫着,用嘴堵在金身上方,不断地向虎子体内输送着真元。
哪知这回那金身的排斥反应之强烈,远非之前历次可比,一眉越是用真元压制,那金身的反抗竟越强,待一眉意识到不妙时,只感到一阵剧烈的颤动,尔后万丈光芒从虎子的肚子中轰然而出,其带起的力量如滔天巨浪,一举将躲避不及的一眉掀翻在地,冲出老远。
这冲击力是如此巨大,待硝烟散去,以虎子为中心,身下的玉台连带周围的石板都碎裂成一圈乱石碎砾。整个药房仿佛都被震得生生抖了一抖。
然而即便是如此声势,那处于冲击中心、明明最应该有反应的虎子,却依旧如同最初时那般恬静安详。
任何一个活人都不可能做到这一点,除非他已经不是活人。
虎子已经死了。
药房之中,又恢复了最初的平静。
依旧是烛火摇曳,然而已无风声。
沉寂无言。
半晌。
“看来还是棋差一招,又失败了。”
一眉的平静地说道。
就像她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就像她方才的焦急慌张都只是从未发生过。
她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却是再也未看虎子一眼。她抬起头,瞥了幸子一眼,好似随意般吩咐了一句。
“把他晾起来吧。”
说完,便平静地转过身,小步向门外踏去。她的身形虽小,背却挺直,焕发着幽亮光泽的乌发拖曳在身后,发出沙沙的声响。
然而却不知是不是错觉,幸子觉得今日的一眉仙子,走得比往常更慢些,就像是一个疲倦的老人。
折腾了这么久,她也确实是累了,并且还投入了那么多真元……
幸子暗叹一声,俯身以双手穿过虎子的腋下,就要将他的身体抬起,如一眉所说,送到那永远也见不得光的地下。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看不见的转角处,两行泪水从一张雪白的小脸上无声淌下。
大殿之中。
赵宗主浑身僵硬地站着,双眼直直地盯着这殿中的某一处,眨也不眨。
鲜红色的血液沿着白色衣裙细细蜿蜒到地上,积成了小小的一潭,映照着女子的影子。
女子鬓云散乱,双眼瞪得大大的,即便是从倒影中,也能感受到她的惊恐。
赵馨彤面色苍白地直视着前方,惊诧,但更多的是一种绝望。
没错,她还活着。
那洒在她裙子上的鲜血,也并不是她的。
正当那锋利的刀尖架上她的脖颈,狠狠压下,就要割开肌肤之时,一只手横空出现,不顾断枪的锋刃,紧紧地将它抢在手中,阻止了她的自杀。
锋刃深深地陷入肉里,血争先恐后地从祁晓轩的手掌中溢出来,流淌在暴出青筋的因过于用力而泛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祁晓轩一手捏住断枪,一边面对着赵馨彤。他紧紧地盯着赵馨彤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连死的勇气都有……”
“——你为什么没有勇气活下去?”
赵馨彤愣住了。
她没有想到祁晓轩会问这样的话。
眼神空洞洞地看着祁晓轩,赵馨彤下意识地想要辩解。
“我……”
然而方一出口,声音就哑了。
她要辩解什么呢?她为什么要死么?
连死都敢,为什么没有勇气活下去……
赵馨彤呢喃着,心中忽然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祁晓轩认真的声音继续在她的耳边响起。
“真正勇敢的人不是敢于为梦想去死,而是不惮于为了它卑微地活着。”
是这样吗……我的梦想,我的梦想是成为天下第一的妖师,可是、可是我偏偏……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呢……
“越是不被认可,就越是要做得更好。”
我还不够努力吗?我做得还不够好吗?爹爹让我学琴,我便用心锤炼琴技;让我学棋,我便日日钻研棋谱;让我作画,我便随处描摹。他要我学三从四德,我便故作柔弱,低眉顺眼,不敢有一丝闪失。可是,这终究还非我的本性;爹爹他,终究也是无法认同我,真正的我……
“迟早有一天,要让那些看不起你的人认识到。”
“他们做错了!”
赵馨彤身体一颤,如同当头棒喝!
是吗?是……爹爹错了?我没有错……我错在哪里呢,我只不过、只不过是……想要练枪而已……
“而自暴自弃……”祁晓轩手上微微使劲,将那断枪轻轻抽到手里,沉声道,“只能证明你正如其所想!”
“正如其所想!”
“如其所想!”
如果说前面的一番话还能说让赵馨彤有所触动,那么这五个字的出现,则无异于在赵馨彤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细细地品着这句话,只觉心头苦涩之意滔天地漫上来,不错,就算我死了,我又能留下什么呢?别人提起的时候,也不过是赵门宗死了个女子,而爹爹想起的时候,也不过是丢了个不成器的闺女罢了!我生前如何,身后之人又怎能记得,我的所谓的梦想,也不过是人口中的笑话罢了!
我死又有何用,我连死也死不得了么……
“呜啊啊啊啊……”那一句“如其所想”生生戳破了赵馨彤心中虚妄的坚强,露出了隐藏的软弱,强抑的悲伤突然决了口,洪洪从她的胸中宣泄而出
——一瞬间,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赵馨彤颓然瘫倒在地,放声号哭。那哭号声是如此的无所顾忌,好似道尽了这个可怜的女子十几年的辛酸和压抑。
祁晓轩站在她面前,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个终于卸下一切伪装、悲伤流泪的女子,仿佛透过她,看见了很久很久之前,一个更加幼小的身影也是如此般痛苦地跪在地上,心中的痛苦,也并不比她少半分。
在心中暗暗叹一口气,他蹲下身子捡起另一截断枪,凑上自己手上的那截,将两把枪一齐递给赵馨彤。
赵馨彤泪眼婆娑地抬头。
祁晓轩轻声道:
“正如这把枪,折断了就不再有力量,只有它完整时……”
“才能打倒我!”
“活着,活着才有实现梦想的可能性……”
赵馨彤下意识地接过,听着这些话,却是有些痴了。
赵宗主静静地看着这两个年轻人,并没有出言打扰;也许他也不明白,该如何应对这个突然变得有些陌生的女儿。
现下眼见赵馨彤被祁晓轩劝了下来,情绪趋于稳定,赵宗主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缓过神来,晚风轻轻一吹,竟感到后背都被冷汗浸湿透了。
微微打了个冷战,赵宗主身板一挺,又恢复了之前威严的模样。
只听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脚步重重一踏,负手转身,径直向殿外走去。
“闹剧该结束了,回家!”
喝斥的语气虽然有些生硬,但赵馨彤却听出了些难得的温和之意。
爹爹……
赵馨彤还跪坐在地上,闻声先是抖了一抖,继而意识到什么,愣愣地转过头,有些难以置信。
爹爹他……
当其心念百转之时,大殿的地面却是陡然一震,继而砂石瓦砾从头上的屋顶上纷纷抖落。三人连忙低头闪避,却见那大理石的地板忽然之间起了几十个突起,千百条裂纹以突起为中心、蜘蛛网般迅速蔓延开来。
在裂纹蔓延的同时,雷鸣般的轰隆声从地下传来,仿佛是什么庞然大物将要出世!
随着轰鸣声越来越近,大殿的摇撼程度也越来越强,梁柱不断倾斜,眼看大殿就要倾倒——这大殿用材多为贵重之品,若是真个倾覆,被压在底下的人的存活的可能性可谓是微乎其微。
几人见势不好,连忙要向大殿外跑去。不料祁晓轩甫一扶起赵馨彤站起,突然感到强烈的危机感从脚下传来,忙往旁避了两步;脚还没落地,只听“轰”的一声,二人眼前一花,只觉狂风贴着自己的耳朵向上卷起。
抬头一看,却见一白色巨柱骤然破土而出,冲天而起;其粗敢敌梁柱,其高更是冲破了大殿的屋顶。而更可怕的是,祁晓轩环顾四周,发现这白色巨柱竟不止一根,而是几十上百根;再凑近细看,竟发现这巨柱竟是由一根根白色长发聚拢而成!
祁晓轩即使自问见多识广,此刻也不禁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