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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的乔天涯还没有离去,沈泽川便说:“一会儿回去了,把柳州港口的事情告诉元琢,晚些我们详谈。最近天冷,屋里的地龙要烧旺,别让他再病着了。”
乔天涯在沈泽川面前比费盛自在,说:“留心着呢。”
沈泽川想了会儿,说:“今年来递帖求见的人多,都想谋个前程,这几日就挡了吧,待元琢病好了再说。你今日做得好,颜何如心怀鬼胎,下回也别让他进去。”
乔天涯从袖中摸出折笺,推到沈泽川跟前,说:“我就是为这事来的。投帖的人里有不少名士,元琢都仔细瞧了,给主子写了两份名单。”
“两份?”沈泽川指尖温热,拂开那笺看了。
“这份是可留不可用,”乔天涯指着左边,“这份是可留还可用。”
沈泽川看着那份可留不可用,都是些颇有名气的学士,这些人里能用的很少,因为中博现在急需的是实干派。但这些人千里迢迢赶来茨州投奔沈泽川,为了名声,沈泽川也不能轻慢,得把他们留在府上当清客养。反观另一份可用,基本都是些名不经传的角色。
“开春后需要一批人,”沈泽川说,“到时候算上周桂那边挑出来的人才,给各州都拟个名单,全部安排下去。”
沈泽川打算把剩余三州都在春前收回,这样赶得上春耕,否则年底肯定还要为粮食再发愁。
乔天涯闻言应声,听着檐下有脚步声,便站了起来,笑说:“二爷回来了。”
萧方旭去后,萧既明就是离北王,再叫萧驰野“二公子”不合适,索性就全部改成了二爷。
萧驰野在檐下站定,晨阳和骨津一左一右地替他拿掉了大氅,边上的侍女奉上了热帕子,他拿着擦了手。丁桃赶紧给挑开帘子,萧驰野俯身进去了。
乔天涯跟费盛识趣,当即就要退下,萧驰野却问:“海日古在哪儿?”
费盛侧头看了眼沈泽川,见沈泽川默许,才回答:“回二爷的话,就在咱们的北原校场里。”他有眼色,一边弯腰接了萧驰野手上的帕子,一边说,“主子专门安排了锦衣卫每日清点,防着他们四处乱跑。”
“骨津,”萧驰野回首说,“一会儿去趟北原校场找海日古。”
沈泽川就坐在后边,费盛自然不会对多嘴问什么事儿。他再次向萧驰野行了礼,跟着乔天涯一起退了出去。主子在里头,他们做近卫的也不好站在檐下打招呼,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抬步,到边上的廊子底下去议事了。
屋内热烘烘的,萧驰野卸刀解衣,沈泽川坐在椅子上望着他。萧驰野从交战地到边博营,再从边博营到茨州,路上马不停蹄,看到这眼神,觉得都值了。他俯身,身体把椅子彻底给挡住了,说:“轻了吧?”
沈泽川还握着笔,他指腹沿着光滑的笔杆摩挲了几下,像是听不懂,低声细语:“亲哪儿了?”
萧驰野抬手捏着沈泽川的下巴,不让他跑,跟着凑首,把他抵在椅子里吻。沈泽川这么仰着颈,会露出滑动的喉结,含化了萧驰野的冰凉。他不要笔了,手沿着萧驰野的手臂往上,在被抱起来时挂住了萧驰野的脖颈。
有情人的亲吻里没有慰藉,那是别人也能赋予的感情,只有索要时流露出来的欲求不满才是本真,这是爱侣间独一无二的舔舐。萧驰野需要这种隐秘又极端的依赖,那是他的归属,也是他的领地。
沈泽川被吻热了,萧驰野把他放在桌面上,撑着双臂,认认真真地注视着他。不到片刻,沈泽川的潮红就从耳根席卷而上,迅速弥漫到了眼角。他像是受不了萧驰野,连这样的侵略性的注视都受不了,那是另一种……不得了的诱惑。
两个人明明已经熟悉万分,闭着眼都能寻找到对方的要害。但此刻,沈泽川仍然会被萧驰野的眼神撩拨心弦,那呼吸间的加速引起了细密的汗,贴着滑腻的背部在游走。
萧驰野看起来好危险,仿佛解开锁链就能像风暴一般掠夺沈泽川。他太需要沈泽川了,可他又异常克制。那如同岩浆奔涌在薄薄的冰面下,沈泽川透过他的双眸觉察到了会被捏痛的疼爱。
这是禁欲带来的变化。
萧驰野缓慢地吻了沈泽川,伸臂把外袍扔进椅子里,说:“我去浴室。”
沈泽川刮掉了萧驰野的薄汗,拉开了距离,眨着眼示意他去吧。
萧驰野再出来时,已经换了干净的衣裳。他在里间擦拭着头发,看见桌上盛放的匣子,打开以后是颜何如送来的玉。
外边晨阳正在跟沈泽川谈话,说道:“我三日后得回边博营,但主子会留下来。”
沈泽川似乎在看案务,答得很慢:“马上二月,在洛山要建的马场位置选好了吗?”
萧驰野捡了块赤玉,摩挲着。
晨阳答道:“选定了,等到端州收回就可以动工了。”
沈泽川说:“二月底陆将军要的新枪也差不多了,到时候就从新马道走,免得再绕路。”
后边都是些繁琐的杂务,萧驰野一边听着,一边想到了几日前的防守战。
萧驰野如今带着禁军调守沙二营,替补蒋圣的空缺。郭韦礼和朝晖都调回了原营,一营由左千秋和陆广白共守。萧既明这个安排用意明显,就是离北铁骑放弃了突进,靠最擅长防御的两个人迎接哈森的攻击,离北彻底地转攻为守。
不仅如此,萧既明在交战地还做出了调整,以前换将就相当于换线,战营内的铁骑也要跟着换。现在不一样了,三个营的主将除左千秋不动,其余三个人都要无规律地轮换。这让郭韦礼很头疼,他带惯的兵不再跟着他,打防御还有左千秋盯着,就像是链子缩短了,卡着脖子,浑身不舒服。萧驰野要脱离禁军,跟其余两营的铁骑进行磨合。陆广白更是,他得熟悉骑兵,把自己站在地上的想法转过来……大家就像是被绑住了手脚撞在一起,打得很不习惯。
但是效果明显。
因为轮换没有顺序,这就让哈森每次进攻时不确定自己的对手到底是谁。没有了萧方旭,离北铁骑确实士气低落,可是边沙骑兵也没能如愿。哈森不仅面临着曾经镇守天妃阙的左千秋,还要提防会隐藏在雪中的边郡守备军。
哈森不知道那面墙后的离北发生了什么,只是胜利没有如期到达,双方反而陷入了某种更加焦虑的胶着。哈森在这里终于领教到了萧既明的厉害,新的离北王和萧方旭没有半点相似,他看似龟缩,其实在东边划死了战线,让哈森无法推进半分。
萧驰野抛开杂念,把匣子重新扣上。
晨阳告退了,沈泽川还在写着什么,那笔墨的沙沙声融在了雪声里。萧驰野没出去打扰,他知道沈泽川要赶在二月以前拿下翼王,等会儿还要再去书斋详谈用兵的事情。他把巾帕搁边上,倒在被褥里。
不知道是不是有心的。
沈泽川昨夜起来的时候没有让侍女收拾床铺,萧驰野枕在其中仿佛还能闻到沈泽川的味道,这让他感觉放松,能够驱散从交战地带来的沉闷心情。
萧驰野合上眼,发还没有干,就这样睡着了。
费盛酉时来唤沈泽川,沈泽川从案务里抽身,说:“开窗吧,怪闷的。”起身时又想起什么,说,“算了,你在门口等我。”
费盛垂首退出去了。
沈泽川伏案时间太久,后颈酸痛。他挑开里间的帘子,进去后听见了萧驰野平稳的呼吸声。
萧驰野侧着身,半张脸都陷在了被褥里,睡得很沉,显然是累久了。那后肩上的伤没好透,这会儿压着也没感觉。沈泽川俯身轻扯开他后领看,怕他这么给压坏了,就把人直接给推得趴了过去。
萧驰野闷被褥里,一下没醒透,就这么伏着身说:“军情呈报……”
沈泽川俯身凑在萧驰野耳边说:“没军情,睡吧。”
萧驰野侧过脸透气,没睁开眼。沈泽川垂指给他擦汗,仔仔细细,擦得很温柔。萧驰野捉住了那手,攥在掌心不还。
沈泽川叮嘱般地呢喃着:“我一会儿回来呀。”
他以前在阒都这么讲话,十有都是在气萧驰野,可现在说得这般轻,像柔羽似的抚摸,几百个颜何如都比不了。
可是萧驰野没放开。
费盛在门口等了半晌,看着天又黑了,再耽搁怕晚上风雪大了,让沈泽川着凉,便赶紧进去,隔着门帘小声说:“主子,时候差不多了。”
沈泽川顿了片刻,说:“你先拦着元琢,不必去周府了,直接到我这里来,再唤人去叫周桂和成峰过来。”
费盛听着意思是今晚要在家里议事,他问:“那我请诸位先生去偏厅?”
沈泽川坐在床沿,也没点灯,说:“在这外边谈吧,小声点就是了。”
费盛颔首去了,知道那句“小声点”才是关键,故而在先生们入内前,就唤下属轻手轻脚地在堂内架了屏风,把议事的位置挪到了偏角。
周桂和孔岭进来时没见着沈泽川,正面面相觑间,费盛赶忙轻声把他们往屏风后边引,压着声音说:“主子在里间。”
孔岭放轻声音:“二爷也在?”
费盛微微点头,不放心似的,又加了一句:“睡着呢。”
他们正沏茶间,乔天涯就推着姚温玉来了。费盛早在屋内铺了氍毹,这样四轮车进来时没声响。孔岭看着,不禁笑起来,觉得费盛真是个人才。
姚温玉坐定后也没问沈泽川在哪儿,茶盏轻拿轻放,说:“神威的檄文今天就发了,再晚些樊州就该有动静了,还得劳烦大人悉心盯着。”
他们三个都不是大嗓门,围坐在这里倒挺自在。周桂点头应了,说:“樊州现下被包住了,翼王跟洛山没达成协议,手底下那些兵也无力抵挡。我猜他不大可能拼死反抗,但铁定会借机跟咱们讲价。”
“能不用兵最好,”孔岭是受过兵燹之灾的人,故而万事都情愿讲道理,“翼王起立时对樊州百姓夸下海口,如今一件事情都没有办成,他也该知道自己无力抵抗。”
“只怕翼王肯,手下的其他人不肯。”姚温玉想着,说,“翼王坐拥的樊、灯两州匪患严重,和茶州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其中还有翠情等倒卖良家子的窑子在进行干涉,这些人都知道投降必死。”
沈泽川抬手盖住了萧驰野的耳朵,在黑暗里听着他们的谈话。
姚温玉说得不错,沈泽川于公于私都不会放过这些土匪和窑子,樊、灯两州颓败的原因都在这些人身上,留着全是阻碍两州的祸害,沈泽川杀起来绝不会手软。
“我们兵临城下时假意宽赦他们,”周桂说,“待门开后再做逮捕如何?”
孔岭摇头,端茶时说:“你没曾想过,他们要是借此煽动两州百姓,于府君而言就是有损名声的事情。”
沈泽川如今万事谨慎,他们谋取四方都要考虑到沈泽川的名声,为了顶替掉沈卫的恶名,从茶州开始的行动无不彰显仁义,所以出师一定要有名,绝不能与匪盗有牵扯,否则来日即便占据中博,沈泽川也无法立起贤名。
沈泽川正听着,檐下忽然响了脚步声。费盛去了厨房喊人煎药,高仲雄哪知道里边什么情况,他拍着身上的积雪,进来时说:“给府君请安,那檄文”
偏角三个人整齐地侧过头,对他嘘声。
高仲雄冻得面颊通红,立刻收声,跟着缩了缩脖子。他看周桂冲自己招手,抬步前心有余悸,看先生们都没作声,便蹑手蹑脚地凑过去,俯身用极轻地声音说:“我给府君呈报啊。”
孔岭也不知道这怎么解释,只能说:“待会儿吧,坐下来先喝喝茶。”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