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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算是怎么回事?我这才刚出门一会儿,堂口里就叫人给开了天窗?!人也叫人打了?!这他妈的哪儿来的毛神啊?!”
仰面看着被子弹打出了一大片窟窿的屋顶,再看看那几个脸蛋红肿着的小徒弟挤挤挨挨地藏在人群后面瞧着自己,相有豹顿时就来了脾气,朝着迎着自己跑过来的九猴儿厉声喝问起来!
缩着脖子,九猴儿回头看了看通往二进院子的门口,压着嗓门朝相有豹说道:“师兄,您就别在这儿着急上火了!更麻烦的还在后面呢!方才掌门已经让人请了段爷过来,瞧着段爷那脸色......只怕这事儿真是个大麻烦!”
深吸了口气,相有豹一边拿眼神示意纳兰先回屋,一边抬腿朝着二进院子走去,径直推开了纳九爷等人议事屋子的房门。
看得出来,因为请了段爷来的缘故,在屋子里那张八仙桌上摆了好几样干鲜果品,茶壶里沏着的也是专门买来待客的雨前龙井芽。哪怕是屋子里弥漫着段爷抽烟时喷出的浓厚烟雾,却也依旧能闻到那沁人心脾的茶叶芳香。
也不多看坐在屋子里紧锁着眉头的纳九爷等人,相有豹抬手朝着正把个烟头扔到脚下的段爷一拱手:“段爷,都说这珠市口儿大街上的买卖商铺、三教九流都指着您吃饭,可要想见着真佛大驾,那还真得是机缘巧合、三请九叩才行!这老没见您,您这精神头可是更健旺了!”
乜斜着眼睛看着相有豹,段爷伸手摸过了放在桌子上的烟盒,又朝着嘴里扔了颗烟:“就甭跟我在这儿打哈哈了!也不知道我姓段的今年是撞了哪方太岁,怎么这倒霉催的破事儿就没个完了?!前几天手底下几个兄弟好好的在街面上走着,楞就是能叫人拿麻袋罩了头臭揍一顿,捎带手的还抢了枪!这事儿还没弄明白来路,你们这儿倒是又招惹上了那位混不吝的爷......”
划燃了一根洋火点上香烟,段爷一口气嘬下去半根烟卷,这才长长地吐了口烟气:“得了,旁的闲话也甭说了!就那位混不吝的爷,你们也甭瞎猜什么,我这儿给你们撂句痛快话——那位爷甭说我惹不起,那就是四九城里民国政府的那些官儿,见了他也得先给个笑脸!”
慌不迭地从怀里摸出了两封大洋,纳九爷手忙脚乱地将那两封大洋放到了段爷身边的桌子上:“可那位爷交代的活儿,真真的是没法子练出来啊!段爷,无论如何,您得替咱们想法子递个话儿,哪怕是能宽限些日子,那咱们也能想想旁的法子不是?”
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纳九爷放在手边的两封大洋,段爷却是嗤笑着摇了摇头:“纳九爷,看来您还是没明白这事儿!就那位爷,甭说我姓段的就是一臭巡街的,哪怕就是四九城里那些个手眼通天的角色,想见这位爷一面,那还得仔细伺候着、等那位爷啥时候高兴了,这才能进屋喝口茶!明白说了吧——这位爷四天后就得离开四九城,他送来的这只银眉金画眉,那就是打算在他们家老爷子寿诞上面露脸拔份儿的玩意!要是不顺了他这份心思......甭说您这火正门的堂口,那就是我姓段的手底下管着的巡警局,也是这位爷说拆就拆!”
抬手把那两封大洋揣进了自己的衣兜里,顺势再抓了几个海棠果儿捏在手心,段爷大大咧咧地站起了身子,抬腿朝着房门口走去:“不是我姓段的不仗义,可这事儿,姓段的我招惹不起!诸位爷们,您诸位自求多福吧!”
眼瞅着段爷推门扬长而去,纳九爷顿时一屁股跌坐在了椅子上,双手握拳朝着自己脑门上狠狠敲了下去:“这可得怎么才好......”
一把抓住了纳九爷的手腕子,相有豹温声朝着纳九爷叫道:“师叔您先别着急上火,这事儿都已然找上门来了,左右也是个躲不过,那咱们着急不也没用么?左不过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您先跟我说道说道,这究竟是怎么个事情?”
重重地叹了口气,纳九爷絮叨着把大早上发生过的事情朝着相有豹说了一遍,又叫谢门神把那鸟笼子给提到了屋里叫相有豹看过,这才唉声叹气地朝着相有豹摇头苦笑道:“就这么个活儿,哪怕是叫祖师爷下凡,只怕也不能在三天内把一只画眉鸟调教出叫口来!”
掀开罩在鸟笼子上的黑布,相有豹打眼瞧了瞧那只银眉金画眉,咕哝着低声说道:“这鸟儿的品相倒是真不错!真要是能伺候出三十六个叫口,那还真能拿出去在人面前出头拔份儿!可三天......”
像是头被惹出了火气的牤牛一般,谢门神狠狠地从鼻孔里喷出了一口气:“三天功夫,甭说是调教出三十六个叫口的画眉鸟,那就是找着合适的叫口哨儿,恐怕也得花不少心思呢!”
拧着眉头,纳九爷也是不自觉地点了点头:“还真是!自打早年间火正门堂口散了之后,往常靠着火正门里订做叫口哨儿吃饭的几家好手差不离都断了手艺香火!前门楼子徐家回了山西老家,后海唐家的手艺也大不如从前了,也就剩下个凤尾胡同的雀儿洪,估摸着那能做八音哨儿的老师傅还在......嘿......咱们这儿自己个儿都一腿泥、满身脏了,我怎么还琢磨起旁人家里头那点子事儿了?!”
给纳九爷端过来一碗热茶,相有豹也是眉头紧锁地看着桌子上放着的那只鸟笼,却怎么也琢磨不出来个法子!
照着往日里伺候画眉、八哥这类听叫口的玩意来说,先就得慢慢花上大半年的功夫,一点一点地把鸟舌头给细细修得圆润了,这才能让鸟儿的叫口听起来婉转悠长、脆亮入耳!
而在这半年的功夫里,不仅这鸟儿不能听见同类鸟儿的鸣叫,更是不能听见其他的杂音。要是叫那鸟儿一个不留神的学会了叫出些古怪的动静,那无论这鸟儿品相多好,也是一文不值——行话里,这鸟儿就叫脏了口,白送人人家都不要!
好容易等得那鸟儿修好了舌头,这时候还得寻来高手匠人制作的叫口哨儿,变着花样地在那鸟笼子旁边一遍遍地吹,好让那鸟儿逐渐记住这些叫声,同时也能慢慢学会了这些叫声。
前后差不离伺候上一年多的时间,等得这鸟儿学会了三十六种不同动静的叫口,这才能拿着黑布罩了鸟笼子,趁着大清早人少清净的当口挂在树林子里,让那鸟儿与野鸟斗叫口,激发那鸟儿的猛性。直到那鸟儿为了争胜,一口气能叫出三十六个叫口的动静,这才算是大功告成!
要把这么些水磨功夫凑到三天的时间里,甭说是火正门祖师爷下凡,那就是神仙也做不成啊......
使劲嘬着牙花子,相有豹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啥法子,可看着纳九爷愁得抓心挠肺的那副模样,相有豹也只能是没话找话地宽慰着纳九爷:“师叔,您倒是说说看,以往咱火正门里伺候这些听叫口的玩意,都得用上些啥玩意和叫口哨儿?”
耷拉着脑袋,纳九爷没精打采地应付着相有豹的问话:“火正门里伺候听叫口的鸟儿,那左不过就是拿着白瓷渣子浸无根水润那些鸟儿的嗓门,再配上蚂蚱汁蒸出来的黄黍米补鸟儿的底气。有时候要调教的鸟儿多了,懂吹叫口哨儿的师傅忙不过来,那就得使上八音哨儿,吹一个响一片,七八间屋子里听见的叫口都一样......”
眼前蓦然一亮,相有豹猛地来了精神:“那是怎么个吹一个响一片?”
无力地摇了摇头,纳九爷唉声叹气地随口应道:“那是凤尾胡同雀儿洪家的独门手艺,做出来八个一模一样的叫口哨儿,也不知道是使的啥门道,只消吹响一个叫口哨儿,方圆五丈之内,其他的七个叫口哨儿都能一模一样的响一遍!唉......都这时候了,还琢磨这些个没用的玩意干嘛啊......”
眨巴着眼睛,相有豹略作思忖,猛地朝着纳九爷叫道:“师叔您别犯愁,没准咱们遇见这档子麻烦事,也就着落在这叫口哨儿上头了!方才您说的那凤尾胡同雀儿洪家,现下还能做这种八音哨儿么?”
疑惑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相有豹,纳九爷犹豫着说道:“这个可没准!听说雀儿洪家的老掌柜年岁大了,老早就不亲自出手拾掇这些玩意。家里面几个后生晚辈做出来的东西虽说还凑合,可这做八音哨儿的手艺,还真不知道传下来了没?我说有豹,你又琢磨出来个啥主意?”
朝着纳九爷伸出了一只巴掌,相有豹却是摇头说道:“这法子能不能管用,我这会儿还真是说不准!可事儿已经到了眼面前了,也只能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了!师叔给我拿点钱,我这就去凤尾胡同转转去!”
猛地站起了身子,谢门神重重地吐出了一口闷气:“有豹,我陪着你去!凤尾胡同雀儿洪家的三小子,跟我多少还有点......交情!真要是有个什么事儿,没准人家还能瞧我几分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