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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头去,相有豹上下打量着身后不远处出声吆喝的那半老男人,扬声叫道:“您是定福庄里的住家?”
穿着件破旧翻花的陈旧夹袄,腿上套着条补丁摞着补丁的黑布老棉裤,腰里头还扎着根牵丝绊线的腰带,那朝着相有豹出声吆喝的半老男人举了举手里头提着的个破麻袋,哑着嗓门吆喝道:“左近方圆五十里,也就定福庄闹鸡瘟!不是定福庄的住家,谁还乐意朝着这老坟坑面前凑?”
一边说着,那半老男人一边走到了老坟坑旁边,把提在手中的破麻袋扔到了地上,这才上下打量着相有豹说道:“倒是你......一个外路人,跑这老坟坑来干啥?这鸡瘟可厉害,闹不好就过人!庄子里好几家都出了病人,你这可是给自己招灾呢?!”
扔了手里头的枯枝,相有豹朝着那半老男人略一抱拳:“劳您关照,我这也是家里头有些个不好开口的事儿,这才要寻些得了瘟病的鸡鸭。有得罪的地方,您多包涵!”
很有些狐疑地转悠着眼珠子,那半老男人犹豫片刻,却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似的,指着相有豹大叫起来:“你这是要......散瘟?!这可是缺大德的事儿!”
几乎是不由分说地,那半老汉子几乎是合身扑到了相有豹面前,伸出双手一把保住了猝不及防的相有豹,扯着嗓门叫嚷起来:“快来人啊......这儿有人要散瘟啊!庄子里的老少爷们,快来......”
还没等相有豹回过神来,不远处的野地里,几个手里头捧着香烛纸钱来老坟坑烧香拜祭的定福庄住家已然听到了那半老男人的叫喊,纷纷叫嚷着朝老坟坑冲了过来:“老福叔,可千万别撒手!”
“逮住了这家伙,可不能叫他跑了!”
“回庄子叫人去!多叫几个人来,有黄表纸、老铜钱也都踅摸些来,好镇住这散瘟的邪门路数!”
“没准咱们庄子上的鸡瘟,就是这家伙给散的!”
叫嚷声中,几个朝着老坟坑走来的定福庄住家已然兵分两路,一个腿脚快些的径直跑回定福庄叫人,另外四五个壮棒汉子却是放下了手里头捧着的香烛纸钱,从地上抄起几块石头径直朝着相有豹冲了过来!
一时之间,被那半老男人抱得死死的相有豹也挣扎不开。真要是使上火正门里那些功架来崩开搂住了自己身子的两条胳膊,却又怕伤了那半老男人。无可奈何之下,相有豹也只能朝着那不管不顾抱住了自己的半老汉子苦笑着叫道:“您这是干什么......您先撒手,有啥话,您先撒手了咱们再说?”
两条胳膊铁箍般地锁住了相有豹的身子,那被人叫做老福叔的半老男人重重地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叫嚷道:“不撒手!说啥也不撒手!散瘟这么缺德的事儿你都敢做下,你知道这得坑死多少人?!”
眼瞅着那几个手里握着石块的壮棒汉子越冲越近,相有豹微微叹了口气,身子猛地一拧一缩,两条胳膊也高高抬起来一抽,一个漂亮的霸王卸甲,整个人泥鳅般地从衣裳里脱了出来。
怀里头死死抱住的人猛地甩掉衣裳跳了出去,老福叔一股子气力骤然没了去处,抱着怀里那件衣裳一个趔趄,好悬一脑袋杵进了那扔满了瘟死鸡鸭的老坟坑里。
伸出两只巴掌,相有豹一把扶住了踉踉跄跄的老福叔,借势闪到了老福叔的身后,刻意放开了嗓门朝着老福叔吆喝道:“您可加小心!这要是真摔下去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狠狠喘了几口气,老福叔好歹算是定住了心神,心有余悸地瞅着身边那个老坟坑叫道:“不用你假好心!散瘟这么缺德的事儿你都做得出来......你这辈子生儿子没屁眼!下辈子生出来没天灵盖!”
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相有豹不着痕迹地拽着老福叔挡住了自己半个身子,朝着那几个冲到了老福叔跟前、手里头攥着石块、朝着自己虎视眈眈的壮棒汉子摇头叹道:“各位爷们,您几位这就打算不问个青红皂白的上手揍我一顿狠的?那就是菜市口砍头的时候,监斩官还能容死囚喊一嗓子冤枉不是?我这儿动问一句——这散瘟,到底是怎么回事?”
左右晃悠着身子,老福叔一边想要挣脱出相有豹的掌控,一边扯开嗓门破口大骂:“还在这儿装蒜?!四九城周遭十里八乡,是个孩子都能知道散瘟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还想着装傻充愣?!”
估摸着那几个壮棒汉子还不是自己对手,相有豹索性乐的大方地放开了老福叔:“我刚从关外来北平城,这还没俩月光景呢!这北平城里有啥讲究,我是真不知道......”
气哼哼地打量着相有豹那一脸坦然的模样,老福叔依旧是没好气地哼道:“外乡人?那就是外乡人不懂规矩,总该懂得死活吧?!没事儿要从这老坟坑里取瘟死的鸡鸭,你还能干出来啥好事?”
张了张嘴巴,相有豹转悠着眼珠子,吭哧着朝老福叔应道:“这不是......这瘟死的鸡鸭......”
眼看着相有豹吞吞吐吐的犹豫模样,老福叔更是一蹦老高,把从相有豹身上撕扯下来的衣裳朝着地上一摔,指着相有豹的鼻子叫骂起来:“编不出瞎话了不是?说,你想上哪儿散瘟?定福庄的鸡瘟病,是不是你散出来的?!”
一眼看着从衣裳里甩出来的那个麂皮口袋,相有豹顿时扯开了嗓门叫嚷起来:“您这可真是......不识好人心!刚听说了定福庄闹鸡瘟,我这啥都没顾上就赶紧从四九城里赶过来祛瘟,怎么到您这儿,倒成了我是来散瘟的了?!”
也不等老福叔开口,相有豹伸手一指那掉落在地上的麂皮口袋,扯着嗓门吆喝道:“这老坟坑里堆了这么多瘟死的鸡鸭,你们倒还敢朝着跟前凑?赶紧把我那药口袋里的药每人含上一丸,要不然......回头染上病了可别怨我!”
张大了嘴巴,相有豹让近在咫尺的老福叔看清了自己含在嘴里的药丸,这才接茬朝着愣怔在自己面前的老福叔说道:“您老在四九城里常来常往的,听说过火正门的字号么?我是火正门里学徒,奉掌门人纳九爷的令来定福庄祛瘟!您老仔细想想看,我火正门里专门就是调教各路飞禽走兽,最忌讳的就是这飞禽走兽犯的瘟病,怎么还能做出来您说的那......散瘟?”
眨巴着有些昏黄的眼睛,老福叔将信将疑地捡起了地上那麂皮口袋凑到鼻子前闻了闻,这才扭头盯着相有豹说道:“倒是听说过四九城里有火正门这字号,也还真是伺候各路飞禽走兽的!不过这药.......”
壮着胆子,老福叔从麂皮口袋里摸出了一颗药丸,伸出舌头舔了舔,再凑到鼻尖上用力闻了闻,这才像是下了多大狠心一般将那药丸放进了口中。
药丸才一入口,老福叔的眼睛顿时一亮,脱口朝着几个面带担心神色的壮棒汉子叫道:“这药......还真灵验!含着这药就闻不着这些瘟死的鸡鸭臭味,脑子里也清楚不少!”
也不必老福叔再多说些什么,那几个手里头抓着石块的壮棒汉子顿时拥到了老福叔身边,争先恐后地伸手从那麂皮口袋里抓出了药丸,忙不迭地塞进了自己嘴里。
看着那几个壮棒汉子精神头一振的模样,相有豹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朝着紧紧攥住那麂皮口袋再不撒手的老福叔笑道:“这回,您该是信我不是来散瘟的了吧?”
看着连连点头的老福叔那满含着歉意的笑脸,相有豹却是抬手指了指那扔着不少瘟死鸡鸭的老坟坑,朝着老福叔继续说道:“这瘟死的鸡鸭这么扔着不行!荒郊野外的,这些玩意叫狼啃狗叼的,说不好就过人身上去了!您看能不能从您庄子里取些柴禾来把这些瘟死的鸡鸭给烧了,再拿土填了这老坟坑?庄子里那些养鸡鸭的地方,最好再弄些生石灰洒洒,也能去去瘟病的毒气!”
把手一挥,显然在定福庄里很有几分威望的老福叔顿时朝着那几个兀自攥着石块的壮棒汉子吆喝起来:“还不照着......照着这位先生说的办?去个腿快的,叫人带上柴禾和填坑的家什来!再让村子里养过鸡鸭的人家,全都拿生石灰把鸡窝好好撒一遍!”
这边支使完了那几个壮棒汉子,老福叔转头朝着相有豹笑道:“这位先生,我这儿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火正门里的爷们能帮着定福庄的老少爷们祛了这场瘟病,我老福头在这儿给您作揖了.......”
一把扶住了要朝着自己作揖的老福叔,相有豹一迭声地朝着老福叔叫道:“您老这礼我可当不得!照着我火正门掌门纳九爷的令,原本我就该悄悄地把这事儿给办了,这没想到还是惊动了定福庄上的乡亲!这事儿要是传到我火正门掌门的耳朵里,那我可就......”
抬眼看着相有豹一脸为难的模样,老福叔顿时一拍胸脯:“那没得说,这事儿我回头就交代庄子里的爷们,谁都不许出去胡说,把这事儿都烂到肚子里!只是您......怎么也得留下个名号,要不然,人都得说我定福庄的爷们不明事理,得人恩惠都不问个来路!”
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相有豹朝着老福叔一抱拳:“火正门里学徒相有豹,见过老福叔!还有个不情之请,得求老福叔成全?”
“您说?”
“这麻袋里装着的,也是瘟死的鸡鸭?能给了我么?也好拿着琢磨琢磨这瘟病的来龙去脉......”
“您拿走!就是您这药......”
“您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