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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郎君!少郎君,您快醒醒啊......”春迎扑在床边一声又一声的喊着,甚至伸手在乔暮阳的脸上拍了几下。
可乔暮阳依旧紧皱着眉头,痛苦不堪的样子,露在被子外头的手,死命地抓着被面,仿佛在拼命挣扎着,又仿佛有人正死死按着他不让他动弹,口中不停的喃喃着什么,可那声音微弱得难以令人捕捉到一字一句。
春迎已经六神无主,春柳则赶去了承训斋禀告沈墨。
乔暮阳昨晚开始就心事重重,今日下晌,又神情倦怠,不及用晚膳,就早早睡下了。乔暮阳平日不是个贪睡的人,春迎、春柳心下不安,便进内室去看了看。哪知,一瞧就发现乔暮阳面色青灰,一脸的汗水,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起来似的,像是被极可怕的梦魇着了,可就是怎么叫都叫不醒。
沈砚与沈墨坐着小轿,疾行至怀珏院。
轿子一落地,沈砚便自行拨开轿帘走了出来。因他是秘密而来,知道沈砚身份的人多是沈墨院子里的亲信,这会儿怀珏院又乱了套,没人有心思,更没人敢去探究这全身裹在黑斗篷里的是什么人。
沈墨在来时的路上,已经吩咐书礼去请今日在府内轮值的大夫了。
可几人刚下轿,还不待跨进屋子里,书礼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出现了,大口喘着气说道,“老爷,咱们府里的大......大夫傍晚有事出去了,这时候还没有回......回来。”
“不必请大夫了,沧澜,你去。”沈砚话音刚落,人已经与沧澜一同进了乔暮阳的卧室。
沈墨微微抬了抬下巴,一脸淡然地跟着走了进去。
一踏入内室,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沈砚轻放在沧澜腕上的手,猛地一收,“沧澜......”
“奴在。”
“尽力吧......”
“奴,知道。”
沈砚停驻在珠帘面前,透过轻轻晃动的珠帘,望着正在床边忙碌的奴仆们。他向一侧挪了挪步子,为正听着沧澜指挥的下人们让路。
一盆盆清水端了进去,变成浸染了朱砂似的水端出来。
来来回回,人影憧憧,不变的是那股子浓烈的血腥气。
沈砚知道有人靠近他,在他侧后方站定,熟悉的檀香气息,是他大哥自亲女过世后就开始缠绕在他身上的味道,“大哥,那一年,你也流了那么多的血吧?”
沈墨面无表情的盯着床上的乔暮阳,冷静地回道,“没有,我平安生下了微儿,怎会出那么多的血。”
沈砚收回视线,转身面对沈墨,轻轻拉了拉低垂的斗篷帽檐,露出一双华贵又哀戚的凤眸,“大哥,你为我牺牲了太多,我没法恨你,我只能恨自己无能,恨上苍残酷!”
沈墨抿唇淡淡而笑,拉住沈砚的手,轻轻说道,“你我都没有错,错的是老天。是苍天无眼,怪不得我们。去正堂坐坐吧,这儿血腥气太重,怕冲撞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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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里,这是哪里?”乔暮阳匍匐在地,身体仿佛在分裂成两半痛苦难当,双手胡乱的在漆黑中摸索着。
一股股阴森森的寒气,直从地面窜起,包裹着他的身体。
吱嘎一声,老旧的门扉被人从外边推开。
一抹强烈的光线直透进来,令长时间呆在暗处的乔暮阳,一瞬间失去了视觉。
乔暮阳眯着眼睛,双手挡在眼前,好一会儿才适应了这强烈的光线。
有人背光站在门口,身上散着金灿灿的光芒。
乔暮阳终于感觉自己的眼睛,完全适应了这种强光,这才放下了双手,见那门口的人,正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品红色的长袍,金银双线刺绣,珠玉宝石点缀,这是一件华美到极致的长袍,吸引人的视线,挪不开眼,可真正令宅男儿羡慕妒忌到双目赤红的,是这件袍服所代表的身份地位。
乔暮阳毫不掩饰着面露的妒恨与怨毒,仰着头,死死盯着那略显老态的男子,“一品诰命朝服,你怎么配!”说着,狠狠地呸了一声。
男人做作的掩口,轻柔的笑,“我不配?难道你那早已死得只剩下白骨的父亲配?还是你这被男女、畜生都骑过的烂货配?”
“住口——”乔暮阳用尽了全力怒吼,声音却低哑的毫无张力,身体难以形容的疼痛,令他一瞬间仿佛失去了说话的力气。
男人张扬的仰头笑着,“事实而已,不能说么?”
乔暮阳死咬着牙关,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男人的脸孔,有一个声音一直在他脑中嘶吼,撕碎他,撕碎他!剧烈膨胀的愤怒与怨恨,仿佛瞬间给了乔暮阳力量,让他得以站起来,向着男人扑过去。
可乔暮阳还来不及触碰到男人的一片衣角,肚腹处遭到了重击,整个人跌飞了开去,砰地一声,撞在墙上,滑落在地。口中腥甜,鼻尖充斥着血腥气。
光线仿佛一下子消失了,再出现时,已是昏黄的烛光。
不知是谁,提了灯笼照得乔暮阳几乎睁不开。
“你看看,你身上的烂疮,真脏啊。”那熟悉又阴毒的声音,令乔暮阳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
他低下头,看到自己烛光下衣襟半敞,露出几近腐烂,混着血水与脓水的胸脯。
乔暮阳尖叫着,猛地挥手,推开几近贴着他身体的灯笼。
纸糊的灯笼一下子便烧了起来,又片刻黯淡了下去。
“呕心么,脏么?别怕,再看看,睁大眼睛看看,这就是你啊,乔大公子。”
“顾晨!今世的仇,我便是化作厉鬼,都要讨回来!”
“呵,做鬼是么?我成全你,不过,怕你路上寂寞,我特意寻了个同是得了花柳症的女人,让你们死前还能尽/享/欢/愉,作对同命鸳鸯。我的好,你要记就记着吧......”
毒蛇般阴寒的话音刚落,一个黑影便朝着乔暮阳扑了过来......
“启年,救我,启年——”
乔暮阳猛地睁开双眼,声嘶力竭的求救声,还及不上人行走时衣料摩挲的沙沙声。入眼的,熟悉的珍珠白纱帐,令乔暮阳怔怔然不知所措。他大口喘着气,睁着眼睛盯着这熟悉的床帐。他是做梦了么?这梦真长,真可怕。
“启年......”身体疲惫无力地让他根本动不了身子,勉强偏过头,寻找顾元微的身影,看到的确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青年男人。那男人有一双极好看的眼睛,眼瞳的色泽,与顾元微略略浅褐色的眼瞳,一模一样,这人就是......
男人正看着乔暮阳,润泽的唇,弯起的弧度完美又温暖,“你醒了。”男人的声音,略略低沉,带着轻微的沙哑,有股难言的韵味。
“你是......”
“我是......”男人的笑容似乎出现了一丝皲裂,又用更完美的微笑掩饰了过去,“是......微儿的叔父。”
“主子,时候不早了,您该起驾了。”
突然插入的人声,乔暮阳此时才发现,男人身后,还立着一个更年轻的男子,娇小的身子,极尽恭敬地微微弯着腰。
男人轻轻点头,继续对乔暮阳道,“你可愿意跟在我身边,伺候我?若愿意,我今日便带你走。”
乔暮阳诧异的眨了下眼睛,伺候?他一个即将大腹便便的人,如何伺候......孩子?乔暮阳伸手摸上了自己的小腹,身体顿时僵住,脑中一瞬的空白之后,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崩断,嗒地一声,泪水夺眶而出。
他的孩子,他与启年的孩子......
乔暮阳咬着唇,颤抖的唇齿,几次后才真正咬/合住,泪水不断从眼角涌出,滑进他浓密的发间,沁凉如冰。
沈砚再也维持不住唇边完美的笑容,微微仰头,把正欲夺眶而出的眼泪逼了回去。“随我入宫吧,我会许你一份泼天富贵。”
乔暮阳终于闭上了眼睛,人却挣扎着要坐起来。
“你要干什么?沧澜,你帮他一把。”
沧澜应声走到床边,按着乔暮阳的意思,扶他起来。
腹部清晰的痛楚,让乔暮阳心痛到极致,又清醒到了极致。孩子已经没了,他需要保下这条命,更需要让沈砚明白他对启年的情深似海。
乔暮阳在沧澜的帮助下,下了床,跪在地上,身体的无力,难以支撑他挺直背脊,他蜷着腰,匍匐着,“叔父,请允暮阳在来因寺代发修行,为妻主,为这未出世的孩子,诵经百日。”
“你何苦......”
“暮阳嫁入顾府时,妻主正重病缠身,暮阳答应过公爹,更答应过妻主,生死相随,此生不负。”
沈砚一愣之下顿时笑了,泪水终于滑落,“好,我应你。沧澜,走吧。”
那个裹着黑斗篷的神秘人一离开,被人挡在外头的春迎、春柳急忙走了进来。只见乔暮阳只着了一身单衣,蜷缩着倒在地上,背对着他们的背脊,不停的颤抖着。
“少郎君!”两人惊呼着扑了过去,欲扶起乔暮阳。
乔暮阳猛然一把扣住一人的手腕,倒在一人的肩头。
低低的呜咽声,终于汇成一道悲凉的哭喊声,在怀珏院骤然响起。
沈砚刚刚坐入轿中,身子蓦然一颤,心也一同跟着这声哀鸣裂开一条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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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澜。”
“主子?”
“你随我在宫中多年,看他人流泪已成了习惯,前一次动容是何时的事了?”
“主子,奴,不记得了。”
“是啊,本宫也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