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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你这是有所不知啊!”先开口的那个道:“齐王殿下从小就有一门婚约,是林丞相的嫡长女,两个人是指腹为婚,青梅竹马,感情甚笃,情比金坚,只可惜……”
“林丞相?林相?意图谋反的叛贼林相?”
“是,就是他。”
“你是说,齐王与这个意图谋反的叛贼林相的嫡长女,有婚约?”
“自然。”
“这可如何是好?作为皇子,竟然与一个叛贼之女有婚约,这对齐王来说,可是大大的不利啊?皇上会怎么想?难道不会联想到,林相谋逆,就是为了替齐王谋逆?”
“可不是吗?别说别人了,连你都这么想,那些聪明绝顶的其他人怎么可能不会这么想!可是啊,我们齐王殿下是什么人,赤胆忠心,光明磊落的真汉子!他这次回京,不仅没有取消与叛贼林相的嫡长女的婚约,还将已过世的林相嫡长女的牌位迎娶进门,许以正妃之位!”
一直在旁偷听的南巧,顿时瞪圆了眼睛,耳边不断的回响着那个小伙子的话:“将已过世的林相嫡长女的牌位迎娶进门,许以正妃之位!”
齐王晋安,竟然将林挽月的牌位迎娶进门,还给了她王妃之名?!
他竟然会这么做!
她的晋安哥哥,竟然真的信守诺言,娶她为妻!就算她已经死了,他也将她的牌位迎娶进门了!
她的晋安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已经死了啊!她林挽月已经死了啊!不再是活生生的人了!
他为什么还要娶她,还要给她妻子的名分?!为什么啊?晋安哥哥,为什么啊?
南巧哭了。
苏满树带着东西出来时,正好看见南巧低着头,抹眼泪。他吓了一大跳,把手里领取到的军需直接往驴车上一扔,慌忙跑到南巧面前,急忙问她:“南巧,出了什么事?有人欺负你了?”
南巧别过头,背过身,擦了擦眼泪后,才装作没事人似的转头看向苏满树,勉强的挤出了一个笑,闷着声音道:“我没事,刚才风太大,沙子迷了眼睛。”
苏满树看着她红彤彤的眼睛,自然是不相信的。她明显就是哭过了,怎么可能是风沙迷了眼睛呢?
见她并不想说,苏满树也没有勉强问她。他把取到的军需供应在驴车上垒好后,给南巧辟出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扶着她爬了上去。
整个过程,南巧很是木讷,怏怏不乐,没什么反应。几乎就是他说什么,她做什么,完全像一个木偶。
苏满树驾着驴车,忍不住担心,时不时的回头去看南巧。她一直坐在车板上,靠着箱子,抱着膝盖,团成一团,一动也不动,真是乖巧的跟一个木头人一样。
直到吃晚饭时,南巧也没有回过精神来。
吴嫂子背地里问苏满树:“你媳妇儿这是怎么了?今天你们出门,是出了什么事吗?”
苏满树自然也是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南巧怎么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明明他进帐子之前还是好好的,怎么他出来之后,南巧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呢?难道是,他进帐子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可是,他一直留心着帐子外面的情况,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呀?
南巧整个晚上都不舒服,几乎是麻木的洗了澡。洗完时,甚至都忘记去叫等在门口的苏满树。还是苏满树因为不放心她,试探着再门口叫她时,她才想起来苏满树还等在门外呢。
发觉南巧心情不好,就算是让苏满树白等了,他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更加担心南巧,不知道她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南巧心情很是复杂,也没有精力去注意苏满树的情绪,把床上的帘子拉上后,就钻进被里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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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快走,拿着我的卖身契快走!从此以后,你就是*巧,不是林挽月!”
“南巧,南巧,你回来!不要!我求你不要……”
“姑娘的大恩大德,南巧无以为报,只能来世做牛做马,只求再做小姐的奴婢!”
“南巧,南巧……啊!”
混乱的梦里,有人在喊:“大姑娘跳湖自尽了,大姑娘跳湖自尽了!”
她想要往湖边跑,想要去看看南巧最后一眼。有人推她,哭着哀求:“姑娘,您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你不能让南巧白死啊!”
一切都是混乱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她只能无助的喊着:“南巧,南巧,南巧……”
“南巧,南巧!”
有谁在喊“南巧”,有谁跟她一样,在喊“南巧”,这个声音暗哑润泽,把“南巧”两个字喊的十分动听,就在她的耳畔响起。这个声音很熟悉,是谁?是谁?究竟是谁在喊“南巧”,跟她心里喊的一模一样。
她缓缓睁开眼睛,终于看清眼前的人,是苏满树。
苏满树掀开她床上的帘子,满脸焦急,“南巧,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对哦,她就是南巧,她现在就是南巧!在南巧替她投湖自尽之后,她就是只能是南巧!
南巧忽然起身,朝着苏满树扑了过去,抱住他的脖子,嚎啕痛哭起来。
她冲的力道很大,苏满树没有防备,好在他身手敏捷,眼疾手快的接住她,把她稳稳的抱住怀里,让她的头窝在他的肩窝里,任由她哭着。
南巧的眼泪又快又急,很快就打湿了苏满树的肩头,冰凉湿意摩挲在他火热的皮肤上,让他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他默不作声,大掌轻拍南巧的背,试图用这种方式安抚她。
南巧一直在哭,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了多久,最后连嗓子都哭哑了。苏满树就那样,一直站在床边,默默的抱着她,即使那个姿势十分的别扭累人,让他十分的不舒服,他也没有挪动一分。
南巧最后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靠在苏满树怀里睡着的,等她又醒过来时,苏满树已经抱着她靠坐在床边,拿着温热的巾布,正在轻柔的擦着她脸上的泪痕。
他的动作很轻,她只能感觉到有东西轻轻的扫过她的脸,像是小虫子似的,如果不是她醒过来,基本都不会发现。
外面的天色已经亮了,苏满树竟然一夜都没有睡。
南巧此刻是靠在苏满树结实的胸膛前的,苏满树整个身体只搭了一个小小的床边做支撑,后背依靠在床柱子上,凭借这两点支撑着南巧整个人的重量。
发觉他的姿势十分的累人后,南巧很不好意思,立即挪动了身子,从他的怀里钻了出来,让他也好好的休息一下。
苏满树从床上站了起来,把那块温热的巾布塞到了南巧手里,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发觉并没有什么异常,这才活动了一下胳膊,转身穿了外套,准备出去早训。
南巧从床上站了起来,犹豫了一番,才叫住他,对他说:“对不起,让你没有睡好。”
苏满树笑了笑,“没事,你多睡一下,别胡思乱想,我很快就会回来了。”
“嗯。”
南巧的心中很过意不去,她闹腾了一夜,苏满树竟然没有一点不满,甚至连一句抱怨都没有,还担心她是否发热生病,真是让她羞愧的无地自容。苏满树对她的好,一直以来都对她那么好,她无以为报。
南巧闹腾了一夜,也有些不舒服,苏满树出门后,她倒在床上,竟然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很踏实,没有一点噩梦,可能是昨夜嚎啕大哭过,把一直以来心中的压抑都哭了出去。
南巧再次醒来时,苏满树已经回来了。显然他是不放心她,结束了早训,发现她没有去大屋吃饭,便急冲冲的赶了回来。
他见南巧醒了,便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南巧摇了摇头,她睡得很好,精神也恢复过来了。
苏满树端了一只碗,里面是饭,上面被放了许多菜。他也不让南巧下床,直接让她在床上吃。他还小心翼翼地哄着南巧:“乖,过来吃饭,就算不想吃也要逼着自己吃下去,只有吃下去了,才有力气,你想做的事才有机会做……”
南巧觉得这样唠唠叨叨的苏满树很难见到,他现在这个模样,有点像是被吴嫂子附身了似的。她忍不住笑了笑,伸手从苏满树手里接过饭碗,朝着他大力的点了点头,然后开始大口吃饭。
对,她还活着,无论她是林挽月还是*巧,她都还活着。既然她还活着,就要替南巧,也要替她自己,好好的活下去。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帘子外传来些声响,躺在床上的南巧听见,有人推门进来,她吓了一跳,立即缩进了床角。
苏满树常年练武,耳目极佳,听到床上的动静,试探的问她:“南巧,你醒了?”
南巧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老实回答:“我醒了。”
苏满树大步走上前,走到她的床边,隔着帘子跟她交代:“这是我管吴嫂子借的衣服,你先换上吧。”
等了半天,苏满树没听到床上帘子内的声音,于是沉默了片刻,说:“我把衣服放这里了,我不用怕,我先出去。”
坐在床上一直没说话的南巧,很快就听到了苏满树走出去后,关门的声音。
她低着头,犹豫了一下,心里有些愧疚。刚才,她不是害怕苏满树,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她这位“夫君”。
南巧掀开帘子,下了床,一眼就看见了方桌上放着的几件衣服。从内到外都有,布料颜色发灰,但看得出,是新作的一身衣服。她换好衣服,又走到放置水盆的凳子边,发现里面的水已经被换过了,干净的,还冒着热气。想来应该是苏满树之前帮她打好的。
她简单的洗漱了一番,找了一圈,才在一个抽屉里找到梳子。很普通木制梳子,颜色有些发黑,可能已经用过好些年头了。
苏满树的家,真的可谓是家徒四壁,空空的屋子内,什么都没有,更别说相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较为奢侈的铜镜了。
南巧也不是个矫情人,环境如此,她也不会乱抱怨。低着头,就着水盆里的倒影,简单的梳了个发髻,算是把自己打点好了。
她把木梳放回原来的地方,整理了衣服,穿好鞋子,走到房门口,轻轻的推开门。
苏满树正背对着门站着,听到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后,他转身,正对上梳洗打扮好的南巧,朝她温和一笑,“收拾好了?”
站在门口的南巧,点点头,跨出门槛。
这时,南巧才看清屋子外面的样子。原来,苏满树的这间屋子,并不能算是屋子,只是简单搭建的木板房,外面也没有院套,直接就是一条土路。隔着土路,对面是一片地,地里种着南巧叫不出名字的作物,长得正是枝繁叶茂的时候。
苏满树的屋子旁边,连着一排这样的屋子,规格样式上都是一样的,南巧觉得,这些同一结构建造的屋子,应该是军营里统一匹配的。
苏满树看着她四处打量,笑了笑,道:“跟个小姑娘似的。”
南巧仰头抬眼,看向了苏满树。除了之前几次和昨晚在昏黄的油灯光下,这算是南巧第一次把苏满树的样子,看的清清楚楚。
苏满树很高很壮,身板笔直如松,浑身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军爷气息。他的皮肤有些黝黑,但不是很黑,应该是常年在西北边疆风吹日晒所致。他的脸上,胡子剃的很干净,露出光洁的下颌。
苏满树的五官很立体,棱角分明,更为他添了几分英气。他的眼睛漆黑深邃,像坠满了星辰,很是漂亮,南巧不由的看愣了。
忽然,南巧的眼前被一只宽厚的大手挡住。那只手像逗她似的,在她眼前故意晃了晃,“看什么看的这么出神?饿了?”
南巧回过神,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哦”了一声。
头顶传来一声明朗的笑声,紧接着,南巧听见苏满树问她:“南巧,你多大了,怎么看起来这么小,跟个小孩子似的?”
南巧有些不悦,撅了嘴,小声嘀咕了一声:“十五整。”
苏满树刚要转身,听见她的回答后,又顿住了脚步,皱着眉头想了想,不由的点头道:“原来这么小,怪不得跟个小孩子似的。”
他转过身,看向南巧,朝她笑了笑,“南巧,今个儿是我们新婚,什队里的人都在等着见我们,我们先过去吧!”
南巧点头,乖巧的跟在苏满树的身后,任由他领着往前走。
两个人走路时,苏满树忽然开口:“我二妹今年应该也十五了,跟你一样大。”
南巧抬头,看见他转着头,目光落在远处的地里,眸光微闪,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后,她就听见苏满树说:“如果你没有地方去,就安心的留在这里吧。你跟我二妹应该是同年的,要是不嫌弃,就把我当成你亲哥哥。我离家时,我二妹才只有三岁,我都快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
南巧听了他的话,鼻头蓦然一酸,心底冒出了说不清的感觉。
她闷着声应了句:“嗯。”
在之后,两个人一路沉默,苏满树没说话,南巧也没说话。
走了一段距离,南巧才看见目的地,是一个敞开门的大屋子,旁边连着灶房。屋子内已经热热闹闹的围了几个男人,有一位妇人正在往饭桌上端饭。妇人的后面,还跟着个五六岁的小萝卜头,小脸圆滚滚的,一身的肥肉,跑起路来,一颠一颠,淘气的很。
他先看到他们,然后大嗓门开始嚷嚷:“满树叔带着新娘子来了!啊唔!”
小萝卜头话刚喊完,就被那个妇人狠狠地用饭勺砸了脑袋,瞪着眼睛让小萝卜头闭了嘴。然后,那扎着围裙的妇人,跨出屋子门槛,热情朝着南巧他们迎了过来。
“这个就是弟妹吧,来来来,到嫂子这里来。”
苏满树给南巧介绍:“这位就是吴嫂子,借你衣服的那位。”
南巧赶忙跟吴嫂子道谢,吴嫂子十分爽朗,急忙摆手:“哎呀,弟妹,不用跟我客气。你们家满树帮我们家不知道多少忙呢,我这好不容易找到一次能帮他的事。我们什队,只有我们两个女人,你以后有啥就跟嫂子说,别跟嫂子见外。”
吴嫂子说话时,她后面陆陆续续的跑过来好几个人,年纪不大,都是半大的小伙子,叽叽喳喳的管她叫新嫂子。
苏满树立即挡在了南巧面前,皱眉道:“都别胡闹,赶快都给我坐回去吃饭!”
“对对对,我师娘脸皮薄,你们别胡闹,免得我师父打你们!你们又都打不过我师父!”
一道调皮的声音从南巧背后突兀的响起,吓了南巧一跳。她下意识伸手去抓苏满树的衣袖,胆战心惊的回头。
看见把新娘子吓成这个模样,那个说话的调皮蛋,不仅没有收敛,甚至更加得寸进尺,直接凑到南巧面前,露出个大大的笑脸:“师娘你好,我是唐启宝,是我师父唯一的徒弟!”
他话音刚落,脑袋就直接遭了秧。因为苏满树已经屈着手指,朝着他脑门狠狠一敲,力道不轻,唐启宝的脑门瞬间红了一片。
他捂着脑门,抬头看向苏满树,满眼都是控诉。
苏满树不慌不忙的收回手,冷眼瞪着他:“不许胡说。”
唐启宝转过头,看向南巧,立即换了一副泪眼汪汪的可怜相,嘴一撇,假哭道:“师娘,你看,师父欺负我……师娘,你要为我做主啊,师父他总欺负我!”
南巧:“……”
这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
被唐启宝这么一闹,南巧之前的忐忑和紧张,竟然都烟消云散了。
苏满树给她介绍:“西北军营采用屯田戍边政策,屯田士卒亦兵亦农,亦耕亦战。我们什队,编制一共十个人,我是什长。平日就是演兵训练和种地。这附近的一百二十亩地都是属于我们什队。我们是集体生活,实行供给制管理,地里的收成除定额自用外,其余需全部上交军营……”
他说话时,已经带着南巧进了大屋,跨过门槛时,还不忘提醒南巧“小心”。
进了大屋后,苏满树继续说:“这里是我们什队的平日里用餐的地方,那边是灶房。你嫁进来之前,我们什队只有吴嫂子一个女人,所以她就主动揽下了帮我们做饭的活。农忙时,我们不用集中训练,一天要在这里吃三次。农闲时,我们集中训练,三餐都在那边解决,这边就只吴嫂子自己和孩子用餐。”
“哦,那、那以后我也帮吴嫂子做饭吧。”南巧声如蚊呐,揪着衣襟,细嫩的手指摩挲在粗糙的布料上,有些不知所措。
她……根本就不会做饭,甚至连灶房都不曾去过。
苏满树听见她的话,再看到她满脸纠结的模样,一下子就猜到了她窘迫的原因,忍不住笑了笑,“行,你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不会也没关系,还有我呢。有什么问题,都交给我。先过来吃饭吧。”
苏满树伸手,把南巧拉到了一个凳子上,让她坐下。
唐启宝无视他师父的怒目,很霸道的坐到了南巧身边,扬着脖子,一副斗胜公鸡的模样,趾高气昂的,逗的南巧忍不住想笑。
苏满树看见南巧忍着笑,于是也懒得跟唐启宝计较,直接坐到了南巧的另一边,很体贴的帮她递了碗筷。南巧红着脸,顶着一群人挤眉弄眼的围观的人,接过苏满树递过来的碗筷。
苏满树坐下后,把他们什队的几个人,给南巧挨个介绍了一遍。
吴嫂子的丈夫吴大哥是什队里年纪最大的,为人十分憨厚,看见南巧后,朝着她一直咧着嘴乐,脸上都要笑出了花,嘴里一直念叨着,“成亲了就好,成亲了就好!”
可以看出,苏满树能成亲,他们什队的这些人都高兴坏了。
吴大哥一直憨笑,吴嫂子恨铁不成钢的给了自己夫君几拳,笑着对南巧说:“他就是这样,嘴笨,还喜欢傻乐。以前我们什队,只有我们家老吴成了亲,这下子好了,我们的光棍什长也成了亲,你来了,嫂子我呀就有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