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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忽之间,研究所平静的表面之下暗潮涌动。
而与这一现状息息相关的搜救队,对这座研究所内正在和将要发生的事情毫不关心,他们在乎的只有自己的命、家人的命和今天能抓捕几具活丧尸。
没了人气儿的高楼大厦,不论其设计多么精妙、装修多么华丽,如今在人的眼里都是废弃的钢筋水泥。这种高楼内部非常危险,很有可能困着许多丧尸,然而这里也更有可能隐藏着活丧尸。
搜救队的人把有意识的丧尸叫做“活丧尸”,这不是一个含有尊重意味的词语,当搜救队的人说起活丧尸的时候,语气里总带着嫌恶与轻蔑,也许还有一点点恐惧,他们口中的“活丧尸”就等同于“活着的发疯的牲畜”。
起初度若飞听着很不适应。她虽然曾经防备丘杉,但想起丘杉的时候,她觉得那是一个有权利好好生存的人。不过从始到终,度若飞一句辩解的话都没说,这样的言论对她在搜救队的工作很不利,何况作为队里少数的女性之一,她不说话就已经遭受轻视。
枪口扫过这间大办公室,没有发现活动的丧尸,度若飞谨慎地走进去,左手向后一晃让冯玉霞跟上。进到里面,两人分头搜索,都没有发现活丧尸,便下楼离开。这栋楼已经检查完毕,度若飞在大楼入口做上标记,与冯玉霞继续向下一栋建筑前进。
冯玉霞的加入算是侥幸。想要进搜救队不是敢拼命就行了,毕竟在这种时候,一条人命不值什么,冲着家属能得到的照顾,多的是人想来自杀,军队不需要那么多便宜命。恰好冯玉霞参军巡逻过,正面对敌过,她还因为买不起孩子的玩具拿别人扔掉的□□练习射击,到公园里的有奖射击气球摊位给她的女儿和儿子赢了好几个绒毛娃娃和塑料小汽车,于是她极其幸运地通过考核混入搜救队来了。冯玉霞不像度若飞那样身材高大、是在国际上拿过奖的运动员,她不过是和丈夫合开了一家摩托车修理店的没见识的妇女,女儿方月死后,她越发沉默,搜救队里谁都能踩她一脚,她也不敢说什么。
出于某种说不清楚的心理,度若飞主动要求和冯玉霞组队,昨天送去研究所的两具活丧尸的其中一具就是她们找到的。
街面干净没有丧尸,度若飞收起枪,换上军刀。丧尸会被声音吸引,不到万不得已,她们不会开枪。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路口,度若飞发现丧尸,对冯玉霞打个手势,冲出去快速解决威胁,回到冯玉霞前方,保持队形继续前进。
体力方面冯玉霞也不如度若飞。为了缩小两人体能差异,保持行动一致性,遇到丧尸时度若飞通常会独自解决。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风将地上的空塑料瓶吹动了,孤单的方形空瓶“扑棱扑棱”不停滚动,声音单调而突兀,度若飞立刻警觉,停下观察周围。丧尸行走的“沙沙”声从远处传来,十分模糊,让人感觉它们永远不会走近,像是在相邻的另一个世界似的,度若飞看不到它们,也不能确定距离,她全神贯注缓慢前行,握着刀柄的手用上了一些力气。
“沙沙”的声音渐渐近了,度若飞判断出方位,抬手准备示意冯玉霞躲避,这时,参差不齐的“沙沙”声中混入了一声“度度”。
度若飞眉头一皱,手势没打下去。
她保持慢速行进,同时竖耳细听。
“沙沙……”
“沙沙……”
“度度。”
度若飞愣了一下,很快地反应过来,打手势让冯玉霞到旁边建筑内躲避丧尸。冯玉霞越过度若飞,回头看了一眼,眼神带着疑问。
度若飞打手势解释自己要去另一边查看情况,催促冯玉霞离开。冯玉霞习惯听令,没有再怀疑,持枪走远。度若飞朝着那两声“度度”的来源走去,逐渐远离冯玉霞藏身的那栋楼。走了很久她都没有看到她以为的那个人,她有些怀疑那个声音是她的错觉产生,她的脚步开始迟疑,接着她又听到一声:“度度。”
这一声从头顶传来,度若飞立即抬头,因赤日而眯起眼睛,她恍惚看见二楼的一扇窗户探出了一颗有点熟悉的脑袋,然后一只胳膊也伸出窗外,向她招了招。
度若飞忍不住说了一句:“我操!”
如果她从来没有见过丘杉,那她现在肯定以为自己见鬼了。
那张没有表情的白生生的脸,那根摇晃着的白胳膊,真能把活人吓得吐出一个胆。度若飞抬手顺了顺胸口,没有多想,快步上楼。
自从七月十六日晚上,丘杉和她们分开,到今天八月四日,这中间半个多月,度若飞想过她能再看见丘杉,但没想到会是在这里,在这种情形下。
丘杉身后站着两具丧尸。当度若飞看到它们的第一眼,她本能地绷紧了全身肌肉,呈现出御敌的姿态。
“他们,”丘杉站在原地没动,手指着身后两具丧尸的眼睛,对度若飞解释,“和我一样。”
度若飞点下头,丘杉说的是实情,但这一条理由不足以让她放下防备,她往前几步便不再走近,隔着三米多与丘杉说话:“我和冯玉霞是一组,我们一起出来的,得一起回去。你放心,我会帮你说服她,如果不行,我会控制她。”
丘杉摇头说:“我还不能。”
“为什么?”度若飞不解,语气有些急。
“有人,有事。”丘杉回答道。
“什么人什么事?和它们两个有关系吗?丘杉,这么长时间你到底在外面干什么?”
丘杉说:“过段时间,我会去里面。”
“邢博恩状态很不好。”度若飞认真地说,“你再不出现,她身体就要拖垮了。”
丘杉嘴唇微开,一时没有出声,她的眼神糅合了许多情绪,这些情绪让她看上去鲜活很多。“告诉她,等我。”丘杉说。
“你到底怎么回事!研究所已经有三个和你一样的人了,你不是最特别的那个。丘杉,你难道不想复生了?”
“我想。”丘杉以坚定的口吻说。
这个态度总算让度若飞满意了稍许,度若飞道:“那你现在就跟我回去,今天下午你到了研究所就能看见邢博恩。”
丘杉还是摇头:“不是现在。”
度若飞叹气:“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反正你记着,邢博恩在等你。那你后面的两个,给我带走吧?”
“一个。”丘杉说完,回头问,“谁愿意?”
其中一具丧尸小心地举起右手。
度若飞拿出手铐,招手说:“一个就一个吧,你过来,双手背后,一会儿我会在你头上套一个口袋,到了研究所就会拿掉,整个过程里你不能反抗,明白了吗?”
这具自愿的青年男性丧尸缓缓点头,非常配合地戴上手铐,度若飞拿出黑色口袋套在他头上,扎紧口子,看着丘杉,欲言又止,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
“等一下。”丘杉忽然开口。她走到自愿丧尸身边,从他裤子口袋里拿出一部手机,示意度若飞拿着,然后退了一步,举起两只手,在脸的两边比出两个“v”字手势。
“……”度若飞打开手机摄像头,对着丘杉,“准备,一,二……”
丘杉作出微笑的表情。
“喀嚓”,照片拍好了。
度若飞收好手机,道:“我走了,你……再见。”对一具丧尸也用不着说“保重、照顾好自己”这种假惺惺的话了。
“再见。”
度若飞带着那具丧尸去和冯玉霞会合。丘杉从窗口看着她们一同离开这片街区后,对身后的丧尸说:“走吧,再找一个。”
今天出来的是丘杉和戚未远。关于薄雪声在等的时机,丘杉隐约猜到一部分,她上学时就不如薄雪声聪明,现在依然,但她知道只要越快找到足够的有意识的丧尸,那个时机就来得越快。
郊区别墅里。
薄雪声拉开窗帘,感叹道:“多好的阳光啊,你应该多晒一晒。”
她走到床边,弯腰用手掌压了压床。“这床很舒服,不是很软,也不很硬。躺着的时候,”说着,薄雪声坐在床沿仰面躺下去,“整个身体都不用力,能很好地放松脊椎。你知道吗,现在大部分人脊椎长期处于紧张状态,这样是不好的。学生,你应该还是学生吧,对不对?每天弯腰看书或者玩手机,脊椎很容易变形的。”
薄雪声转头看着地上的人:“你的脸部线条很分明,有光的时候更好看。”
方月起身站在光里,笨拙地脱着自己的衬衫,她的手极其不灵活,而且缺了一根小指,需要花很长时间来解开一颗扣子。薄雪声坐了起来,面带微笑,眼睛跟着方月的手指移动。
过了半晌,方月终于解开了全部的扣子,将衬衫脱掉,由它掉在地上。然后她开始脱牛仔裤,只留一套内衣裤。她全身上下的伤口全部展示在薄雪声面前。
薄雪声的真诚不躲闪的眼睛看起来没有攻击性,脸上无懈可击的微笑散发着温柔的气息。
方月含胸缩背地站了一会儿,在薄雪声的注视下渐渐舒展开自己僵硬的身体,双眼等待薄雪声的目光。
将方月布满狰狞伤痕的身体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薄雪声嘴角弧度加深,抬头对上方月的眼睛说:“很漂亮。”
“呵。”这是为数不多的方月能发出的音节。
“这里,这里,还有这一个。”薄雪声伸手指了方月身上的三处伤口,“非常漂亮。你的身体是艺术品,很完美。”
方月低头看自己没剩多少肉的小腿。
“不。”薄雪声摇头说,“残缺才是最美。”
方月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薄雪声。
“你的身体,”薄雪声站了起来,和方月面对面站着,“贴满了勋章。你的每一个伤口都是一份荣耀,你是独一无二的,拥有这样一具身体,你应该骄傲。”
方月双手突然抓向薄雪声的肩膀,张大嘴巴凑近过去,就在这时两只手将方月重重推开。方月双腿支撑力不足,立时摔在地上,她好像不打算起来,就地躺着不动了。
薄雪声微笑着说:“方月,你的求生意志比丘杉更强,不要小看自己。”
方月死了一样躺着,没有任何反应。
詹衡宇跟在薄雪声身后走出房间。房门没有关,不论是谁,此时进入房间就可以看到几近赤-裸的方月的身体。
“衡宇,你是不是怪我置身于危险中?”
“嗯。”
“弱者是不会有危险性的。”
詹衡宇指向一扇关闭的门。
“丘杉?”薄雪声笑了一下,“丘杉可不是弱者,她很清醒。一个人很清醒,就不容易被他人利用。”
走到一楼,薄雪声看到戚未远的女儿小虾米一个人在客厅玩拼图,便过去陪小虾米一起拼。
午饭时间,戚未远空手而归,没有人怪责他,作为这个小队里做饭最好吃的人,他只要按时让大家吃饱大家就格外感激他了。这栋别墅里需要吃饭的只有薄雪声、戚未远、小虾米和姜丁四个人类,其余的都是丧尸。
午饭结束后丘杉才回来,带回了两具丧尸,薄雪声把他们带走聊天,丘杉任务完成,回房间去休息。路过方月的房间时,她顺手替方月关上了房门。
丘杉没有想到会碰巧遇见度若飞,和冯玉霞。
她对冯玉霞怀有愧疚,但是她不后悔自己那么做。
不知道邢博恩什么时候能看到那张照片……丘杉坐在床上想着,当时她拍照的时候露牙了吗?她现在皮肤太白,拍照可能会显得牙齿有点黄。好像是抿着嘴笑的,会不会显得脸比较僵?邢博恩比她大三岁,会觉得剪刀手幼稚吗?度若飞拍好照片之后她应该看一眼。
什么时候能再见到邢博恩?丘杉总在想邢博恩,一想起来,心里发痒。
真有点痒。
丘杉揪开领口往里看了看,没有异常。
“丘杉,方便我进来吗?”薄雪声敲门问。
“方便。”丘杉把领口抚平。
薄雪声进来后关了门,款款走到床边,坐下看着丘杉:“今天顺利吗?”
“顺利。”
“有一个人说你们遇到一位很高的女军人,是你受伤后认识的吗?”
“是。”
“真遗憾这么晚我才遇见你。”薄雪声语调平和,仿佛这句话只是随意带出来的,她没有停顿接着说道,“那天让詹衡宇下车救你的时候,还不知道你是谁,远远看到你躺在那里,心里就觉得熟悉。高中的同学里面我唯独对你印象深刻,后来交了朋友,还和她们谈起过你。你呢?”
这句“你呢”内容太多了,丘杉的大脑紧张地运转了两秒忽然断电,变成空白。
“我对……”丘杉话到口边转了个圈,“朋友,没有提起你。”
“啊!”薄雪声短短地应了一声,有点失望又羞于表现出来的矛盾模样,看着丘杉,笑容淡得一吹就散了,“我以为我对你是特殊的。”
丘杉看向一边,单方面中断对话。薄雪声的时间也像是定在了断点,垂头不动,一言不发。
到底丘杉还是比不过薄雪声,十几分钟过去,丘杉无奈道:“曾经是特殊的。”
薄雪声立即抬起头来,脸上又是那副美得让人惊叹的笑。
“下午我们陪小虾米拼拼图?”
丘杉点头。
“好好休息。”薄雪声轻快地走了。
丘杉四肢摊开,身体铺在床上,长出一口气,感觉脑浆被掏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