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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水已经快到胸口的位置,苏南艰难去到后山坡找到了一棵枝繁叶茂的松树,她喃喃说,“小宝你囚着树枝别动。”
小宝被她举了起来,他找到了一根比较低矮的树枝爬了上去,最后又兴冲冲的抱着粗糙的环抱之宽的主枝干坐好了,小孩子不知道什么叫危险,他开开心心的在枝干上站了起来,张开一只手说,“姐姐你也上来。”
那只枝干最多承载一个成年人,小宝上去了她就不能拿他冒险,苏南无奈说,“你乖乖的别动,我再想想办法。”
张旭一行人好不容易将溃口堵住,正要回去的时候老渔头的孙女跑了过来求助,她说爷爷的打渔木船大雨中漂了出去,他不顾阻拦非要开着渡船去把木船拖回来。
大家都知道老渔头这个人是个犟脾气,而且那船已经跟了他几十年,说丢就丢也是做不到,吴懋看了张旭一眼,说,“那我们给你去看看吧,这么大水干什么都危险。”
看了一眼远处的苏南,已经坐在了一棵树上,“我先把他们送回去。”
那女孩急迫的眼圈都红了,就要跪在地上的时候被吴懋扶住了,她说,“拜托你们快一点,我怕我爷爷现在已经上了渡船了!”
“苏南一时半会儿没事儿,况且这边还有这么多人。”说着他拉住旁边的一哥们儿,叮嘱他待会儿离开的时候把苏南和小宝也带走。
那人正在齐力搬着石头,也没听清楚就满口答应了,吴懋说,“你看,这不就结了。”
张旭像是默认,看了那女孩一样直截了当的就问她,“你和付彬的儿子是什么关系?”
女孩一时不知所以,吴懋揽过她的肩膀说,“一时记不起来没关系,等我们把你爷爷带回来,你再告诉我?”
大雨里所有人都是狼狈的,她愣愣的点点头,“好。”
两人跟着那女孩一起去到漫无边际的渡口,远远的看见一只木船在海面上晃晃悠悠,一阵风来向左急速前进。
老渔头正在水中摸索着解绳索,那孙女气急败坏的哭着喊着他也不搭理,张旭看见他从水底游上了渡船,船身左右晃荡,他没站稳也就跟着左摇右晃,老人家头发已经花白,但是身手还算敏捷,船上淤积了不少雨水,他站在排口出排水,觉得速度不够又从船舱拿出红色水桶手动舀水。
几个浪水过来木船有翻沉的危险,张旭已经游了出去,吴懋随后将脑袋扎进水里,还没出去就又钻了回来,女孩吓了一跳。
吴懋理了理头发,笑着说,“等一下,一头没扎好。”
说着他又来了个深潜。
老渔头已经将船发动了,螺旋在水中翻转,张旭利落了爬上了船,又把吴懋拽了上来。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小宝本来旺盛的精力也被无休止的大雨击垮,可能是又饿又冷,苏南握着他的手,觉得一时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之前热热闹闹堵坝的人群也都接连着离开了,苏南离他们太远,再加上风雨声太过嘈杂,没人听得见。
小宝的细枝丫有些开叉,苏南怕他一会儿支撑不住直接掉进水里,于是哄着他说,“小宝你起来我这边。”
小宝有些生闷气,不愉快的说,“我没力气啦!”
“你那边那么低,待会儿叔叔来了一眼就看见我,我走了那你就一个人了。”
小宝听着好像也是这个道理,于是撇撇嘴说,“那好吧。”
苏南看他哆哆嗦嗦站起身来,枝丫又有更大的裂岔,他脚底一滑“啊”的一声差点入水,苏南眼疾手快抓住他的小手,身体也朝着水面前倾,另一只手死死的扣在了主枝干上,脑袋一时空白的将嗷嗷叫疼的小宝扯了上来。
当小宝稳稳当当的被抓上来坐住了,犀利的哭声就开始摄入苏南的耳朵,他“哇哇”的叫唤着要回家,附带着两只小手在苏南身上使劲的闹腾。
苏南对熊孩子没什么招数,只能恫吓说,“别哭了,再哭把你扔下去啊!”
小宝停了一下,哭声更大了。
苏南顿时怨念四起,尤其是对张旭的怨念一时间深不见底。
“别哭了,一会儿力气全哭没了掉下去怎么办,我不会游泳!”
小宝一边哭一边狡辩,“我会!”
“你几年级了?”
“我小班。”
“那15加18等于多少?”
小宝想了想,很受挫的暴哭出声来,“不知道!”
天空阴测测的,大风刮的人直哆嗦,苏南摸了摸他的脑袋,心疼的说,“不知道就不知道呗,小傻子。”
海风比岛内的还要粗犷些,老渔头已经控制不住渡船的方向,而且排水的速度远远不及下雨的速度,一个猛浪过来,船上的东西全部滑向了东边,船檐也差点被翻了个个,老渔头摔倒在控制仓里,一时间起也起不来。
吴懋坐上他的位置准备往回打方向,老渔头大喝一声,“你干嘛?”
“能干吗?送你回去呀,你真是要财不要命了是吧。”
老渔头心头一气,用尽了老命站起身来,“那条船跟了我几十年,怎么也不能丢。”
吴懋犟不过他,张旭问,“一条船有那么重要?”
“你说重不重要,我的家当全在那上面,这雨怎么突然就这么大呢?真是造孽啊。”
吴懋无奈耸耸肩看向张旭,说到底还是钱的事,张旭胳膊刮伤的地方有些腌疼,他看老渔头这精神濒临崩溃了,只能迁就他,“吴懋你来掌舵,离得近一点,我再跳上去。”
吴懋叹口气,客气的说,“您老让让。”
老渔头也是精疲力竭,他妥协的站在一边,张旭出了控制室,又有几个浪大了过来,老渔头没抓紧在地上打了两个滚。
阴沉的云压低到似乎触手可及,海面波澜四起,呼啸的风狰狞的就像个野兽,浪花猛烈的击打到船舱里,张旭艰难的固定住自己的身体,朝着吴懋做了一个ok的手势。
吴懋在逆势中先让船缓了一缓,等到木船被风吹到同侧的时候才调转方向开动马达跟了过去,风浪击打在张旭的脸上,等到距离贴近了他才站起身来。
两只船在艰难的磨合中有了接轨,吴懋已经分不清额头的汗水与雨水,张旭耳边是大自然的咆哮与怒吼,两只船其实都还在剧烈的摆动中,吴懋看见他站在了船檐上,一纵身,跳了下去。
在一片漫无边际的长河中,苏南将小宝几次三番抱上了更上一层的枝干,整个状况是又累又困又饿又渴,小宝折腾的花招也换了几十次,他实在精疲力竭,索性就待在树干上直哼哼。
“姐姐,我想撒尿。”
苏南两只手囚在上面的树枝上,这一面荒芜的水像让她有些审美疲劳,她说,“你就对着下面撒尿吧。”
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干枯的树叶和破败的塑料,他站起身来学习苏南囚着上面,“你不要看。”
“不看不看。”
苏南疲惫的将脑袋转过去,小宝歪歪扭扭摸索着枝干站起身来,伴随着一股清淡的骚气,苏南听见放水的声音,突然哗啦一声,小宝两脚打滑,猝不及防的一头栽进了水里。
苏南在枝干上半曲着身子,小宝呛了呛露出了个脑袋,他浸在自己刚刚小解的水里摸索着枝干,水里的土腥味伴着海盐呛得眼睛都睁不开。
枝干划破了苏南的衣服,她努力的克服着内心的恐惧,掰断了一根枝干再次入了水里,刚入水的时候一口气没换成把她呛得面红耳赤。
她再次将脑袋沉进去,双耳洪水倒灌后都是沉闷的水流声,睁开双眼就是一阵火辣辣的触觉,隐隐灼灼的看见小宝在水中漂了起来,她斟酌着往前走了一步,探出脑袋喊了一声小宝。
小宝扑腾扑腾也露出了狼狈的小脑袋,苏南一手没能薅住他,于是咳嗽了下将枝干递过去,小宝的身板太过瘦弱,不由的离她越来越远,苏南一时急火攻心,另一只手就松开了枝干就朝着他的方向湍了过去,她在水里虚浮无力,顿时只想到了两个字:完了。
木船单只往返不大可行,张旭最后让吴懋把渡船上粗绳抛下来,两只船镶嵌的牢牢的,在苍茫又黯淡的大海上,一前一后缓缓漂渡回到岸边。
老渔头受了伤,之前精神亢奋一直强撑着,现在木船安全无虞,他就倒地不起,他孙女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张旭看她一惊一乍的,最后只好将他送到了医院。
瑰禹每隔三年都会有一次大的洪涝,这边的人也是习惯了,索性把重要的民生设施都建立在地势比较高的地方,医院就是其中之一。
老渔头在做头部检查的时候三个人就在走廊的长椅上候着,老渔头的孙女也有个二十来岁,左耳上有不少耳洞,只是上面的装饰品早已不见,发梢偏黄,她双手哆嗦着捂在脸上,两个人坐在旁边,还能听见她一下一下啜泣的声音。
张旭最见不得人哭,而且心里突突的跳着,莫名的有些烦躁,于是开门见山的问她,“你和付彬的儿子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那人身体明显的一滞,将脑袋埋得更低了。
吴懋摇摇头,抠着指甲漫不经心一搭一搭的唱着双簧说,“这雨还得继续下,也不知道木船绑的结不结实,要是待会儿再不小心飘走——”
那孙女梨花带雨的支起身子,可怜巴巴的回答说,“那时候我才高中。”
“那也有五六年了。”吴懋计算着,“他人现在在哪里?”
她扯着头发摇摇头,“我不知道,他不告诉我他在哪里。”
“你们最近的联系时间是什么时候?”
“一个月前。”
吴懋看了张旭一眼,那是他出狱的时间,于是心领神会的问她,“一个月前你还偷偷摸摸的见过他?”
那人愣了一下,诧异的开口,“是,你们怎么知道?”
“别问我们怎么知道的,你们在哪儿开的房?他用的什么名字?”
这个时候一个小孩的哭声从走廊深处传了出来,一个护士装扮的女士哄不住他,低头就要将他抱进怀里,逆向的光线有些昏昏暗暗,张旭听着声音像是小宝的,他站起身来,给吴懋说,“你先问着,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