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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楼梯口便碰见那引三夫人上来的小二,她此际脑中一片慌乱也没注意那小二端着茶水上来,一步就撞到那小二肩头。
撞到之后,她也未向平素那般生事,只一个劲儿朝楼下走。
那小二托盘中的茶水被撞得溢出,还未来得及出口赔不是,却见这女子急匆匆地就下楼了。
不由一怔,生了些疑惑。
这女子虽是帷帽遮面,但看穿着却是华贵。
往昔遇着这般事,这等身份的女子哪里是这般好相与的?
这女子这般形色惊慌,该不是有什么事儿吧?
心中一动,他端着茶水便行到明汐的包厢,轻轻叩门“客官可要续些茶水?”
连问几声,里面却未有一丝声息传出。
小二心觉不对,轻轻将门推开,视线一落便是三夫人那双圆瞪不瞑目的血红双眼!
心神一颤,手中托盘便“哗啦”落地,茶水碎瓷飞溅开!
见三夫人那般异常的双眼颜色,他第一个反应便是被下了毒。
他反应也极快,只僵了一刹便朝楼梯口飞奔,跌跌撞撞下了几个台阶便见明汐正要迈出茶楼“抓住那戴帷帽的女人,她是杀人凶手!”
一声大喊,惊呆了大堂所有人。
明汐身形蓦地一僵,拔足便欲跑。
那掌柜也机灵,反应飞快,大吼一声“愣着作甚?她要跑,还不快给我抓人!”
明汐纵是先跑一步,可她一直女子如何能跑过几个常年跑堂的壮年伙计——跑住茶楼只几步便被捉住!
几个伙计扭住她朝回走,她死命挣扎“放开我!你们这些贱民——知道我是谁么?放开我!”
虽是色厉终究内荏,她虽是叫嚷却还是不敢言明自己的身份。
那几个小二哪里肯理会她,一个小二见她叫嚷得可恶,一把扯下她的帷帽“叫什么叫?藏头露尾,小爷倒要看看你是哪方来的贵人!”
帷帽一扯下,几人骇了一跳!
那扯下帷帽的小二身子朝后一仰,下一瞬却哈哈笑开“什么贵人?原来是个鬼人——出了命案还想跑,不是心中有鬼是什么?你当爷爷们是吃素的啊?让你跑了,咱们这些爷岂不是要替你顶缸!”
这番折腾,也有那好奇的路人跟着伙计进了茶楼,将明汐围在中间。
明汐何时受过这般屈辱,偏生那几个伙计生怕她再跑,将她揪得死死的,明汐羞愤欲绝!
见得这一幕,躲在门旁的灵香悄悄地趁人不注意跑了出去。
一路小跑地回到太子府,灵香气喘吁吁。
扶住一棵树歇了口气便忙不迭的朝着鹿园急急行去。
还好,方才门房说太子殿下已回来了。
鹿园中,荣俊正锁眉沉思。
康全立在一侧,也是眉头蹙起,一副沉思不得状。
这两日他们一直在外追查,连太子府也没顾得上回。
可是他不明白,为何会扑空?
明明那信鸽的方向是向着城西而去,为何搜遍了方圆数十里的院落都未寻到莫清清的踪迹?
“殿下,如今怎么办?”康全有些不安。
这同殿下的计划有些出入了。
荣俊长身而起,负手走了两步,冷声道“莫清清非同一般女人可比,定是有所觉察才转移了——如今其他事你都莫管,先全力查出她的落脚地!她不会离京城太远的!”
康全顿首。
正欲开口,外间有侍女恭声“殿下,洛水院侍女灵香求见!”
康全一愣,看了荣俊一眼,点了点头,转首“让她进来。”
片刻后,灵香进入,神色却是惊惶已极,左右望一眼却不敢说话。
荣俊眉心一蹙,挥手让左右侍女宫人退下“何事?”
灵香跪下,气息犹在不稳,用力调匀了下才蓦地趴伏下“殿下,出事了!”
荣俊神色一怔“说!”
“侧妃娘娘被飘香茶楼的人捉了!”灵香颤声发紧“他们说侧妃娘娘是杀人凶手,奴婢也不知如何是好便回来了。”
杀人凶手?
荣俊同康全对视一眼,眼底均是不明。
“到底怎么回事?”康全冷喝“这般没头没脑谁能听明白!”
灵香实是吓得不轻,故而才失了伶俐。
此际被康全一喝倒也寻回几分清明,竭力吸了一口气,她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从昨日明汐在春芳院的异常说起,一直说到在茶楼下明汐被捉住为止。
康全瞪大了眼。
灵香说完,怯生生道“奴婢昨〖日〗本想禀报,可殿下未曾回府……”
荣俊英俊的面容上一派阴沉之色!
灵香不明白明汐在春芳院意欲何为,他却如何猜不到!
不消说,明汐定是为了那归女丸而去!
服下归女丸脸上生了那奇异红斑,说明明思定是对明汐生了疑心,欲以此挟制明汐。而明汐只怕也猜出是明思下套,她那般面容定不敢让人知晓,也不敢踏入纳兰府。
故而约了三夫人在茶楼相见,想必也是想通过三夫人约见明思。
三夫人是她亲母,自不会泄露她的秘密。
可杀人凶手又是何意?
难道是三夫人?
荣俊心下疑惑,若是三夫人,这也说不过去啊。
明汐求三夫人帮忙,三夫人怎会身死?
若不是三夫人,那就更说不过去了。明汐这种时候定只会躲人不会引人注目,哪里又会沾惹到旁人?
“康全!”荣俊下颌一抬。
康全会意颔首“属下这就去!”
言毕转身。
灵香见得康全离去,怯怯看了荣俊一眼。
荣俊淡淡瞥她“你等着,待会儿还有你的用处。”
明汐从未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身陷囚牢的一日!
粗如儿臂的栅栏如同关牲畜一般将她关在这黑漆脏污的几尺空间中。
地面潮湿,几把稻草凌乱的堆在一角,墙角还有一只秽物沾满的恭桶!捅底不知放了多久的黄橙橙带着泡沫的液体发出的臭味让她直欲昏蹶!
因牵涉命案,故而接到报案的衙役将明汐关在了专门关重案犯牢〖房〗中。
如今天下大平,大京中更是鲜有命案发生。
此际这牢中只关了明汐一人。
见衙役锁门离去,明汐开始后悔,扑到牢门前大叫“快放我出去,我是太子侧妃!去通传太子殿下——”
走到门前的衙役一愣,冷笑回首“就你这鬼样是太子侧妃,那我还是太子呢!”
扬长而去。
明汐如被扼住脖子的禽鸟,缓缓抱着栅栏滑坐下去……
母亲死了!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她心中一团慌乱。
虽不是她杀的,可人是她约出来的,她怎能说得清楚?
纳兰府不会再容她,她如今这般模样,太子也定会厌弃她!
那些女人,那些女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
不,不行!
她纳兰明汐如何能落到这般境地?
不能,绝不能!
蓦地狂乱,她站了起来用力的推着那栅栏“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来人啊!”
没想到,门竟然真的开了。
铁链声一串响过之后,阳光泻入,那衙役朝牢房方向轻蔑的瞥了一眼,问门外的人“你要见的可是这疯女人?”
灵香迈步进来,朝她看了一眼,朝衙役殷勤笑了笑“正是我家小姐。”
说着递上一块银两。
那衙役接过掂了掂,满意地揣进怀中“她可是杀人重嫌,说几句就赶紧走。迟了我可担待不起。”
灵香连连道是。
衙役离去,将门拉拢。
明汐希翼地望着灵香“你怎么寻到我的?可是殿下让你来救我的?殿下说了什么?”
灵香走近,看着明汐摇了摇首“娘娘如今怎糊涂了?此事如何能让殿下知晓?若是殿下来了,娘娘可想好如何分说?”
明汐愣住“如何分说?”
灵香叹气“娘娘素来聪慧,而今怎还没想明白——奴婢去问过了,三夫人已……”说着顿住,看了明汐一眼“如今三夫人的身份还未叫人得知,可也是迟早的事。娘娘同三夫人独处一室,三夫人身亡,娘娘又惊慌而走。殿下若是来了,娘娘想如何说?”
“娘不是我杀的!”明汐忙不迭慌张摇首,斑斓可怖的一张脸死死挤在栅栏间“她是自己生气,真不关我的事!我寻她又怎会杀她?她是我母亲,她死了对我又何好处?灵香,我没有杀她,我不是凶手,我不是!”
这还是明汐第一次在灵香面前露出这种近似恳求的言辞形容。
此际她实慌乱之极,直将灵香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
“娘娘所言,奴婢自是相信。”灵香低声道,余光看了明汐一眼“娘娘说夫人是自己生气……死的,奴婢也信。可奴婢信却是无用啊。奴婢敢问娘娘,夫人为何会生气而亡?”
明汐倏地呆住!
灵香一见明汐神情,心中便有了几分腹案。
果然被太子殿下说中了!
三夫人之死真是同明汐有关!
“不论夫人是为何而生气,可夫人终究是不在了。”灵香轻声“娘娘除非能想出让旁人接受的缘由,解释夫人为何会气得溢血而亡——否则,实难堵这天下悠悠之口。娘娘如今又是这般模样,若殿下见到,娘娘又该如何说辞?”
明汐怔愣地握住那栅栏“你是说……”
灵香点点头“此事这般关头娘娘如今切不可让人知晓娘娘的身——”
还没说完,又听门外传来数人脚步声,灵香蓦地顿住话头朝外望去。
门开了。
衙役一进来便冲着门口方向低头哈腰“太子妃娘娘,那疯妇便是在此。”
太子妃?
灵香悚然一惊!
太子妃怎来了?
殿下先前也未提过太子妃要来啊……
可惊归惊,见得一身大红正服的温娜儿仪态端方的步入,灵香心惊之余还是旋即跪下相迎。
牢〖房〗中的腥臭之气让温娜儿倏地蹙眉,抬袖捂住口鼻“怎这般难闻?”
牢〖房〗中不臭难道还能是香的?
那衙役一滞,心中道。
可也只敢心中说,面上还是呐呐殷勤。
一眼见得牢〖房〗中的明汐,温娜儿一吓之后,却也很快认了出来。
“还真是你!怎么落得这般地步,真真是稀奇了!”温娜儿放下衣袖,唇畔笑意绽露,莲步款款地行了过去。
跟在温娜儿身后的大侍女雪舞朝衙役看了一眼。
那衙役忙不迭退了出去。
明汐也万万没想到温娜儿会来,一时呆愣,望着温娜儿噙笑靠近,明汐咬唇不语。
“我就说这丫头慌慌张张鬼鬼祟祟必是有鬼!”温娜儿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灵香一眼“我还当她口中的小姐是谁——原来竟然是咱们的纳兰侧妃,呵呵呵,那衙役说你是杀人疯妇,你倒同我说说,你杀的那女人是谁?”
今日听得荣俊回府,她本是前去鹿园。结果在半路远远见得灵香独自出府,且神色慌张,她便生了疑。
昨日一时激动同明汐说了那些话,后来也有些后悔。
明汐不是什么好人,她自是清楚。
她的话虽未明言如何,但若被明汐添油加醋说了出去,只怕入了太子殿下耳中也是对她无益。
故而见明汐身边大侍女只身一人形容慌张,她也存了疑,遂让身边暗卫跟着打探。
没想到暗卫报回来的消息却是惊人!
也未多想,她便匆匆前来看个究竟,没想到还真是明汐!
明汐正在一团惊慌中,听得温娜儿指认她是杀人凶手,她心中一慌,连连摇首“不是我,不是我杀的!那是我娘,我,我怎会杀她?她是自己气的——”
“你说死的是你母亲?”温娜儿瞪大眼,显然也被惊住“你杀的是你母亲?”
明汐神色倏地一僵退了一步,脸色煞白惊惶“不,不是我杀的!我是冤枉的,我娘,我娘她是,她是——”只顿了一瞬,她朝前扑到栅栏前“不是我,是六妹妹疑心我知晓她心向大汉余孽的秘密,她想下毒害我,我娘是被六妹妹气死的!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啊,娘娘你信我——”
跪在地上的灵香一听明汐此言心中便道要糟!
太子殿下叮嘱了她只能让明汐面圣陈情,切不可将此事告之第三人……哪里能想到太子妃竟然会突然而至,如今该如何是好?
灵香使劲朝明汐使眼色。
可此际明汐哪里还看得倒跪在地上的灵香,她死死地望着温娜儿不断哀求般的重复“娘娘信我,我不是杀人凶手!我不是!娘娘救我……小温娜儿只觉今日这一遭惊异一浪胜过一浪!
按捺住心中的巨大惊喜,她忍住恶臭又朝前行了一步“你知晓了她心向大汉余孽的秘密?她对你下毒?你说清楚!”
明汐这会儿脑际倒瞬间清明了,先前在灵香的言辞提醒下本只朦胧的一个念头,如今却是思路清晰。
有了腹稿,她也没那般惊慌了。
掩面悲凄哽咽两声,也挤出两滴眼泪挂在眼角“昨日娘娘问妾身,六妹妹可有说甚?妾身当时心中一团乱麻,也未对娘娘说。其实妾身早前无意中遇到一个故人,才惊闻原来六妹妹曾在三年半前给苍郡北府将军秋池写过密信,告知胡军即将南下——妾身听闻此事,心中着实骇惊,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恰逢这时又听闻睿亲王出了意外,妾身更不知当如何。昨日去探望六妹妹也是想看看究竟,不曾想今日一起来才发现自己已是中了毒!妾身一直不曾乱用过入口之物,惟有昨日去了六妹妹院中。妾身便想着定是六妹妹察觉出了什么怕我乱说才对我下此毒手。我万般无奈,这般模样也不敢让人得知,只要约了我娘出来想让她同六妹妹说情一二。谁知,谁知——”说到此处,明汐似悲从中来一般痛哭起来“我哪里想到我娘一听此事便气得……气得那般!前一刻还抱着我在哭,下一刻便倒了下去……我一时害怕失了主意,这才跑了出去——我怎会杀我的娘?娘娘若不信,让仵作一查便知,我娘真是被六妹妹气死的啊!”
说完,明汐哀哀掩面痛哭起来。
温娜儿哪里会有心情理会三夫人是如何死的,美目间眸光凌厉一闪“你说她写过密信——可有证据?”
“有,有!”明汐连连点头,双目祈盼地望着温娜儿“这等大事妾身岂敢胡言?娘娘先让妾身出去,妾身并非杀人凶手,此处着实腌臜,妾身受不了了。”
温娜儿眼底眸光一转,垂了垂眸“口说无凭,本宫如何能轻易让人放人?你说有证人,那证人在何处?”
明汐方欲张口,门外却又响起了脚步声。
因此际无人说话,且来人不止一人,故而脚步声分外突出。
门缓缓推开,牢〖房〗中的四个女人齐齐望去,一看清却尽皆一惊!
温娜儿身后的雪舞同跪拜着的灵香最先反应过来,雪舞慌忙跪下伏地“参见殿下——”
同灵香的声音一前一后响起。
温娜儿呆了一瞬,也赶紧福身“臣妾参见殿下。”
荣烈的眸光目无表情地从几个女人面上掠过,语声冷冷“怎么回事?”
温娜儿一噎!
她虽才在惊喜中,可一时间也无法解释她为何会出现在重囚牢房当中。
明汐此际却扑到的牢房角落最靠近荣俊的一处,这一次倒是真的泪如泉涌了“殿下,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没有杀人,臣妾的娘是被六妹妹气死的!上回在府中,臣妾的娘就被六妹妹气得差点轻生。这回六妹妹对臣妾下毒,臣妾百般无奈才寻了娘亲——臣妾的娘听得六妹妹给秋池写过密信又下毒欲胁迫臣妾,才溢血而亡的啊!”
这一次却是说得更顺溜了。
一大段“臣妾”“臣妾的娘”竟然一字未错,半字未顿的说得清清楚楚。
荣烈余光凌冽地扫了灵香一眼,灵香也在心惊胆战间,见得荣烈冷箭般的眸光射来,身子不由瑟缩一颤,垂下了首!
牢〖房〗中的其他三个女人此际也各自有心虚,并无直视荣俊的勇气,故而也未曾得见。
荣俊垂下眸光,心中恼怒已极,却还要按捺住“什么密信?究竟如何一回事?”
明汐只觉光明隐隐招手,暗暗定了定神,又泫然若泣的将事情始末编造了一通。
直将自己描述成了一个挣扎在亲情和大义间的弱女子“自得知此事。臣妾日日夜不能寐。本想同殿下说,可殿下却去了大雪山。后来殿下回来,臣妾听得六妹妹卧病,心中又不忍。故而昨日才去探望,谁知竟然会落得这般结局……臣妾若是早知会害得母亲如此,臣妾是宁死也不会寻母亲的啊!”
荣俊听得厌烦之极“好了!人已不在,说这些作甚?”
收到密报说温娜儿遣了暗卫出府他便觉不好,没想到还真被温娜儿插了一脚。
此事被温娜儿知晓定是不能善了!
何况温娜儿这般大张旗鼓而来,京兆尹柯查也定会惊动,想必此际人多半已在路上!
计划一再被打乱,荣俊如何能不气怒?
冷冽说了这两句后,他转身朝站在牢房门口的康全轻轻看了一眼。
康全几不可查的顿了下首,会意退了出去。
荣俊负手垂首蹙眉似沉吟了片刻,看向温娜儿“太子妃说此事当如何处置为好?”
温娜儿用余光看了一眼荣俊的面色,大着胆子轻声道“此事事关重大,臣妾也不敢妄听。可纳兰妹妹说她有人证——”顿了一顿,垂下眸光“依臣妾之见,此事只怕要皇上圣裁才是。”
荣俊淡淡看她一眼,唇角噙笑一缕“太子妃说的极是,孤也正有此意。”
温娜儿吧诶荣俊看得心一跳,听得荣俊言似称许才放下心来,略略羞涩而笑。
明思一直等着明汐从春芳院自以为得手的离去后才服下了三颗归女丸。
服下后,人便昏昏沉沉睁不开眼,有些忽冷忽热之感。
四夫人也从未听过一次服下三颗归女丸会有如何症状,同蓝星并几个丫鬟一道在明思床边守了一整夜,见明思悠悠醒转睁眼,心中一块大石才落地安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