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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落在太行西路的市博物馆,上世纪的建筑,斑驳的红墙堵高的爬山虎藏在枝浓干粗的树后,经历过深秋的萧杀,唯余不多的黄叶在风中瑟瑟发抖,走过大型的石制拱门,院子里是肃穆格子窗建筑型态,和现代都市附拾可见的差异颇大。
单勇在门房登记了名字,好奇地进了院子,民俗博物馆筹备组的办公地点就在这儿,贤弟也在这儿,不过他和雷大鹏都无暇来这个老掉牙的地方,实在是这种透着陈腐之气的地方让人颇有压抑的感觉,让司慕贤那酸货说,这叫:厚重。
“这儿………………老大,看这儿。”司慕贤在一幢小楼的过道后招着手,单勇奔上前去,却发现后院还有空间,旧式的院子,还是小二层的建筑,一楼偌大的像车库的地方,挂着“食堂”的牌子,司慕贤像在学校一样,端着个搪瓷饭盆,走上前来的单勇居然发现那饭盆上还标着“潞院”的字样,笑了。
司慕贤踩着馒头配荤菜,问了句:“吃了么?”
“你打电话正吃着呢,吃了。你怎么还用着学校的饭盆,这么小气啊。”单勇笑道。
“这是博物馆好不好,我手里的器皿已经是最年轻的了。”司慕贤笑着开了个玩笑,直领着单勇进了食堂,边吃边聊了几句,问了问雷哥,问了了老大的近况,埋怨了一番两位哥哥太把他当外人的话,草草吃完,去洗饭盆的功夫,单勇左右看看,司慕贤这一干同事倒也不算太陈腐,新招的大学生不少,和自己年龄不差上下,看着儒雅的中青年也有几个,饭间讨论的也是堆锦起源、潞州诗词名人的作品、民间神话什么什么来着…听得单勇直挖耳朵,怕是听不入耳,也听不太懂。
世界上有好多你永远无法全部领略的小世界,在不经意接触到时…只会感觉你的眼界太浅。单勇此时就有这样的感觉,听了半天,迷懵有之、羡慕有之,惭愧也有之,看着年龄都不大嘛,怎么都是淡吐文雅,如珠似玉…那像哥几个厮混的,嘴里喷出来的都是性器官名称。
“怎么,老大,对民俗有兴趣?”司慕贤洗完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饭桌旁了,单勇笑着起身道着:“有洗我有点奇怪,我在潞州都生活了二十几年了嘛…怎么他们说的我听着都一头雾水。”
“要不怎么叫发掘呢,埋没得太久了,知道我们上个月专干什么了吗…专门在武乡呆了半个月埋就为听听当地阴阳先生唱几段驱鬼傩戏,最早的起源在北宋,没有文字记载,口口相传几百年,你能想像么?”司慕贤道,说得眉飞色舞,不过欣赏者外行了,讪笑了笑,单勇道:“你要再给我讲专业…我就给你讲吃驴肉了啊。”
司慕贤也笑了,笑着领着单勇说上办公室,单勇却是心系着电话里的消息,追着司慕贤问:“贤单′那个,左教授呢?”—
“上午刚来参加了个筹备组工作进展的汇报会,中午和市里领导出去吃饭了…我还没加呢,你倒追着来了。下午还要来转转,说不定还要和我们一线工作的见见面。对了,老大,你和师姐没联系呀?怎么这么大事你都不知道。”司慕贤讶异地问道。
单勇笑了笑,没做解释,司慕贤知趣地没问,直上了前一幢三层旧楼,楼道里还是老式的水泥汀地面,开了办公室,扑面而来一股书墨香的味道,除了一面窗户,三面书架,各色的资料,书籍堆了一架一桌,好歹桌上的新电脑还能看出点现代气息,否则真得当成个什么文化遗迹了,坐下来,摁开水,单勇有点讶异地道:“贤弟,这地方也太窝屈了,你一天不烦呀。”
“烦吗?烦什么?”
“这么多书,我看着都头疼。
“呵呵,在我眼里,这些书就像在你老大眼里的驴肉,都是钱呐“你个酸货。”
两人笑着开着玩笑,相对而坐的时候,看着贤弟浓浓的书卷气息,甚至让单勇此时也凭生了点羡慕的感觉,看看自己,锅前灶后带店里,总免不了蹭着油迹,风里雨里送货里,总免不了一身风尘的样子,司慕贤看着单勇这表情,怕是猜到了单勇的心思,笑着道:“别羡慕我啊,干那行伤那行,坐久了我还真头疼……老大,这样,离上班还有一个多小时,你要等呢,我就在这儿陪你,你要休息呢,我就给你找个地方,一会儿叫你。”
“你可真成文化人了啊,我这样,你看是需要午休的吗?”单勇笑道。
老大晒得可比以前还要黑了,司慕贤笑了,直说道:“那好,我陪陪你,咱们兄弟可有些日子没一块坐坐了……不过老大,你有点不够意思啊,怎么,把我排除在团体之外了?”
“什么意思?你对街上混有兴趣?”单勇问。
“不是,我是说,你和雷哥干得事可不小啊,以前可都算我一份,现在我这么按部就班,很失落的啊。”司慕贤笑着,小声问着:“老大,你直说,这次斩获颇丰吧?”
“想知道,那我先听听你猜到多少了?”单勇笑着道,很没风度地脚搭到桌上,司慕贤也不介意,兄弟关门,这啥话也敢扯了,就听司慕贤想了想道着:们出了事我去看过雷哥一次,看雷哥那咬牙切齿的表情,我估计八成好不了,之后就发生了市区闹驴的事,后来又发生了冷库氨泄露的事,这两家老板据雷哥那张漏嘴说,正是他要针对的仇人,也就是在八一〖广〗场打伤你们的幕后指使者……………这样一来,我就联想不少了,甚至于后来驴肉涨价风潮我都怀疑是蛋哥你操纵的,不过,又觉得以老大你现在的能力,似乎还差那么一点点……”
“不是差一点,差了很多点。我怎么可能有那本事。”单勇摇摇“那养殖场和冷库的事呢?”司慕贤问。
“差不多吧,那事和我们有关,不过不一定都是我们干的。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们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单勇含糊道。
“其他无所谓,这个…………”司慕贤似乎想说什么,单勇一挪屁股,接茬道着:“别酸…直说,你是说氨泄露事故吧?那不是我,也不是大鹏干的。
这点轻重我不至于不知道。”
“哦,那我就放心了,做人得有底线,做事得有个度啊,我是真有点担心你们娄子捅大了…没有善后的啊。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那天你们被抓进〖派〗出所,还听乱传闻说八一〖广〗场打死人了,被〖警〗察抬走好几个,吓得我又是找我们领导,又是找咱们支书………………那个。”司慕贤蓦地话停了,是发现单勇眼光不善了,而且收回腿了…一下子惊住了,登时发现,自己说漏嘴了…赶紧地闭上了,那是块心病。
心病犯了“啪”单勇拍着桌子,恶狠狠指着司慕贤道着:“我他妈恨不得掐死你,你怎么比雷大鹏还坏事?我说嘛,就个打架进〖派〗出所的小事,雷大鹏他爸一直追着问我有什么关系,还有什么副市长说话……你知道你给我心灵造成多大伤害,我想来想去,想不出原因来…敢情是你小子?”
“啊?我又办错了?老大,我可真是为你们好,找了找许部长,还是王华婷他爸打了个电话过问了一下,要不我心急呀。不过就这也不至于给你心灵造成伤害吧,你不比谁神经大条呀?”司慕贤道…好不懊“啊呸,你个酸货,下不为例啊……我说师姐在厦门怎么都知道我进〖派〗出所了?本来就好感不多,好容易留了下好印像,这一下子得了,都好多天没联系了,我都不好意思打电话发短信了。这事要是黄了呀,我得恨你一辈子。”单勇火冒三丈地道着。
“不至于还这么纯情吧?呵呵……那真对不起了啊,老大。不过我觉得你也太理想主义了,你要真追上左熙颖,我也得恨你一辈子,老天太不公了啊,呵呵………………骚蕊骚蕊,说错了。”司慕贤看着单勇生气,安慰着,不过总也是一片好心,单勇偏偏还发作不出来,停了片刻,单勇想起话里涉及到的另一个人了,问着道:“咦?你说王华婷了?她现在怎么样?”
“真不知道?”
“废话,别卖关子。”
“出国了。”
“真的?”
“煮的也是出国了,我和翠云去送了送她,咱们班去了好多,报春、赵辉、还有苗丽从晋北来了。”
“急么没人告诉我?”
单勇又是火冒三丈道了句,太不把哥们当同学了,不过看看司慕贤复杂而质询的眼光,单勇又萎了,直摆着手道着:“走就走吧,现在什么世道,天天喊爱党爱国的,一个劲把子女往国外送;天天喊振兴民族产业的,钻尖脑袋换国籍…………我就纳闷了,人家都是浑身长毛的洋鬼子,能把咱黑头发黑眼睛的当自己人吗?那不等于骡子进驴群了,异类呀。”
“狭隘,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司慕贤道。
“拉倒,国外的月亮不比国内圆。”单勇斥道。
两人争开了,几句争辨,又是相视一笑,与曾经在宿舍的蛋疼话题何其相似也,许是看出了单勇的落寂,司慕贤岔开了关于支书的话题,直起身从书架上挑了一本手稿,递给单勇,单勇以为是显摆一下成就,没接,心里还有气着呢,直说道:“你让我看什么?我现在除了看牲口就是看账本,其他的一律不看。”
“这个还就和牲口有关……呵呵,是我在图书馆整理一些民俗资料时,发现有很多关于上党驴肉和其他小吃的文字描述,没准对你有用啊,虽然没有详细的作工,但是对色、香、味、形的描写,我想以老大你的领悟能力,说不定能有所发现。咱们当年联袂不做了一道十全十美吗?那玩意他大厨都整不出来。”司慕贤滔滔介绍着,半晌没音了,再看单勇时,还真是手不释卷地喜欢上了。
司慕贤不吭声了,笑着看着单勇凝重的样子,半晌单勇翻到一页抬头问着:“不错,色泽深黯、形状浑圆、嗅之馥郁,应该说的是驴丸……不过嚼之有浆如蜜汁,齿颊生鲜…什么意思呢?是不是驴丸里挟带什么东西做成美味了,写这个笔记的吃货说不定尝的是世龙驴肉宴,可惜,残本。”
“老大…你老说大学白上了,我看一点没白上好歹也算个文化人嘛,这些我还真看不懂。”司慕贤谦虚道。
“错了,我上大学的唯一收获是,确定我这辈子和文化人无缘单勇笑了笑,又埋头仔细看上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上班时间临近………………………
糗了,光见一干陪吃的领导回来了,没见着左教授,司慕贤安排着单勇坐等,又是出了办公室,过了好一会儿才打听到左教授的下塌酒店,等兴冲冲地回来给老大报信时…却意外地发现,单勇还像走时的那样子,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他无意中搜罗回来的各类笔记………………………………
下塌的酒店知道了:东明国际酒店。
单勇是一直看到快下班的时间…回店里安排了晚上的送货,又回响马寨转了一圈才出来的,酸贤弟本来要陪同的,不过被单勇打发走了,那么点心事怕是不愿意让外人知道。
驱车到了东明国际酒店,天色未晚,单勇揣摩着怎么才能打探到左教授下塌的房间,虽然左教授很亲和而且没什么架子,可身份搁那儿了,不是什么人也能见到的。回头看了看副驾座位上准备的礼物…送礼这招用过了,不知道还管不管用。
一提出送礼,单勇又忍不住想到缠着老妈蒸了一锅生肖填仓的事,让师姐念念不忘,认识并没有多久,却像很久以前的事…半下午一直有拔通那个号码的冲动,却按捺住了,单勇一直想不通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每每脑海里浮现师姐的影子时,心里第一个念头总是要强行压制下去,可越压制,却越清晰,越不去想,越思念炽盛。
或许,是我活得太压抑了……单勇轻抚着胸前已经脱痂的伤处,为了掘到一捅金,付出得很惨烈,得到的同样惨烈,孔祥忠还在监狱,秦军虎欠债跑路成了商界最大的一个负面新闻,新闻里没有出现的是,数家大商户暗箱操作不但吞并了秦军虎的存货,而且正商议着通过抵债的方式把西苑冷库从区政府手里接手,商场这些黑幕不见血的吞噬,连始作俑者的单勇也没想到,那些人玩得是如此纯熟,远远超出了单勇仅仅吞并存货的预计。
不管用什么理由说服自己,心里总也有点负疚,就像第一次做坏事,总有点心里揣揣然的感觉,自己这个不光彩的角色,恐怕也在很多人心里有了投影,比如史保全、比如宝英姐、比如史保全找的合作伙伴等等,甚至包括司慕贤恐怕也能猜得到一二。
或许,是因为师姐的缘故。单勇想了想,唯一感觉很愧疚的好像就是之于左熙颖,可一件对不起的她的事也没有做,却偏偏有那么一种感觉,这个感觉困挠着他,现在连打电话问候的勇气也没有了。
想了很久才下车,又在街边的林荫树下直等到天色渐晚,看到市委送行的专车来时,单勇慢慢地跟在背后,等上到电梯的时候快步追着,看清了电梯停下的楼层,回过头来,等了片刻,一转眼,整整打扮一新的西装,谨立地总台前问道:“您好,我是潞州学院教务处的,能问一下厦门来的左教授还住十八层吗?”
服务员讶异了一眼,笑着道:“是的。”
“还住上次来的1816房间吗?”
“不是的,住1812房间。”
“谢谢。”
服务员脱口而出这个客人叮嘱保密的房间号码时,下意识地捂了下嘴巴,抬头时,那问话的早悄然而去。
技巧,撒谎的技巧,进了电梯,单勇想不通有时候自己谎话是怎么迸出来的,边上楼层边告诫着自己,这个毛病一定得改改,如果左教授或者师姐发现,一定会厌恶的。
可明明知道厌恶加反感,我为什么还要来呢?为什么一听到左教授来的消息就坐不住了?先前都下定决心不再想那茬不切实际的事了………埋怨了自己好久,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
下了电梯,直朝1812房间来时,服务生又拦住了,轻声告诫着这里住着重要客人,免打扰的牌子刚挂出来,单勇鬼使神差地瞎话又笑吟吟地出来了:“这是左教授老战友给他送的礼物,如果知道被你拦下了,他会更生气………………不相信你可以通报一声,就说潞州学院宋教授代为问候。”
说得这么煞有介事,而且知道房间号码,那服务员倒不敢拦了,单勇上前,轻轻地叩响了左教授的房门。门把手上,果真挂了着“请勿打扰”的牌子。
不知道左教授这位雅人,会不会责怪我这么不礼貌的造访,单勇心里暗揣着,不过除了这办法,单勇好像还真没有更好的办法走进这个不属于他的殿堂。
门开了,左南下在看到单勇的一刹那,惊讶得眼睛瞪圆了,单勇却是拿着“请勿打扰”牌子笑着道,左教授,您这牌没挂好,掉了,所以我来打扰您别介意啊。左南下愕然之后,大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