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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吉飞奔去赛地,拿来了军用的酒盅,酒盅有盏口大小,一下去便是小半壶的酒。
两人都满上,眼对眼,二话不说蒙头便干下一盅,随即重重的将空酒盏扣在桌上,元吉元寿忙上前斟酒。把一旁瞧着的浮霜气了个半死,卫东鋆这混蛋,平日见不到,此际却跳出来,她和寒之原是来湖畔赏景的,饮酒不过是气氛,没成想寒之也一反常态,一句话便被激上拼酒了?
却不知,这两人都不是文人,做不来那种饮酒作诗的风雅,较上劲了便是蒙口干!
只见卫东鋆脸越喝越红、鹰眼越喝越亮,内敛的豪气蓬勃而发,杀气四溢。
而顾寒之却越喝脸越白,凤眼越喝越眯缝,华光逸转、侠气干云。
一时间一盅接着一盅、一碗接着一碗,也不知喝了多少酒下去。路过的铁骑都住了,只骑着马远远的看着,听闻有人够胆和世子爷拼酒,他们都好奇的很,世子爷那酒量可是在军中都能放倒一排的!
浮霜此行不过带了些薄酒,两三下便被喝尽了,元寿元吉便将赛场上的庆功酒都搬了来,两人敞开了喝,一盅盅如同饮水,看的人群只咋舌。
浮霜懒得理他们,便带着丫鬟们上河边溜达去了。
喝了有三五坛酒,卫东鋆见顾寒之气色不改,眼神清明,便明白他也是个海量的。眼睛一转笑道:“光喝酒没彩头颇为无趣,要不我们赌个东道吧?”
顾寒之放下酒盅,淡然道:“尽管示下便是。”
卫东鋆展臂一指,道:“瞧见对岸那棵最粗壮的垂柳没有?我展示一手给顾兄瞧,若是顾兄看得上呢,便赞一声好,喝半坛酒。顾兄也可尽展技艺,给我们开开眼,我同样是半坛酒相酬如何?”
“有无不可?”顾寒之欣然答应了。
卫东鋆转首冲元吉道:“拿我的弩来!”
不一会,元吉扛着硕大的神臂弩便来了。
黑檀的弩身,连发弩箭足有数十根之多。
只见卫东鋆接过弩,执起一盅酒干尽,看都没看便拉开了弩,便连扣机括。原本需要用两人之力才能开的硬弩,生生就被他张了,数只弩箭鱼贯飞出,如鸿雁过隙般横越湖面,直直的射入对岸的柳树中,穿了个通透!
澄湖水面宽近千米,卫东鋆这一举声势惊人,若换在战场上,岂不是能千里之外取敌首级?周围铁骑高声呼好,叫嚷越湖而去,震耳欲聋。
顾寒之抬眼望去,却见湖对岸的柳树上那十多支弩箭甚至凑成了个卫字,卫东鋆这手不但精准,几乎妙到毫厘。
“当浮一大白!”他喊了声好,接过一坛酒干了一半下去。
放下酒坛,他捡起数颗石子,在掌心颠了颠,冲卫东鋆一笑,便道:“瞧好了。”
说完一抖手甩出一颗石子。
石子带着如雷般的风声,直如附近的一株垂柳,那垂柳如同被雷击中般,发出嘎吱一声响,随即便断了!
众人皆惊!这是什么功夫?
顾寒之闭眼运了运气,再睁眼时又一颗石子射出,距离首株垂柳十多米外的一株柳树,再度哑然而倒!
虽都是不甚粗壮的新柳,但这也够惊人的了!铁骑汉子一向崇拜好汉,立刻也有不少人叫起了好来。
一棵又一棵,逐渐远去,每射一株柳,顾寒之都得运气片刻,也越发的困难,叫喊声自然也就越来越兴奋。所有人都像是被他牵着了心似地,望着那远处的柳树倒下,又怕后一株不倒,真是各种滋味齐上心头。
直到最后一颗石子击倒了三百米外的柳树,顾寒之脸色已经有些泛白,他转首冲卫东鋆道:“可行?”
卫东鋆眼神灼灼,如获至宝般的盯着顾寒之,片刻之后朗声大笑:“当干一坛!”说罢便抢过整坛酒仰头干尽!
接下来两人不免都有些心心相惜,卫东鋆是从未见过身手如此出类拔萃的剑客,自然紧抓不放,话里话外尽是招揽之意。而顾寒之虽有些芥蒂于心,但想到卫东鋆并没有武艺,全凭勤苦努力,方才有此等功力,也算是个人物,不免对他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此番两人已不是拼酒,而是畅饮了。
可这一番动静,却把浮霜气了个半死。
她是来湖畔赏景的!
顾寒之被拉去拼酒也就算了,可如今一闹,澄湖畔还有什么景致可言?柳树倒得倒,中箭的中箭,甚至最大的那棵被射得如同个刺猬,伴着清澄碧波的湖水简直就成了个笑话!
这两人是什么毛病?好端端的便掐上了,又是拼酒又是赛技的,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他们难道是没长大的孩子吗?
她气鼓鼓的沿着湖边往水里扔石块。四个丫鬟跟在身后,蔷薇忍不住问道:“郡主是在生什么气?是因为世子爷拉着顾公子乱来吗?”
“还是因为湖边美景被破坏了?”鸠尾凑趣道。
浮霜嘟着嘴,咬牙片刻,仰头怒吼道:“都不是!我生气是因为突然发现,和我联手的两个男人都是二傻中的二傻!”
众丫鬟闻言咯咯笑了起来。
浮霜气狠狠的望着对饮的两人,见那两人逐渐真喝的高了,卫东鋆拍着顾寒之的肩膀,邀他去王府做客;顾寒之拉着卫东鋆的胳膊,说峨眉山上等他,两人几句话翻来覆去的说,絮叨个来劲,她忍不住心火呼啦啦的往上蹿。
快步上前,浮霜抢来元寿的剑,照着酒坛就开始劈。
众人皆吓了一跳,又碍着她的身份不好拦。浮霜力小气薄,几下都没劈碎坛子,她气得冲元寿元吉道:“过来!替我都给敲碎了!看他们再喝!”
元寿元吉还有些犹豫,望向主子卫东鋆,而此时卫东鋆已经眼神迷离了,只拉着同样迷离的顾寒之道:干!干!干!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还不快过来?我指使不动你是不?”浮霜大怒。
元寿打量卫东鋆那模样,也知道是不能再纵容他喝了,此次铁骑拉练,带来的酒足有数百坛,照着么喝下去,世子爷再好的酒量身子也是要坏的,忙上前接过刀劈起了酒坛,元吉踌躇了片刻也上来帮忙,只将远远瞧着的铁骑们弄得欲哭无泪,世子爷不能喝了他们能喝啊!这酒原本就是给他们喝的,好端端的白瞎了都!真是可惜!
把这两个酒鬼各自折腾了回去,浮霜又气又累,又沾了一身酒气,只沐浴更衣进屋休息不提。
却说卫东鋆一觉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他刚想爬起来却头疼欲裂的又倒了下去。
元吉忙上前道:“世子爷,忍着点吧,我哥已经去熬醒酒汤了,等会就来。”
卫东鋆道:“我……昨日喝了多少?”
元吉掰着手指头道:“一共喝了十坛半,您和顾公子那是对拼的,大约也就是喝了有五六坛的样子。”
“这么多……”卫东鋆微微一愣,随即笑道,“还是头一回喝的这么爽快呢!”
元吉道:“那顾公子的酒量也是罕见的好,只可惜人品不咋地,世子爷你都那么笼络他了,他还不识相。”
“怎么说话呢?”卫东鋆抬手给了他个暴栗,“人家那是英雄志在他方!总不能不为我用者,便都是人品不好吧?”
“可他分明是世子妃的人!”元吉抢白道。
“所以啊。”卫东鋆笑着说,“我岂能那么容易就把他挖角了来?若能轻易挖来也就不是高人了,不过说真的,我还是平生头一回见过那么好的功夫呢!”
提到顾寒之的功夫,元吉不免也来了劲,他双眼放光的说道:“是啊,一石子便能击倒一棵树,若上了沙场岂不是所向披靡?只要站在那儿,抓着一把石子,朝四周劈里啪啦的一丢,周围的敌人便全倒了!”
冷不防脑袋又被卫东鋆敲了一下,东鋆笑道:“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他那是有气功,以内力发劲道的,又不是无限的。”
“原来是这样啊?”元吉黯淡了几分。
却听卫东鋆又道:“我早就瞧出他是个高手,却没想到除了剑术,内力也如此深厚,年纪轻轻便能如此,真是不简单啊!”
“您早就瞧出来了?”元吉诧异道,“您早认识他?”
“没,我只是看到了他身上的佩剑。”卫东鋆道。
“那算什么?”元吉不屑道,“润州城内王孙公侯,年轻一辈的公子们为了彰显气质,多半都腰佩宝剑,也不能说明他就是个高手啊。”
“那剑却不同。”卫东鋆摇头道,“那剑普普通通,只有五成新,却隐带血气,定是见过真血的。他双手都有茧子,不比我手上的薄,估计也是个勤勉的,又怎么会是庸手?最后他邀我上峨眉,可见是技出名门的剑客,若轮战术兵法、沙场点兵我有信心赢他,可单人竞技,自然是比不过的。”
元吉闻言,张大嘴巴傻愣愣的道:“原来世子爷您一眼便瞧出了这么多啊?我还真什么都没看出来呢!”
“所以说,兵家谋而后动,避长就短,以求事半功倍。你若这样,永不会有长进!”卫东鋆斥道。
元吉嬉皮笑脸的抓抓头:“我跟着世子爷牵个马就成,要什么长进。”
“没出息!”卫东鋆嗤笑道。
元吉抓抓头蛮笑,想了想又道:“他功夫这么好,若是以后与我们为敌怎么办?”
“那也是以后的事。”卫东鋆叹了口气,“我却觉着我和那丫头也许不会翻脸成仇。”
“世子爷!您别忘了她可是季景斋的女儿!”元吉急道。
“没忘!没忘!我说你能不呱噪吗?你少爷我正喝高了头疼不懂啊!”卫东鋆翻了个身不再理他了。
此时升来客栈后院屋内,顾寒之打坐运气完毕,满屋子的酒气,他人到清醒了几分。
推门出去,却见浮霜带着丫鬟坐在院中喝茶,拿眼睛撇着他,他不禁微有些气短了起来。
浮霜挥手示意,几个丫鬟拿着熏香乳水等进屋整理,顾寒之在浮霜身旁坐下,见她爱理不理的,便低声道:“我下次再不喝那么多酒了。”
浮霜道:“我哪里管得顾公子喝酒?你兴致来了,谁能挡得住?”
顾寒之听她都喊顾公子了,知道是气着了,只低了头,呐呐的说:“我只是……不想……输他。”
他这话说完,又觉着有几分歧义,耳朵边渐渐的红了。
浮霜气道:“输赢有什么重要?何况是喝酒!喝酒能显出什么?”
顾寒之抬头道:“平心而论,原本我十分看不起他,可这顿酒一喝,我觉得他还算是个人物,也配与我一较。”
“哦?喝酒喝的多也算人物?”浮霜道。
“却不是这意思。”顾寒之道,“他手下有铁骑,又是常带兵的,所擅长的应是兵法战技,可昨日放着骑射不比,他偏和我拼酒,兴致来了,也不过是玩个花样,说明他为人公平宽厚,不拿自己的长处挤兑旁人,起码是个够气量的男人。”
浮霜被他逗笑了,问道:“如若是比骑射又怎么说?你会输他?”
顾寒之一埂脖子道:“我怎么会输?骑射不过是个准头花样,若连这都不及,我就不必学武了。”
“那是啊!”浮霜大笑,“你又怎知他不是瞧出了些什么,避己短而较己长呢?酒量大小却是看不出的。你也莫将他想的太忠厚了!”寒之这家伙清朗耿直,也把旁人都往好处想,卫东鋆那小子若知道有人夸他宽厚,还不定乐成什么样子呢!
顾寒之微微一愣:“你和他提过我?说过我的师承?”
“这倒没有,我提都没提过你。”浮霜道。
“那就是了,他气海空浮、是个带兵打仗的,却没练过一日的武功,如何能瞧出我的功力深浅来?”顾寒之坚持。
浮霜抿嘴而笑,也不再说了,寒之却不知,所谓谋者,通常是从小处便见全貌,以一步推出全局来的。
顾寒之定定的望着她,喃喃自语道:“如此一来甚好,卫东鋆也算配做我的对手,若与他公平相争,胜负皆甘。”
浮霜奇道:“公平相争?你和他争什么?”
顾寒之别过脸,清咳一声,一抹绯红从脖颈渐渐染上了两颊。
浮霜见他不愿说,也没再追问,只道:“你准备何时北上?”
说到归乡,顾寒之又有些舍不得,他掉头冲浮霜道:“我离开这月余,你可要小心。”
“我能有什么事?”浮霜笑道,“里里外外那么多人看顾着,还怕什么?倒是你,别艺高人胆大,便什么破事都管。需知道这世道乱的很,阴沟里翻船的事也常有,看上去可怜的未必可怜,瞧着无害的也未必无害。且上回那行刺的妇人,到底是何来路还不清楚,既有人谋算你,你可得谨慎行事了。”
顾寒之知她是关心,心中微暖,忙都应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