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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饼干,邢博恩把篮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塞进背包,实在塞不下的就放到丘杉包里。
丘杉这个背包大得可怕,邢博恩一看还有地方,想着丘杉一直抱着枕头挺不方便,就把枕头也往里塞,但是枕头毕竟不是零食饮料,就算再用力挤压也只能塞进去一半,另一半露在外面。
邢博恩把两边拉链往上一拉,卡住枕头,说:“走几步我看看。”
丘杉走出屋檐。
邢博恩说:“可以了,不会掉。”就是看着有点奇怪。
丘杉转身的时候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雨滴,仔细盯着空气又看不见,把刀平举着等了一会儿,一滴水“叮”一声击在刀身。
“下雨了?”邢博恩手伸出屋檐,很快感觉到雨滴打在手上,她收回手问,“走?”
丘杉点头,回到邢博恩身边,走在她前面。
在确认她们进入的是白宿市时,丘杉心中就有了主意。
近些年白宿市大力发展旅游产业,通过几部别出心裁的宣传片,将不高耸不险峻甚至可说平凡的白宿山打造成避世桃源,吸引得游客们纷至沓来,不可谓不成功。丘杉也看过那些宣传片,其中有一部邀请了她非常欣赏的盲人歌手来做讲解,介绍白宿山专为残障人士设计的登山设施,正是这一部宣传片将白宿山的形象陡然拔高,从此无出其右。作为一座旅游城市,白宿市的城市地图处处都有,她们只要找到报刊亭或书店,就可以拿到地图规划路线,而大学校园附近,必然会有报刊亭和书店。
路过文印店,邢博恩进去拿了一沓白纸几支笔,塞进丘杉包里。
路过运动用品店,邢博恩进去换了双舒服的新棉袜,丘杉没出过汗,没有换的必要。
路过药店,邢博恩要进去,丘杉摆手示意自己包里有,邢博恩问了几种常用药,丘杉都点头表示带着,邢博恩忍不住夸:“真齐全。”鉴于丘杉已经没有病情加重的空间,现在丘杉身上背的药都算是替邢博恩背着的。
这一长排店铺走到头,星星点点的小雨已经密了起来,丘杉走入雨中,却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看到邢博恩站在尽头的这家水果店门口犹豫。
丘杉把她推进去。
水果店里没超市里那么凌乱,想也知道,水果又填不饱肚子,逃难的人自然不会浪费太多时间拿水果。
邢博恩“咔嚓”咬一大口手里饱满多汁的苹果,口中立刻溢满果香,一瞬间邢博恩只感觉身心的疲惫一扫而光,忍不住叹了一声,赶紧再咬一大口。这种苹果个大皮光滑,在店里标价最贵,邢博恩边吃边点头,心说果然贵有贵的道理。
吃完苹果往外走,邢博恩看见冰柜里的西瓜,脚又挪不动了,抬头看门外,丘杉背对着她仰头站在雨里,头肩都被雨水打湿。刚才的星点小雨不知不觉下得大了。
邢博恩把钢筋靠着冰柜,从里面抱出一个西瓜,找了把大号的水果刀,又拿了个标价两块的不锈钢勺子。
丘杉转头看过来,脸上已经冲洗干净。
邢博恩不好意思地说:“我只吃几口,对不起。”
丘杉扯了扯嘴角,朝她做了个微笑的表情,又把头转了回去。
邢博恩切开西瓜,扶着半个,连挖几勺,不计形象飞快地吃着,红色的汁水流得下巴脖子上都是。她说到做到,放下没吃完的西瓜,拎起钢筋走出去和丘杉并排站在雨里,仰头洗脸。
几天没洗过澡,身上的汗出了又干,干了再出,衣服都有味道了,此刻邢博恩被雨水一浇,心里特别想脱了衣服好好洗一回。可是她也知道,现在洗干净没任何作用,后面的路还长。
“恩。”丘杉突然捣了下邢博恩的胳膊,手指着她们弃在路中央的白车。
邢博恩睁眼看过去,见那车如今正烧着熊熊大火,飘着滚滚浓烟,笑着说:“听你的是对的。”
丘杉摇头,仍然指着那边。
邢博恩定睛一看,才发现一具丧尸站在燃烧着的白车旁边。
“还很远,没关系。”邢博恩不担心,只有一具而已,就算过来了她自己就能收拾。
丘杉却眼神认真,盯着邢博恩的脸,继续摇头,指一下那具丧尸,又指向自己。
邢博恩愣了一会儿,脸上带着不敢相信和小心翼翼的神色,一开口就把心里的急切全部暴露了出来:“你是说它和你一样?”
丘杉终于点了头。
雨势骤然变强,大颗大颗的雨滴砸在她们脸上身上,邢博恩面色严肃,双手在额头搭个帘子,望着车旁的丧尸。当看到它拉开车门,邢博恩马上说:“我们过去看看。”
丘杉跟在她身后往白车方向走。邢博恩非常激动,甚至忘了丘杉走不快,很快就把丘杉落下了。丘杉没有叫她,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想道:邢博恩的动作好像越来越灵活了。
走了很远邢博恩才想起丘杉,回身一看,丘杉不在。
她忽然就慌起来,扭头四处寻找丘杉,看到丘杉走在屋檐下面才放心。
不过丘杉需要躲雨吗?邢博恩心中奇怪,丘杉应该感觉不到雨。她又看向车旁边那具丧尸,它跛着脚走到后备箱位置,似乎摸索着想要打开看。它的行走速度比丘杉还不如,邢博恩说服自己安下心来,回头再次看丘杉。
丘杉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伞,缓慢地朝她走来,邢博恩站在原地等了片刻,迎着丘杉走过去,从丘杉手中接过雨伞撑开,说了声谢谢。
这把黑伞非常大,可能是“室友情深款”,罩住她们绰绰有余。邢博恩举着伞,跟着丘杉的速度向那具丧尸移动。
随着走近,她们渐渐看清了这具丧尸的衣着。
这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微胖,上身穿着灯笼袖白衬衫,两边袖子湿透之后耷拉着,看着像简陋的戏服,下半身是及膝牛仔裙,脚上没有穿鞋。她也发现了她们,站在已经打开的后备箱边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们。
车头凶猛的火势被滂沱大雨压下了一半气焰,火彻底浇灭只是时间问题。
由于灯笼袖女丧尸没有躲避的意思,邢博恩和丘杉走到离她很近的位置才停下。透过雨幕,她们同时看到她狰狞恐怖的伤口。
与丘杉只在肩上有一片抓痕不同,灯笼袖的整片脖子连同肩膀都有丧尸啃咬过的痕迹,右边的脸和下巴也缺了肉凹陷下去,右小腿几处咬痕更是几乎见了骨头,令人目不忍视。
灯笼袖一会儿看丘杉,一会儿看邢博恩,目光里充满对这种组合的疑惑。
邢博恩先开口——这儿现在也只有她能正常说话——她问道:“这辆车是我们停在这的,你认识吗?”
灯笼袖眼中表现出失落的情绪,点了下头,抬起左手给她们看,右手指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丘杉在脑海中复制出心脏被扎一针的错觉,她认得这枚戒指。
“这是你丈夫的车?”邢博恩也猜到了,转头问丘杉,“你当时……看到她丈夫了吗?”问到一半其实邢博恩就已经知道答案了,丘杉检查车的时候虽然她没下车,但如果丘杉搬动过尸体,她是能看到的。
丘杉没有立即摇头,右手举起菜刀,用刀背朝左肩砍了几下,然后看向邢博恩。
“胳膊,断了?”邢博恩问。
丘杉拍拍自己的左手臂,再指向车的主驾驶座。
邢博恩翻译:“我们发现这辆车的时候,只有左手臂在车里。身体呢?”最后一句是问丘杉。
这次丘杉摇了头。
“很抱歉,我们没有看到你丈夫的身体。”邢博恩说。
灯笼袖垂下眼睛,轻轻地点了下头。
邢博恩:“你……”
刚说了一个字,邢博恩转头小声问丘杉:“你愿意让她和我们一起走吗?”
丘杉点头。
邢博恩才重新问:“你愿意和我们一起走吗?我们要去中辞市,那里可能是安全的。”
灯笼袖没有犹豫地摇了头,又指了一次左手的戒指。
既然没看到身体,就不能确定灯笼袖的丈夫是否被吃、是否变成丧尸、是否存有意识……邢博恩理解灯笼袖的决定,手比划着方向说:“大概在这个方向,有条上高速的弯弯的小路,上去朝反向走二十公里左右,就是我们发现这辆车的位置。”
丘杉很想告诉她那叫“匝道”。
灯笼袖用眼神表达了感激,立刻就要走。
邢博恩却叫住她:“对不起,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耽误你一分钟,可以吗?”
灯笼袖自然同意。
“感染之后你的视觉有变化吗?”邢博恩首先问道。待灯笼袖作出回答后,邢博恩继续问了几个问题,和她问丘杉的问题相同,而灯笼袖的回答也都与丘杉的回答相同。
“最后我还有一个请求,你可以发出,”邢博恩眼睛一扫,看到丘杉背后的半截白枕头,接着说,“发出‘白枕头’这三个音吗?”
灯笼袖明显地对这个请求感到奇怪,但没有质疑,配合地张嘴嚎了好几声,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时,丘杉忽然发出几个沙哑模糊的音节:“埋,很,欧。”
邢博恩惊讶地看着丘杉。
丘杉手掌朝上指着灯笼袖,然后招了招,做出一个经典的“来”的姿势。
“啊——啊呃——嗷!”
看得出来灯笼袖已经非常努力了,邢博恩道:“谢谢你,我的问题问完了。”
话音一落灯笼袖就跛着脚离开。
邢博恩看灯笼袖走远了,朝丘杉说:“你感染之后练过说话吗?”
丘杉摇头指指邢博恩,意思是遇见她之后才开始说话。
邢博恩皱眉说:“你觉得影响你发音的是什么,舌头还是声带?”
丘杉双手一摊,她没有感觉。
邢博恩挪一步面对着丘杉:“你张开嘴,我看看。”
丘杉张大嘴巴,邢博恩头略微低下来一点,眼睛往里面看,发现丘杉口腔非常干燥,但还不能确定丘杉发音困难和这个因素有没有关系。
邢博恩:“跟我说,啊——”
丘杉:“啊——”
声音比较低沉。
邢博恩:“舌头卷起来。”
丘杉试了一下。
“不对,不是整体抬起来。试着把舌尖卷起来。”邢博恩说。
丘杉垂着眼睛看邢博恩的睫毛,同时用意念寻找自己的舌尖在哪儿。
“对!就是这里!”邢博恩的睫毛因为兴奋而微微抖动,她专注地鼓励着丘杉,“试一下,卷起来!”
丘杉倏然感到一阵紧张——不明来源、莫名其妙的紧张。